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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分分秒秒都妙不可言.想来世俗男女皆会如此罢. 他们渐渐熟悉了彼此的体温,他闭着眼睛,也能记得桃桃身上每道刀疤的深浅.他与她做爱的时候,会粗重的吮吸那些斑驳的伤口,他对桃桃说,我可以把他们全部熨平,你信不信. 桃桃握住那柄天蝎图腾的匕首,对小撒说,我不要他们平复,我要你跟我变成一样遍体鳞伤,你肯么. 好啊,小撒随口应允,岂料桃桃竟真的握紧刀尖在自己的上臂划破一道裂口,立刻有幽凉的快意歇着微疼传遍全身.他可以做到若无其事,可以做到置之不理,只是不解的看着她.他不明白,桃桃为什么有时突然像只天性狂妄,无法驯服的野猫. 她只是肆无忌惮的大笑,轻声说刺激,好刺激.桃桃自己知道为何这样做时内心会那么满足而亢奋.那是因为她总记起他. 每当想起久远前死去的那个男人,桃桃总会条件反射的发狠起来,像吸毒的人定期发作那样.只是桃桃努力的隐瞒这种记得. 她一次又一次的记起来他.在黑夜里面她在他怀中数着他身体上层层叠叠的伤口,看的出来有烟烫伤的疤痕,有刀疤,也有鉴别不出的利器所伤的疤痕. 她指着问他,这是怎么来的. 他告诉她,他被人陷害说碰了老大的马子,被绑起来拷问还用了私刑,只差分毫就升了天. 然后他吻她的额头,对她笑.一如既往,笑的干净美满.仿佛与己无关的冷静泰然. 她眨着眼睛审视那些疤痕问,那你是不是像电影里演的黑社会那样,随时会死. 他说,过去是,但我以后要拿自己的命当宝了,因为我得照顾你. 他不再笑,拥抱着桃桃,给她温暖丰足. 桃桃抬眼看着他眼睛,她突然想杀掉他.杀了这个让自己深中迷毒的男人.借此留住那一刻.可是她不够残酷,因此无法满足,他终是被别人杀了. 桃桃不曾细细追问他过去血腥的故事,还没来得及分享每道伤疤的记忆.他就死去了. 她站起身来,赤着双脚去倒了一杯冰水喝下,喉咙传来破碎般的回音,她制止自己继续回忆那些无味的细节.她给他清洗流出来的血液,说,小撒,原谅我.或者把我送去神经病院吧. 然后狡黠的冲他笑. 小撒说,我就是医生,我亲自来给你治. 撒医生. 桃桃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眼神迷离的注视他. 那么,我要给你治病了.小撒充分调动起来自己的技巧. 他一点一点的开始攻击她,她配合的极好,他用力抬起她的双腿要她. 她欢愉的尖叫挣扎.他只感觉到她高潮的亢奋喘息,没有感觉到桃桃的眼角湿了. 小撒坚持的时间越来越久.于是桃桃媚眼如斯的夸赞他,让他确信一切完美无缺.时间久了,也许一切真的会完美无缺吧. 桃桃已能明确的记清他掌心的每一道纹路,那条情感线延展到与生命线交错.小撒告诉她,他会死与爱情,或者,爱情会被死亡中止. 她望着他,灯光惨白的掠过他的眼睛.
