3
茶足食饱,俞钢便道:“老规矩,隔三个机子坐一个人!”
“哎哟,谁看你那点秘密呀!真是,每次都不忘发布指示,俞局长!”白兰快嘴。孟芸已自顾坐在一台机子前了。
俞钢把两个QQ号都挂上,那个绝爱的头像已经呈彩色状挂在他的“隐私号”里了。哈哈,小女子,网上过年呵,俞钢心里一喜。
“春节快乐!绝爱!”俞钢先敬上一句祝福。
绝爱的头像立时跳动,俞钢的QQ框里就有了一个会滚动的“福”字。接着,又有了两杯酒。
“干!”俞钢。
“干!”绝爱。
然后是一阵沉默。
俞钢不知道聊透了文学、时事、股票、趣闻,玩腻了棋牌后再聊些什么,因为绝爱的QQ详细资料里同他一样定有“三不”规矩:一不答何处来,二不答供何职,三不发照片。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定的三不规矩很有些不近人情。
一般说来,聊天有一个永恒的话题是每个聊友都会或多或少涉及的,那就是——爱情。那么,今天就聊爱情如何,对,就聊这个,他把提议发过去时心里还惴惴的,生怕绝爱拒聊。没想到绝爱一反常态,头像今天在他的QQ框里格外活跃,一直跳动不休。只是,发过来的多是与春节喜庆气氛格格不入的烦恼、郁闷。她告诉他自己的婚姻出了问题,她说她老公有了婚外情,他那情人已找她摊牌,请她让贤。她自己再三反省,于情、于性、于责任、于……一切的一切均已符合一个好妻子的标准,可是,她老公就是死心塌地地爱上了那个女人,但并不打算休妻另娶,他要“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啊呀!天啦!惨啦!
俞钢除了同情外也想不出什么高招儿帮绝爱,又想到自己不死不活的婚姻,尤其是床第之事总不能让自己尽兴,永远处于吃不饱喝不足的焦躁状态,也烦恼非常。就打出一行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绝爱发过来一大堆流泪的表情图片,就再也不说话了。
这下子俞钢就急了,把安抚、鼓励的话说尽了,绝爱还是无语,但彩色头像还挂在那里,说明未下线。他就想:同感共鸣是心理学上最好的沟通方法,就大胆地把自己婚姻的苦恼一古脑儿倒给了绝爱,连性生活从来都不能满足又不能另寻女人解饥渴也没隐瞒。
他说:“绝爱,你婚姻问题出在情上,我的婚姻问题出在性上,我们的性生活极不和谐,我从来没尽兴过。你可知道,科学家说过,性爱是婚姻的基础!连《婚姻法》都准许性生活不和谐者离婚哩,你看,芸芸众生受苦的又不是你一个人,是不是?我连基础都没了啊!我老婆温良贤淑,爱我爱家,又没犯什么错误,离婚也不忍心;而不离婚我又天天是一头饥渴的困兽!找情人于法于情于理又不妥,表面上我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其实这世界上有谁知道我痛苦无望的挣扎啊?我天马行空更惨啊!!!”
他特地打上了3个感叹号,以表自己的现状惨不忍睹。
半晌,绝爱可能是动了恻隐之心,头像就轻轻摇了一下,只一个字:“悲!”
