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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的初恋 大摸古眼 章鸣被老婆骂骂咧咧地从麻将桌上赶下来,灰溜溜地进了书房,想找一本书看,却提不起兴趣。那些书脊泛黄的书,像一个个久别的朋友,相见无语。自从和柳梅结婚以来,章鸣记得,就买过一本叫《育儿大全》的书。后来有了电脑,再也没进过书店的大门了。读高中的儿子倒是常去,买他需要的各科资料和试卷。 习惯性的打开电脑,习惯性的点开音乐,听一曲古筝。他想象着一双纤纤细手在那弦索上弹拨,偶尔的扬起脸,两眼一瞥,如飞鸿掠过心空。然而,此刻窗外哗啦啦下着雨,他感觉到那入耳的音符似乎都湿漉漉的。立秋没几天,这雨还带着些夏天的脾气。透过窗玻璃,章鸣看见雨水浸染着红红绿绿的万家灯火。 其实柳梅没什么不好,开朗,耿直,善良,年青时也算得上厂里的一枝花,当时追求她的至少也有一个排嘛。怎么好上的?还不是那成天乐呵呵的工会主席,一见面就说:她是厂花,你是我们厂二十年来第一个大学生,郎才女貌正相配啊! 他本来想调出这个厂的,厂里于是给工会主席下了死命令,不管用什么方法,非要留住人。所以工会主席比任何一个媒人还要卖力,两边做工作努力撮合。两人好上了,主席担心中途变卦,三天两头地催促,硬是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把婚事办了。当时的章鸣傻乎乎的,觉得组织安排,感恩不尽,也就顺从了。 两人之间就看过几场电影,吃过几次馆子,就被送入洞房了。好像是一眨眼,怎么就二十年了?章鸣怎么也想不明白,孩子都要考大学啦。当年的婀娜少女怎么就婆婆妈妈了,变得那么世俗那么实在了呢? 在水淋淋的玻璃上,章鸣看见层层叠叠的往事一圈一圈地散去,突然出现一张荡漾着的笑脸,莞尔一笑,唇红齿白。就那么一刹那,隐去了。呵呵,二十几年了,原来一直埋藏在心底啊。额头冒汗的章鸣瞅瞅门口,听见老婆在客厅高呼着和啦和啦拿钱拿钱,这才拉开了记忆的闸门。。。。。。 经过好几个小时的跋涉颠簸,列车终于慢吞吞的停下,靠在刚刚苏醒的城市吭哧吭哧喘气。冬日的晨雾笼罩车站,路灯眨巴着睡眼。章鸣糊里糊涂下了车再换车,值得庆幸的是:竟然没错。 挤上去才明白,此次加班列车原本装货的闷罐车。可一个渴望回家的十六岁的少年,很快就适应了这简陋的运载工具了。像大多数乘客一样,章鸣落座行李包,背靠车厢板壁,迷迷糊糊打盹。那个年代社会治安还好,不用提心吊胆,况且买了车票,身上余钱不多。在哐啷哐啷的催眠曲里,疲惫的章鸣不知不觉进入梦乡了。 一觉醒来,确知没睡过站,就放心了。迤逦的远山欢跳着后退,肆虐的寒风却拼命往车窗里灌,乘客们毫不介意,因为车狭人挤,各个紧挨着的躯体散发出阵阵热浪,很快便平息了入侵的寒气。 章鸣左右是几个跑单帮的农民,双手压住货物,耷拉着脑袋,其中一个的帽子掉到了鞋上,睡得十分香甜。从摇晃着的面孔看过去,几个少女坐在对面,她们挤成一团,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开怀大笑,旁若无人的活泼感染了生性忧郁的章鸣。 十六岁的章鸣由父亲不辞辛劳地送到大学,一学期了,除了从书信上得到亲人的关怀,一切全靠自己。班上的同学都比他大,没人和他交心,他觉得很寂寞。而眼前的几个少女,可能是某个中专的学生,年龄就和他差不多。 这时,仿佛不经意的偶然,又好像是前世注定的宿命,一个美丽的形象嵌入了章鸣的眼眶:白里透红的圆脸,隐隐露出几缕微笑,双手安详平和地叠放在腿上;少女们烘云托月簇拥着,她像一尊光彩照人的雕像,好像从来如此,已经存在了几千几万年! 章鸣忐忑不安,却又忍不住要看。当她发现了章鸣的异样的目光之后,章鸣更是小偷似的不自在,浑身燥热,强令自己低下头来,可是那双眼睛不听指挥。在章鸣固执的注视下,她的脸越来越红,十个手指交叉握着。 章鸣不知怎么就一下子开了窍,想象着她的内心如自己一样尴尬矛盾,便大胆盯住不放。他们纠缠在一起的视线,像一组绷紧的弦,奏出了最热情最强烈的乐曲。好几次,她被同伴询问得以解脱,可是回答完毕,却又慌乱羞涩地寻找,那可怜的眸子像一只饥饿的鸽子! 列车驶进隧道,车厢一遍漆黑,两三个烟头闪烁着微弱的红光,章鸣的心儿犹如被蒙住了眼睛的老虎在燃烧的体内苦苦挣扎。当列车呼啸着冲出令人窒息的黑洞,四只眼睛又急切地恢复了脉脉对视。此时此刻,章鸣没有别的祈求,只愿列车开下去,永不停息地开下去。 。。。。。。 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就读何校,也已经忘记了她穿什么款式什么质地的衣服。但这一次经历一直被章鸣当成了自己的初恋。那时刻,他恋恋不舍地走下列车,望着争先恐后往上挤的男男女女,望着凄厉长鸣的列车载了她飞驰而去,十六岁的章鸣突然理解了情感的有限与无限,心海一遍沧桑。 章鸣想,都过去二十几年啦,怎么就念念不忘啊!也许某个愉快的清晨,或者某个伤感的黄昏,在某个人头攒动的都市某个偏远僻静的小镇,曾经与她漠然地擦肩而过。谁知道呢,即使刻意寻找,也只是刻舟求剑,毕竟岁月如水啊,大家都已经错得面目全非了啊! 朋友散去了。柳梅收拾好了客厅,很生气地责怪他呆在一边,也不来换换手气。章鸣回头,被柳梅抱住了。 章鸣莫明其妙地抽泣起来。 柳梅惊惶地问:老公,老公,怎么啦? 章鸣没回答,泪水流到老婆的脖子上。柳梅抚摸着他的后背,小心地问:怎么啦,老公? 章鸣嗫嚅着,说:我们。。。。。。都结婚。。。。。。二十年了啊! 柳梅一把推开他,哈哈大笑,指着他说:哦,嫌我老了?想换届了,是不是? 章鸣看见老婆那模样,就笑了,说:我们都老啦,还换什么届哟! 窗外秋雨下了一夜,屋内一夜无眠。 2005,8,19. |

交友须带三分侠气
做人要存一点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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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约[幽梦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