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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佬杀人了! 消息象长了脚一样,飞快从小镇东头传到西头,加了点盐,添了些醋后,又飞快从西头转回东头。 听到这消息,小镇上的人倒没有几分惊讶,大伙儿好象都在等着小佬杀人。西头的李公说:“小佬,终于杀人了。”东头的张婆说:“造孽啊……” 小佬说他要杀人已经说了好多次了。 有一天,小佬在隔壁大牛门口拉屎,大牛讲小佬你拉屎回家拉去,不要拉在我门口。小佬一听就不高兴了,不等拉完,就抓起屁股下的那砣丢进大牛家里,大牛堂客刚刚落肚的两碗饭“哇”地一下全吐了出来。 大牛想,跟这个癫子讲不清楚,还是跟他哥讲去,就去找大佬。哪知大佬精神正常,态度却恶劣,把个大牛骂个狗血淋头,说你既知他是精神病,怎么还和他较真呢?别说在你门口拉屎了,就是他拿刀捅了你,政府也治不了他罪,你自己活该找死! 这话刚好让探头探脑的小佬听到,小佬很得意,鼓起一双死鱼珠子狠狠盯着大牛,大牛感到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赶紧顺着墙根溜出门。 这以后,小佬就老提着一把杀西瓜的刀在小镇街头闲逛,逢人便鼓起他那双死鱼眼,咬着牙根挤出一句:“老子会杀人的!”吓得人都不敢跟他搭话,看到小佬在前面,人人都故意放慢脚步,小佬就站在那不动,把刀子在空中比划,看到人都侧着身子绕过去,小佬就很惬意,发出阵阵怪笑。 于是,今天张家玻璃被打烂了,明天王家棚子被烧坏了,后天蔡家鸡婆又不见了,老后天陈家的娃娃又被打得哇哇叫了,各家人闻声出门,摆开架势正要破口大骂,一见是小佬,就都躲鬼似地砰一声关上门,再也不敢吱声。 小佬家正对门住着进城做点生意的乡下人阿勇。有天,阿勇象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收拣好货物正准备推板车出门,却隐隐约约感觉到大门上有些异样,遂借着昏昏欲睡的路灯光凑上前细看,只吓得阿勇魂飞魄散,原来门上赫然一个血淋淋的斗大的“杀”字。阿勇也顾不得生意,赶紧折回家中,叫醒妻儿,收拾家什,一家人慌里慌张忙不赢手脚,天刚麻麻亮,就急急找到房东说要退房。阿勇推着满满一车货物,堂客背着鼓鼓几麻袋衣物,儿子也没闲着,小手里也提溜了不少东西,那样子不象搬家,倒象是在逃荒。出门时,阿勇忍不住再瞥了一眼门上那血红的“杀”字,想起前几天为了一粒弹珠的事,小佬将九岁的儿子打得鼻青脸肿的情景,阿勇不寒而栗,也顾不得跟左邻右舍打招呼,慌慌地就走了。 那看起来象血实际不过是红漆刷写的“杀”字,一连几天,愣是没人敢擦洗掉。一个字,就象一个魔咒,牢牢地祭在那扇门上,让所有经过的人心里发慌。 小镇上的人普遍感觉到了恐怖阴影,纷纷背着小佬一家找到居委会。居委会干部找到大佬,可大佬没好气地说小佬都三十岁了,不存在要我管教的道理,再说监护人应该是我老妈呢,我老妈还没死,你们干嘛不跟她讲? 小佬妈只六十来岁,却象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看起来不单是岁月的流逝、生活的艰辛才让她如此羸弱。提起小佬,小佬妈泪珠儿就哗哗地往外掉,她捋起衣服,让人看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新旧不一的伤痕,“说不定我哪天就会被他活活打死呀,你说,我还管得住他吗?都是我前世造的孽啊……都怪你那死鬼呀……” 这事儿要说严重好象又不严重,说不严重好象又蛮严重,居委会也没敢掖着着藏着,就去找镇政府反映。 分管政法的副书记把肥胖的身子深深地陷在老板椅里,懒懒地听完了汇报,沉思了半晌,莫测高深的样子让居委会干部心想领导肯定有了好主意。 副书记说,他一个精神病,只不过说说而已嘛,又没有真的杀人,不用搞得这么神经兮兮的嘛。回去,多多做好癫子家里人的思想工作,至于那个字嘛,你们回去擦掉不就得了?多大个事啊?作为一个基层居民自治组织,你们要多多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不要不分大事小事都往政府送嘛。早跟你们说过,矛盾不要激化,问题不要上交嘛。再一个,我要先给你们敲个警钟,县里推荐我们镇为全市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示范镇,市里很快就要来检查,我可不希望出什么漏子哦。说完,副书记大笔一挥,就在居委会报告上签了字:请居委会督促其家属严格履行监护责任,必要时居委会应当协助看管。接着是几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大佬不肯管,老妈不敢管,居委会不好管,于是小佬照样在外惹事生非,照样鼓起死鱼眼,咬着牙根,挥舞着切瓜刀,逢人就说:“老子要杀人!