嗨,总算开口了!俞钢就引经据典,古今中外的乱扯一通,企图把绝爱从绝望的深渊拉出来。
4
白兰的十根兰花指在键盘上翻飞,脸上红晕渲染,胸脯急促的起伏,好像在与谁唇枪舌战干上了。
俞钢和白兰的机子在一排上,而孟芸的机子正好在他们的背面,他们俩只能看到孟芸的背,看不到她的脸。打字累了,偶尔扭头瞄一眼孟芸,好像没什么动静。
白兰美艳、热烈,在网上网下追求者成排。她声称做编辑久了,读了太多的围城崩塌故事,对婚姻怕到骨子里去了,就好像有的妇产科大夫见多了生孩子的惨状不愿意生孩子一样。于是,她就非常诚实的在未开始就对追求者声明:只恋爱不结婚,表明自己并非玩弄感情的女人。可是那些追求者坚信只要主义真,铁杵也能磨成绣花针,水滴石必穿。于是,白兰也就与人肝胆相照轰轰烈烈谈一场又一场的恋爱,直至追求者求婚败北伤心离去她的爱情才告一段落,尽管她自己也是伤痕累累。于是,她就有了一个诨名:成熟男杀手。
白兰尤其喜欢网上认识的男人。她将原因告知孟芸:一是现实生活圈子对每个人来说都太小;二是只要不是存心来骗人的,人们大都能坦诚相待,因为只要不自我暴露,谁也不知道谁是谁;三是男女间先在网上把性格、爱好、品位、才学、生活理念聊通透了,再选择见面与否,这见面之时两人已经不陌生,有的甚至已是柏拉图式的恋人,所以,她喜欢网恋。孟芸问她:你不怕遇到感情骗子?她哈哈一笑,答:网中世界浩瀚无边,网中人良莠不齐,受不受骗,就要考每个网中人的IQ和EQ了。至少,她坚信她火眼金睛,能辨真伪,斗志斗勇,去伪存真。
这阵子她在网中遭遇了一个网名火心的男人。孟芸听白兰说,她这一次爱到没救了,是不是结婚已经动摇。她早已与火心见面,从网络坠落到现实,一来二去,已是情投意合,相见恨晚。这火心是做平面设计的,每一个毛孔都渗透温馨浪漫。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约了白兰出来散步,走到市中心绿化广场时,突然单腿跪地,吓得白兰倒退了三步,定定神再看火心,这火心的脸在月光下更增柔情,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啊?!天啦,难道又是戒指?!
果然,火心启开盒子的一瞬,白兰看见有一星光闪了一下:钻戒!怎么办?还没想好啊!接受吗,还不到时候;拒绝吗,要是火心撤退走人怎么办?自己已是深爱不能自拔了!火心看出了白兰的踌躇,就把盒子合上,站起来了,缓缓走到白兰跟前,无声地将白兰拥在怀中。白兰这才呼出一口长气,泪珠儿就滴滴答答滚落,湿了火心的白棉布衬衣领。
5
孟芸望望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钟,已经23:00了,就给俞钢、白兰的QQ各发一条:“晚了,回吧。”就下了线。
俞钢、白兰立刻下了线。
走出QQ茶座时,雪愈加下得稠密了,簌簌飘落。俞钢伸手抓了一把雪花,望着繁华的街市,叹一口气,转身对俩女同学说:“这大年就这么过了,好吧,祝大家快乐!”孟芸拉紧了羊毛围巾,对俞钢和白兰挥手bye-bye。
三个人住不同的地方,于是,三辆车朝三个方向疾弛而去,隐没在穿流的车河。
孟芸在离家不远的时候把车速放得很慢很慢,老公已三天三夜不见踪影,她不知道那个家今晚是不是为她亮着一盏灯。
泊了车,她从地下停车场走近家的时候,眼泪一下子从心底涌出——家,为她亮着那盏灯!她小跑起来,围巾松了,在雪夜里随风雪飘舞,羊皮靴子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吱吱的响声,她的心顿时欢快起来。
她爱老公也爱这个家,那是她在纷杂的人世间累了的时候唯一栖息的地方。父母早逝,无兄弟姊妹,尽管老公有了个不离不弃的情人,但她还是爱着,委屈地爱着。
她飞跑着去摁门铃,门很快就开了,她扑进老公怀里。
老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就松开了她,为她解下围巾,问:“怎样,老婆,同学聚会开心吗?”“嗯。”孟芸的眼泪不争气地又涌出了。“开心还流泪?唉,你呀,凡事看开些,大家不是就都好过了?”他拉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指着茶几上的一个丝绒盒子说:“老婆,这是送给你的春节礼物,前几天应酬多,没顾上。来,看看。”
孟芸顺从的坐下,打开盒子:是一条铂金项链,坠子是六颗碎钻围绕着一大颗钻石。她的首饰已够多了,但还是开心的笑了,把玩着,舍不得放下,老公已去书房上网去了。
她怔怔地坐了一会儿,打开CD听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雨中飘荡的回忆》,听着听着,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