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轮奇遇记

大摸古眼

张三轮收工之前，跟往常一样候在丽人夜总会门外。出来一拨又一拨男男女女，招出租坐摩托，没人理睬他的人力三轮，虽然他把铃子掀得脆生生的。今晚倒霉透了，满城大街小巷不停地转啊转啊，就找了十来块钱，还不如捡破烂的收荒匠。

看着夜总会关了门熄了灯，再等也是白搭，调转车头回家吧，这时却意外的发现一位小姐招手，喊三轮。小姐身穿白色连衣裙，胸口开得很低，迈着猫步扭着腰肢，好像在夜总会还没玩够似的。

他回头问：去哪儿？

小姐沉默了一会，说：橘园。。。。。。新村。

张三轮头皮发麻，却装着若无其事地嘲讽道：

什么橘园新村！不就是北郊那个。。。。。。那个火葬场嘛。那条路黑灯瞎火的，尤其是出了城，路面坑坑洼洼，多难走哇！白天又下了暴雨。。。。。。你坐出租吧。我今天也累啦。

小姐哼了一声，突然放肆地哈哈大笑。

你。。。。。。怕鬼！你怕鬼！哈哈哈。。。。。。

被笑得狼狈不堪的张三轮打肿脸冲胖子，提起劲说：

笑话！堂堂男子汉，怕鬼？

一边摁响铃子出发，一边继续吹牛：

怕鬼？我读初中那阵子，最喜欢《聊斋》，什么鬼呀狐呀，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后来下乡当知青，和朋友打赌，还跑到坟墓上去睡了一夜。。。。。。

小姐吃惊地问：

你还当了知青的啊？看不出来，看你最多三十岁啊！

张三轮得意地说：

三十岁？儿子都要考大学啦。。。。。。

出城之后，路况的确不好，他不得不放慢速度，并且把车顶上的矿灯摁亮了。

小姐称赞他车技了得。他喜滋滋的，一高兴又拉开了话匣子。

过去怎么没见到你呀？

小姐叹息道：

我。。。。。。已经三年没去了！

张三轮听出那话语里好像很伤感，还想问，又担心冒犯，可刚刚拉开的话匣子突然关上，心里堵得慌。虽然一天到晚拉着客人去这儿到那儿，但常常碰不到一个能够说说话的。有时，他涎着脸套近乎，客人只是喉咙里哼哼而已。

小姐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吸吸鼻子，说：

好香啊，橘花开啦！

张三轮也跟着吸吸鼻子，说：

嗯，好香！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得入巷，不料车子吃醋了，酸溜溜的，歪歪扭扭，好像吃醉了似的。

张三轮靠路边停下，很自信地说：

没关系，可能前轮破了，换一个就走。

小姐不惊不慌，也不埋怨，下车来提着矿灯照明。

小姐问他名字，他说：

是张三丰的双胞胎弟弟——张三轮。

小姐笑得跌倒在地，矿灯歪倒一旁。

说起自己下岗后的遭遇，张三轮幽默不起来了。

儿子读高三了，马上要考大学了！考不上还好，考上了到哪儿弄那么大一笔学费呀。

小姐听得唏嘘不已。

三轮又上路了。他回头抱歉着说：

真不好意思，耽误你了！

小姐嘿嘿一笑，说：

出门在外嘛，哪个不遇到麻烦呢。。。。。。你修车这么麻利，开个修车铺子肯定找钱。

张三轮听了十分感动。

在小姐的指引下，三轮左弯右拐，终于在一幢楼房前面停下来。

底层的一间屋子亮着灯，推门出来一位老太太，嚷道：

鬼丫头，成了夜不收了！

小姐接了话头娇嗔地说：

这不回来啦？鸡还没叫嘛，怕什么怕？

小姐一边说，一边从坤包里掏钱。

老太太客气地对张三轮说道：

师傅，进屋喝口水歇歇气。。。。。。我这疯疯癫癫的鬼丫头，没吓着你吧？

张三轮笑盈盈地应道：

姑娘人好，是个好人。

他看见老太太一头银发，戴着眼镜，像个退休教师的模样。

接过小姐五十元钞票，他摸出钱包找补，却只十来元零钞。

见他犯难，小姐爽快地说：

算了，不补了！

张三轮尴尬地笑道：

路上耽搁了那么久。。。。。。其实，你给十元就行了。

小姐笑嘻嘻，撒娇似的说：

你。。。。。。明后天再拉我两趟，不就行啦？

老太太呵斥道：

明天晚上哪儿都不准去！

小姐依偎着老太太，一边斗嘴说还去还去，一边向张三轮挥手。

回到家已是临晨两点，妻子歪在沙发里睡熟了，手里握着遥控板，荧屏上还播着琼瑶的古装言情剧。张三轮捡起掉在地板上的毯子，给妻子盖上的时候，妻子醒了。

听说丈夫去了橘园新村，妻子骇得从沙发上跳起来，说：

晚间新闻不是说那条路塌方么？

张三轮轮了她一眼，不屑地说：

塌方？你怕是人一老记性就不好哟！

妻子一口咬定没记错。张三轮懒得争辩，胡乱刨了几口饭，就倒床打呼噜了。

一直睡到上午九点半，张三轮才醒来。

他去农贸市场买菜，碰见鸡贩子勇娃，硬要他买一只，还说：

看你张三轮的面子，就算批发价。

勇娃经常照顾张三轮的生意，人情上推托补过，又想到儿子临近高考，买一只就买一只吧。

张三轮摸出一张五十元的大钞，勇娃抓过去，手指弹一弹，望空照一照，变了脸。

咦，张。。。。。。三。。。。。。轮，开什么。。。。。。玩笑！

什么玩笑？

什么玩笑？你看看，你看看，你这是。。。。。。冥币嘛！

不少人围拢来看热闹。

说来也怪，明明摸出来的是一张人民币嘛，怎么一到勇娃手上就变冥币了呢？

张三轮疑心勇娃捣了鬼，可勇娃一个耿直人，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怎么会呢！

张三轮想，鬼有什么好怕的。

他带着那张冥币去火葬场一带寻找了好几次，但记不得是哪幢楼了。

他天天晚上候在丽人夜总会门口，可那位小姐再也没有出现。

失望之余，他顺从了妻子的心愿，东挪西借凑了点钱，开了个修人力车的铺子。他技术好，加之人缘不错，生意日渐红火，常常忙得不可开交。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他就想起那奇怪的夜晚，想起那沁人心脾的橘香。。。。。。

                            2005，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