小撒说,我爱乡村的安宁.不如下一站我们回国去水乡蜗居起来过吧.桃桃说,我偏喜欢繁华都市,我要去纽约,或者汉城. 小撒笑说,那么谁让步谁. 桃桃说,我不让. 那么如果我也坚持,我们会怎样? 小撒侧过脸来看着桃桃.她诡异无常,不知又会说出什么惊天的话来. 他希望听到桃桃告诉他,他如果坚持,她就退让,但只此一次.也或者是撒个娇刁蛮的霸道的说,你必须让步,你不许坚持,你必须宠着我.又或者她用调皮的语调质问他,你敢跟我坚持么?我们两谁说了算?... 任何一种回应,都将无碍爱情的安宁,可他无论如何也猜测不到,桃桃偏偏会说. 那么就分手,各自去想去的地方互不干扰. 你... 桃桃不理睬,继续往前走.她又掉进了不甘愿的记忆陷阱. 他曾经问她,如果我还继续赌下去,你会不会离开我? 桃桃说,我会的.她说了谎,实际上她不会. 她只想看看他会做何反映.然后他把手掌放在她心口上,十几秒后对她说,妞,你在撒谎,你根本不会离开我. 桃桃怔怔的说不出来话,只有前世订做下的爱人,才会如肚里的蛔虫般对所有谎言和真相全部了如指掌. 她突然想,小撒是不是也可以做到这样,小撒是否也可以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你在说谎. 小撒只是感到桃桃身上彻骨的冰凉.他看着她的背影在夜色里面勾勒出一弘海市蜃楼的假相,在这个陌生的异乡,小撒仍觉触摸不到真实.他甚至因愤怒瑟瑟发抖,他可以包容她的霸道任性,却不能容忍在她心中视他如粪土,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可轻言分手. 他用力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抛向马路中间,瓶盖松动,水花在空中四处溅洒.路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落地的瞬间,一个急速刹车声,夜间所有的车灯亮起来,不远处的桃桃发出惊声尖叫,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桃桃记起很久很久的一个晚上,又是那个男人,还是他.在夜晚的车灯下面惨白的,冷峻的面容.他喃喃的告诉过桃桃,要为了她戒烟戒赌,因为想好好的照顾她.然后桃桃抱紧他. 后来,他被3辆车撞击后积压的尸体血肉模糊.被高利贷主就那样杀死. 那个时候的车灯也那么惨烈,那么惊艳,凝固过那么多人的目光和惊呼.继而又想起桎用那柄匕首割破自己娇嫩的皮肤.匕首明晃晃的光泽,在暗夜里四处扫射... 然后她哭着拔腿跑掉. 小撒愣住,他这才感觉自己做了一件落把柄的错事.可错在哪里他怎么也参不透.若不是桃桃脱口而出的分手激怒了他,他会一直温柔下去. 她怎么可以那样说.她怎么可以说分手互不干扰. 回到旅店客房的时候,没有桃桃的踪迹. 他没了主义,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要如何找寻一个倔强充满诡异的女子? 停留了二个月后,小撒放弃了. 退房的时候,有新房客走进来.是个年轻的亚洲女子,韩国人,眼睛清亮笑容甘甜. 小撒看着这个女子.想起3月1日夜晚,在百盛门口的桃桃.突然满脸泪水,然后他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居然沾满鲜血,他讶异的继续擦拭,冷汗满身. 那韩国女子已恐惧的失声尖叫出来. 他万般小心翼翼还是不明缘由就失去了桃桃.他想忏悔,可悲的是,无论怎么反省,也不知错在何处. 荷花是非在六月开不可的,永不嫌迟也不早. 桃桃也不迟不早的在六月没了踪迹.她为何要逃走?因为车灯太过惨白,而她偏偏是胆小的女人?----多么牵强的让感情腐坏的机缘. 就在前一个晚上,她为他熬粥喝,撒娇的要他抱紧自己,用柔软的手指摩挲他青色胡茬的下巴. 可是一个错落所有的温馨就都没了影子.胡汉不归路,一个输,一个哭. 