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风儿吹乱她乌黑的长发，马尾辫蓬松地裹在幼儿一样光洁的脸颊，她一路欢唱着从陡峭的山坡滑到山下，望着我堆起的雪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回眸一笑，我懵懂的心灵绽放着万紫千红。

白底红蓝条纹的雪地鞋，灰白色粗布长裤，雪色毛衣穿在雪儿身上，显得那么婀娜，如伫立在风雪中亭亭玉立的白杨树，颀长的脖子围着一条红丝巾，仿佛是系在白杨树上的旗帜在风中随着长发一起飞扬。

她的个头不是很高，很秀气，她不是很漂亮，却流动着一股可以传染给他人的开心和快乐。

她弯下腰认真欣赏我的杰作，为一个初冬雪人画上了两只眼睛：瞧它像不像你？她又在雪人鼻子旁边画了一个乌龟，然后开始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我对乌龟这种动物一直很敏感，认为这是对我的污辱，于是，拿起一节树枝，在鼻子另一侧歪歪斜斜写了四个字，这是雪儿。

她捧起一团雪迅速灌进我脖领后，飞快地向校园跑去，扎着雪色蝴蝶结的马尾辫在不断摇曳，将她的背影衬托得格外娟秀。

我在后面紧紧追赶，并非真的要向她报复，只为在冬天里感受她欢悦的气息。

学校门前，雪儿停下脚步，高举双手，盯着我，很认真地说：好女不和男斗，停战好不好？

当她说好不好的时候，眼里似乎闪着天真又狡黠的光彩，模样很可爱，我扬起的雪团停在半空中，心中涌起异样的暖流。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情绪，只是喜欢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尽管她总是想占我的上风，尽管她不是很漂亮。。。。

年少的我对漂亮的概念有些模糊，她脸略显方形，衬着尖尖的下颏，单眼皮，不是很大的眼睛忽闪着一股令人愉悦的光彩。同桌一年里，我们很少说话，主要因为我性格孤僻。她脸上总是挂着纯净的微笑，有时她向我借纸、借笔，我也只是嗯一声，然后漫不经心地将要借的笔纸递给她，她说一声谢谢，便继续认真记录她的课堂笔记。直到期末考试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正式向她示好，我的声音很低，很郑重，悄悄地说：喂，可不可以拿开你的手臂。

那一刻，我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考卷，希望抄到一些准确答案。

她张开嘴巴露出意外的表情，然后吐出一口气，将卷曲的刘海吹得向上飘动，她很认真的想了想，又瞄了瞄监考老师，慢慢移开压在卷面的手臂，又将卷子向桌边挪了挪，用蚊蚋一样的声音说：你不会，可以问我的，打小抄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

她意外的不是因为我主动向她示好，是因为我没有打小抄的习惯，我虽然很懒散，不求上进，却很少有抄的心思，这一次例外，如果不抄的话我会更觉得丢人，两害相权之下，我只好厚着脸皮向她低下并不高贵的头颅，谄媚似地说：知道你这么好说话，早就向你虚心求教了。

我这么说，完全是希望她敞开卷子，最好按她的卷面抄一遍，至于虚心求教，我还没有这种兴致。抄她卷子是为了满足一点微不足到的虚荣心，我的学习成绩虽然不怎么样，也马马虎虎说得过去，班里五十位学生，我排在三十名以内。

我这种没有进取心的家伙，不会有野心抄进前十名，只想保住中等生的面子别太丢人就行，期末前，我请了一个月病假，老师押题以及复习题纲统统没有，前两科考得一塌糊涂，为了面子问题，只好打这位成绩稳定的同桌主意。

没想到这一次抄袭行为打开了我们之间的男女界限。八十年的中学生没有现代学生开放。记得前些时日，我和新分到单位的技工谈起学园生活，他谈的校园食色男女混乱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仿佛自己白活了，他们开放的程度可以同西方校园相比美。

我们的时代和他们一比显得很封建，虽然有些男女生情窦初开，眉目传情，都生怕被人发觉，连他们自己都不认同自己的行动。

我成熟的要比同代人晚一些，对男女之间的情与爱不甚寥寥。稀里糊涂便渡过了少年时代。

雪儿要比我好一些，很热心，很开朗，只是因为我性格古怪，沉默寡言，才退避三舍。自从我主动示好后，每次我请病假缺课时，她会耐心给我讲解空缺的内容。她讲课时很认真，她说给我讲课等于重新复习一遍，她也受益。

在自习课时，她很严肃地，一道道给我例式，分析，求证。然后似乎松了一口气，抬起头，靠在椅子上望着我，脸蛋上闪现出一大一小的两枚酒窝，笑意渐渐扩散到眼角眉梢，问我：听懂了没有。

有时，看我愁眉苦脸，一言不发，便会耐心给我讲第二遍，她的头离我很近，长长的马尾辫几乎垂到我的脸上。

从没认真接触过异性的我，经常升起古怪的念头，想伸手抚摸她的发辫，这种冲动不时在我脑海中闪过，直到一天，下午自习时，由于我不认真听她讲解，她用笔杆来敲我的脑袋，我下意识深手抓住她的发辫。