嗨嗨,我屋大佬是县长,他讲了,老子杀人,嗨嗨,不犯法!” 西头的李公说:“看来,只有等小佬杀了人之后,政府才会出面解决啊。”东头的张婆说:“造孽啊……” 于是小镇上的人又都心照不宣地等着小佬杀人,可又不能让自己被杀,所以大家老远见了小佬仍旧绕着走。 现在小佬终于杀人了,杀的正是隔壁大牛堂客。那天大牛堂客正在家里洗一大盆衣服,洗着洗着水笼头突然没水了,大牛堂客就到院子里看,看着看着就骂了一句:“是哪个砍脑壳剁头的把我屋的阀门关了?!”冷不丁就被小佬从背后几刀砍在脑壳上,大牛堂客顿时吓瘫在地,要不是大牛手脚快,几下夺下小佬手里的刀,他堂客恐怕命都没了。 大牛气不过,把小佬暴打了一餐家伙,邻居们这才一拥而上,将小佬绑了个严实。小佬妈瘫坐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怎么办啊……”大佬冷冷地看着大家,好象绑的不是他弟弟,“依我说,你们最好一家伙把他打死起来,免得祸害万万年。” 大伙儿却并不敢拿着大佬的鸡毛当令箭把小佬打死,于是杀人犯小佬就被簇拥着押到了小镇派出所,大家嚷嚷着要严肃处理,大牛叫得最凶。 派出所长可急坏了。精神病鉴定证明小佬确实患这病,对自己的行为根本无法自制,法律也追究不了他的刑事责任,可不把小佬关进看守所,也总不能把个炸弹再扔回人堆里吧?派出所长就到镇上找政法副书记,副书记一听急了,说把癫子放了?那哪成啊,我们镇被评为全市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示范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没几天市里就要来人检查,可不能让这事儿给搅和了。 “这样吧,先把小佬在精神病院里关一段时间!”副书记想了想说。 “只是,人家精神病院是要收费的,这钱……” “钱的问题不大,可以找民政局要嘛。” 副书记派镇里一干部陪同派出所长去找民政局。还没听完介绍,民政局长脑袋就摇得象拨浪鼓,“这事啊,不好办呢,你要我们出点钱可以,不过这精神病可不是三两月就能治好的,那这钱得出到猴年马月才是个头啊?上面可没拨这笔经费啊。” “好歹关上几个月,一则平息一下众怒,二则避开一下市里的检查啊。” 好说歹说,民政局长才松了口同意出点钱。 就这样小佬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小镇上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走路也昂首挺胸理直气壮起来,只有大牛老想不过味,可也没法子,只得自认倒霉。小镇又寂静与慵懒地过了一阵子,期间倒是热闹过几天,有消息说是市里领导来镇上视察工作,于是镇上到处挂上了大红横幅,贴上了各色标语,街头巷尾难得一亮的路灯也开始了按时上下班。 可好日子过了不到三个月,街上又出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鼓着死鱼眼,咬着牙根,挥舞着切瓜刀,边比划边叫着:“老子杀人,嗨嗨,杀……人!管得着吗,你?!” 西头的李公说:“是不是小佬非得要把人砍死啊……”东头的张婆说:“造孽啊……” 老天爷似乎硬要印证李公的话,不久,小佬就真的杀死了一个人。 小佬在外面尽干恶事,邻居们怪小佬不敢,怪大佬不上,就只得在小佬妈背后指指搓搓,叽叽歪歪,让小佬妈老感觉到脊梁骨凉嗖嗖袭来一股寒意。 小佬妈就时不时劝小佬:“小佬啊,你不要成天老拿着刀在街上晃来晃去好不好?妈年纪大了,经不得骇的,妈也住不了几年了,你也让妈省点心吧,啊?你听话,好不好?” 碰到小佬心情好的时候,他就不作声,只管摆弄他的刀子,可有一天,小佬妈象平日一样唠叨一阵之后,小佬翻白的死鱼眼珠突然变得血红血红的,他一把推倒了老妈,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的还敢骂老子,老子剁死你!小佬举起刀,一刀、两刀、三刀……,刀子钝,小佬妈还不能够就死,依然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小佬……你砍……吧,妈……早就……不……想……活了……,可……妈……死了……,你……怎么……办……啊……”小佬妈直勾勾地看着儿子,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责怪,只有无尽的爱怜和担心。小佬想,这老不死的临死还咒我,下手就更重了……小佬砍累了,把刀一甩,四脚朝天,就躺在妈身边睡着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