小撒执迷的信仰着千秋万岁,无法忍受情感的支付与索取一次又一次不平衡.所以他身体中毒开始了漫长的昏睡.表象与死人无异. 医生诊断他中了花粉毒,肝脏开始慢性溢血.那是他想念她的味道,在无数个夜晚拈取花瓣放在唇间轻轻吮吸,那么麻醉,仿佛又可以看到桃桃清甜的微笑. 可是花粉有毒,他是知道的.他存心让爱情跟死亡交织起来. 小撒昏昏欲睡了几乎一个春季.半梦半醒之间,他梦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女人,第二个,第三个,所有的.最后全部化为桃桃的样子,反复播映,无法休止.他也恨眉醉眼,他在昏迷中最想做的事情,是在桃桃离开前杀死她,或者毁了她.就像桎曾做过的那样.他唯独没有气力醒来.时日久了,他下唇上出现一道很深的疤痕,是牙印的伤.小撒想她的时候,就钝重的咬,直到溃烂成疤. 桃桃在当晚已带着桎给自己的钱离开了加州,她感到在桎之后的另一种压抑又包围了自己,致命的无法生存.她以为小撒是可以拯救自己的,事实却是自己是厌倦了厮守,不渝,安宁这些温暖离子的女人.不离开是会干渴致死的. 爱情在17岁的时候早就随死去的天蝎一起永远无法被颠覆. 相爱的人之间该有秘密么,小撒对桃桃没有保留,但是桃桃却处处是隐秘. 桃桃没有告诉小撒,他胸口纹身的那只蝎子,是蓝色墨水,那是他最爱的颜色,所以自己才无比迷恋.她没告诉小撒,桎这个人的存在,也没告诉他自己一身伤疤如何来的.说了,他也不会相信,若非亲身经过,那是比杜撰更加荒谬的. 还有最重要的,她甚至没告诉小撒,自己有了他的孩子.她说了他也不会信,因为他们每次都很小心的算计时间,很严谨的吃避孕的药. 她就那么离开了加州,在夏天来时. 桃桃无法拒绝,发肤深层彻骨的哀凉.在桃色殆尽之后.就算他再用力的抱她,她也不觉得暖. 他早就该拒绝我的无理取闹.桃桃想. 在我对他说打扰的时候,他为什么要理睬一个陌生人的诉苦.在我对他说说晚上10点,百盛门口的时候,就该对我说不.他为什么来了?爱上我,那是他自己活该. 她只想为自己效忠. 重新漂泊,只要上帝给她不断新鲜的空气,只要随时更换一个地理空间就可以制止她的空虚,就可以填满她的海,只要不在某个人某个地点驻留太久,她就可以快乐长久的存活.无他需索.
他出生在冬末,却有温暖人心,很东方的那种干净黑瞳,桃桃最初觉得他更像死了的那个男人,于是叫他小蝎.孩子很白净,有跟桃桃一样的清凉皮肤,找不到瑕疵. 可是后来他长大,眼睛的神情开始变得清澈分明,像小撒.她看着看着就想起他.桃桃便会经常记起小撒的唇角和他的体温,因为小蝎那么像他,越来越像他. 在一个夜晚,她整理邮箱的时候发现很久前,小撒给自己发过一份文档,打开一看,竟是初遇时的聊天记录. 她说打扰,他说请讲.然后她开始没头没脑的告诉他自己在生病流血.他告诉她该怎么做,连续数日. 然后是3月1日那天,她对小撒说: 百盛正门口,10点你能来么? 他说,好的,10点... 昏眩的犹如乘坐时空隧道,恍然间,全是淋漓的疼.她点击DELETE,那个键失灵,她神经质的重重的反复敲击DELETE.键盘歪斜,直到屏幕出现死机提示. 她摊坐在椅子里面,绝望的喘息.眼泪淋湿了记忆,却无法了无痕迹. 过去的印记可以销毁,说过的话可以抵赖,爱过的人可以更换.可是,可是,就在突然间,经过了许多年之后,桃桃忽然想再见他一面,哪怕预知会是与爱毫无关联的悲悯邂逅,她也非想去做不可. 因为毕竟错过,做过. 她想回以前的地方看看,想去远远看一眼现在的小撒,然后指给小蝎看,告诉他,他长大后一定就会是那个样子的.仍然是癫狂的心血来潮.每年的春季桃桃都像个叛逆的孩子那般轻浮燥热. 桃桃带着小蝎回来看他.那是又一个桃色弥漫的季节. 熟悉的城市里面,桃花不再那么张狂着斗艳,连她们也收敛了,偶尔一两枝探在某家的窗前,守着可怜的春色,不再像最初那样席卷整个城市的空间,只是稍许的点缀.这个三月不会再有桃色网事.她又想到释迦动容的告诉她:桃是3月的花事.只是,花事和幸福并无关联. 她找到了小撒的音讯. 