她的秀发光滑柔软，飘着淡淡的香味，我抓住她发辫时，她呆了呆，微黑的脸刷地红得如同苹果。也许我还有些懵懵懂懂，想继续抚摸如丝绸般润滑的秀发，而她是发育很正常的女孩，淳淳净净的眼睛里闪出茫然和愤慨，狠狠瞪了我一眼，用力推开我的手，然后缓缓趴在桌面上，半天没有抬起头来。

乱哄哄的自习课突然变得很静很静，一百多只眼睛都在盯着我们，接着传来几位男生尖锐的口哨声和女同学的嘲笑声。

我的脸也红了起来，虽然我一时冲动揪住了她的发辫，这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也许只是因为她用笔杆敲我头一个恶作剧的行为，做过后，我心里也很后悔。同学们的尖叫声让我觉得无地自容。

雪儿比我大方得多，很快抬起头，羞涩的红云散去，板着脸，继续对我说：别理他们，继续做你的功课吧。

下课时，雪儿很严肃地对我说：这次我可以原谅你，下次不可以这样的。

虽然我心理有些后悔，嘴却很硬：如果不是你敲我的头，我会拉你辫子吗？

几位和我关系不错的男同学跑到我身边，向我挤眉弄眼，其中一位叫阿成的同学搂着我肩头，将我弄出教室，其中一人神神秘秘地率先发问：快老实交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老实交代，我们和你没完。

八十年代的高中生绝拒早恋，又喜欢捕风捉影，看到某些男女生走得比较近，便觉得他们有不可告人的奸情，很显然，他们将我与雪儿纳入这个行列，弄得我哭笑不得。

我是住校生，经过几百米操场和松林便是校宿舍楼，这一天放学后，我总觉得有很多眼睛盯在背上，甚至没有和雪儿打招呼，便很狼狈地奔向男舍。

她很快走到我的前面，扬起头，很认真地说：你没有看媛媛和林峰他们越是装成陌路人越惹人怀疑吗？我们没做过什么，你怕什么？

我有什么可怕的，我怕影响你当不成下一期的三好生。

她神色委屈，好一会儿才说：怕，为什么还要让我难堪？

媛媛和林峰是我们所知的同学中唯一一对早恋情侣，他们从不在同学们面前说话，更不会眉来眼去，但这已经公开的秘密没有人不知道。甚至有好事者秘密跟踪他们，他们每一次秘密幽会都会传到校园，成为同学们相互讨论的内容。讨论最多的也是最幼稚的问题，他们为什么要处对象。他们想做什么？

现在回想起那些讨论觉得很可笑。但我们这些没有经过启蒙教育的少年的确很难说清楚男人和女人为什么要恋爱，为什么要约会。

我的表情仿佛是我们共同塑造在路边的雪人，时常不自觉地盯着她的发辫，她的发辫对我有异常的吸引力。

她似乎早忘了我的恶作剧，仍然和我有说有笑，她的自然和开朗很快打消了同学们的怀疑。

我们仍然是要好的朋友，是最和谐的同桌。她有时也会和我们这些男生一起爬山，唱着大家熟悉的歌儿。

这一次，她约我是有目的的，是让我不要在泡病了。她很满意地说：实事胜于雄辩，你头痛病好了，明天上课去！否则，哼哼。。。。

我手中的雪团抛向她的发梢，她低头惊叫着，抖动长发泛起的丝丝霜雪。我有一种上当的感觉，抓起一团雪向她追去。我们攀上校园后面的山峰。一路欢笑，轻松的感觉让我忘记了屡屡发作的偏头痛。

十八岁的天空飘过惆怅和无奈。天空总是很蓝，时间过得总是很慢。我不喜欢读书，不仅是因为我的学习成绩不佳，更因为我没有求知欲望和上进心。偏头痛发作是我缺课最好的理由。

我说过在初雪时为会你堆出最漂亮的雪人。我没有对她解释，而是蹲在校门前再次堆起雪人，一个很高很威风的雪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张开双臂，婀娜纤秀的身姿在冰雪里旋转，一缕阳光洒在她无邪的脸上。

灿烂的笑容在我心湖中荡漾开来，一个忧郁的少年在她的笑容中渐渐开朗起来，我望着她仿佛在凝望一缕明媚的阳光。
这个雪人我收下了，明天见。

我送你。夕阳下，我们走在幽静的小路上。雪儿稚嫩的声音中充盈着真诚的祝福，我相信你行的，你一定能行！

火红的丝巾在颀长的颈上飘曳，仿佛是冰雪中升腾的火焰。

蓝天在她背后，白云酷似她的衣衫，一位懵懂少年感受到了真诚传达的力量，我忍不住要揭开层层无邪的面纱，缓缓凑到她的身边，轻轻吻向她的脸颊。

雪儿惊呆了。茫然地盯着我略带忧郁又充满期待的脸。盯着我眼中的不安和兴奋，晶莹的泪珠悄悄划过红红的脸蛋。

气愤又恼怒的声音在风里微微颤抖：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无言以对。她愤然转身，向无人的小路跑去：我不会再理你。你是无赖。