他死了.最终还是死与花粉毒.意识的力量终是敌不过人体能承受的极限.他用尽了全身力气. 她神经质的发笑,取笑他的脆弱,不堪一击.未发觉自己的泪水此时已经不知不觉淋湿一大片.她带着小蝎连夜离开,去最边远最安静的城市蜗居.因为小撒在那个时候就说过,只有蜗居起来,命才安妥. 她忽然不想安妥,想随他死,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她也说过,她要跟他做一对鸳鸯鬼这样的话.发现这个孩子成了个累赘. 17岁时,辗转千百个夜晚的疼痛终未跟随他一死了了,不明缘由的苟活下来.想来死真的是酝酿千载只存在一瞬间的勇气,不是每个人在每个时刻都具备. 当天夜里,桃桃独自在异乡惊醒,在失眠几夜后的熟睡中,她梦见小撒.他说.他曾站在三万英尺的云端,瞬间崩塌.他说,地狱里面一切安好,他说,你看到我的微笑了么.然后直直的凝视他,不肯移开视线. 醒来的时候,小蝎正伏在身旁盯着她目不转睛的看.他是小撒留给她的孩子.她当初莫名其妙就留下了他. 桃桃恐惧的喝道,不许看我.惊惶的擦着额头的汗珠. 他不听,仍看着她. 我叫你不许看我,你听不懂么? 小蝎天真的眨着漆黑眼睛,固执的凝望她. 你再看我会杀了你,你懂么,你懂么? 她大声暴和那个孩子.他居然毫不惊恐,他的眸子透明,没有一点点杂念. 桃桃说,你别看我,再看我会马上杀了你,我没有开玩笑. 他还是看她. 她拿起那柄随身携带的匕首狠狠戳他腹部,一下,又一下. 她记得很多个夜里他进来的时候,她叫:再来,再来,快些,再快些.然后他就一下又一下不停歇... 数下之后,小蝎闭上了眼睛,他终于不再看她. 这就对了,你早乖乖的听话别来看我,我会继续疼你的. 桃桃就这样杀死了他,那个含辛茹苦养到2岁多的孩子.她一直没有极端没有原则的宠着他.可是她杀了他,因为她恨他的眼睛那么无暇,他总是喜欢不说话的望着她. 桃桃抚摸他的脸.她突然哭了,伏在他的身体上哭的无法停止.歇斯底里的. 他流出来的血染红她的手指和皮肤.那只蝎子说,他爱她皮肤冰点一样的温度.桎说,她的皮肤没有瑕疵,别人不配占有. 可是她努力的回忆小撒,努力的想记起更多细节,想记起和情感或爱有关的细节,回忆已经变黑白,她除了那些体温,他撩拨情欲的手指,他的嘴唇仍挥之不去.其他记忆的线索,终于随桃色的淡漠化为乌有. 她确信自己不再爱小撒才离开的他.甚至是不曾爱过他的.但是她不会忘怀,无法忘怀在那个绝望的咽着血腥的春天夜晚,窗外有迷眼的桃艳,恋恋飘香.她欠过他一个生命,他帮她治好了那次怪病. 桃桃握住那把刀柄看,上面沾染了耀眼的血红.她想,终于没有什么可以拯救如今的空虚了.随他们死吧,就用这柄心爱的匕首.那上面精致的天蝎图腾,像极了他胸口的那个纹身.烙上那日,就注定了不会陨灭. 她神经质的自言自语着.惨白的声音在空中飘荡:怎么死好呢?切断手腕还是插进心脏?或者切断咽喉?她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这样比较疼,也比较刺激. 然后桃桃站在镜子前面切断了咽喉的血管,一瞬间墙壁上映射出血液溅洒的影子,还有动听的声音,像某出经典歌剧的尾声,血液在空中喷溅出好看的弧线,在镜子上氤氲开来.行径之处传来阵阵快感,桃的艳香再次扑鼻,麻醉着窗外桃枝香色. 她恍然想起来张爱玲说谁谁谁撞破了头,血溅到扇子上,就这上面略加点染便能成为一枝桃花...后来窗外桃花怒放,一夜寒风过去,满地嫣红.终于,每个人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她轻轻笑. |

我是一朵来自深谷的幽兰
默默地来到幽梦帆影论坛
活泼可爱是我的性格使然
真
交友须带三分侠气
做人要存一点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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