愤怒的声音如冰刃一样刺入我加速跳动的心脏，我们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却没有生活在同一条河流上。我只是一个游荡在校园里的混混，雪儿却是最有希望的学子。

我脸上飘过的红云燃烧着一个懵懂少年深刻的羞愧。

晶莹的冰雪淹没在人潮汹涌中，无人的夜里，我静静站在窗前仿佛又看到开朗真挚的笑容，耳边飘着雪儿真诚的祝福，我相信你行的，一定能行。

我徘徊在这个声音之外，眼前闪过雪儿伤心的泪水以及转身奔走的背影，我仿佛感受到她心中的委屈，我只是一个没有上进心的无赖，我应该筹划自己的将来。雪儿的欢笑声残留在天涯之外。无语的冬天，飘着丝丝寒凉，凝聚着我的失落和你无意识地回避。

你说我行，让我找到行的理由，却找不回求学的勇气。我无法走进你的世界，只能在黑夜里为你祝福。

一位热心而充满朝气的女孩，也许有一天你忘记过这样一位懒散忧郁的同桌，在我走向成熟的时候，有一个未曾实现的心结在眼前飘来荡去。

柔软的唇成为我这一时刻无法磨灭的痕迹，一抹夕阳照亮你红红圆圆的脸庞，灿烂的笑容洋溢在你我的脸上。冰雪一样的女孩，是否记起，一束折返的光在你我眼里传递过，有一位同桌的我让你伤心让你哭泣。

冻僵的手指放在嘴边呼出云雾一样的气体，然后是你我的欢声笑语。寒流在你我共同搭起的雪人四周旋绕，挡不住春青的火焰，微妙又单纯的情绪。

我揪过你的发辫，吻过你的脸颊，冰冷的眼泪滑过你稚嫩的脸。。。一个个无意识的恶作剧让你伤心，让你哭泣。

你转身离去，发誓不在原谅我的鲁莽，你的冷漠让我失去呆在牢笼一样的学校的意义。我打好了行囊，寻找父辈的足迹，参加工作是我这时唯一的渴望，我没有心思读书学习，也不会放过这次就业的机会，我要退学。。。。。

冰雪一样的女孩，我还记得在我离开校园时，你放弃了不再理我的诺言，约我去我们经常走过的山边，约我继续搭建一个完美的雪人。。。。

为什么？这是你我共同搭建一个雪人时你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你不会理解我这种人的心情，我只是一个不懂事理的懵懂少年。为什么？因为我是没有求知欲的劣等生，因为我没有信心从学海中杀出一条光明大道。我要参加工作，而不是要在学园里浪费时间。

多年以后，我也在问自己为什么选择退学。不是不想在学园里浪费时间，而是我在学园中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一个没有打好基础的雪人无法走进春天的领域。

我相信你行的，你比我要聪明得多。从不肯认输的雪儿说出这样的话，让颓废的少年激动不已，纯净的梦境里总会刮起雪儿欢快的歌声和笑语，那是雪儿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刻，我知道我们的世界越来越远，我向你表示最真挚的祝福，雪儿脸上充满憧憬：只要你肯努力，我相信你行，我在大学门前迎接你的到来。

是的，我会努力。我同样会在山下路边小径等你。

旧梦在黑夜里沉沉睡去，我在茫茫人海中漂泊，当春风唤醒大地的时候，守在冬天里的雪人不在有你我互通的消息。

缕缕和风让我忘记了自己对自己的诺言，忘记了我会在风雪中等你。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走过花季时，都会拥有自己的轨迹。。。。。苦涩和无奈的祝福中，我淡出你的视野。冰清的明眸在遥远的虚空化作纯净的寒星，冲我眨动依旧纯净的眼睛。

我逃避你的眸光，不想再让你心伤。我的放荡和冷漠是掩盖内心脆弱的坚强。最后的送别，你用你的吻向我祝福。

你的身影湮没在人海中，一步步后退，向我挥手：我在学园门前等你。。。。。凝望着你探出车外的手，火车开动，渐渐远去。

无语的冬天，飘着丝丝寒凉，凝聚着我的失落和无意识地逃避，你说我行，让我找到行的理由，却找不回求学的勇气。我无法走进你的世界，我们没有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时间在指缝里匆匆划过，一切不可能存在的过去掠过湖面。我想起你的时候你只在我的记忆里，还是那么清纯还是那么开朗。

我没有你的消息，却相信你会在一个飞的世界里继续翱翔。。。。我也不会认为你是我梦中的情侣，你只是一个含着冰清色彩的回忆，一个不会让我忘记的、同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