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百合在青楼内不愁吃穿，但她每天看着接客的姐妹和嫖客们亲热，令她的发育极不健全，被饲养在牢笼中的鸟儿永远没有飞舞在林间的鸟儿那么健康。

她搬到花园独门小楼后，老鸨按男人的吩咐派了一位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服侍她，然后再也没有在小楼内出现过。

百合虽然还是被关在牢笼内，但她心中充满的希望和朝气。一个充满憧憬的女孩从内到外都弥漫着迷人的光彩。

除了曾经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妹春香和纯儿，别人似乎都很怕她，看她的眼色仿佛看妖怪一样。一年后，就连她从前的姐妹已经成为名妓的春香也不得不承认，百合越来越漂亮了。

没有人告诉她那位她朝思暮想的男人是谁，她从别人看她胆怯又嫉妒的目光，她清楚老鸨和牡丹知道男人是谁。

她不止一次让丫环小红去老鸨那里打听，可小丫头总是回答，妈妈也不知道他是谁。

一次，春香来找她时，百合忍不住问她，她真的很想知道她爱的人究竟是人是鬼。

春香露出名妓招牌式的迷人的媚笑，突然很郑重地说：我告诉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百合睁大了眼睛，春香的名气几乎可以和牡丹一争高下，百合只不过是锁在笼中的鸟儿，她能给春香什么呢？

春香暧昧又诡异，神神秘秘地低声说：只有正式列入内院弟子的人才知道这个人是谁。

百合恍然，原来春香已经被青楼门派吸纳，以出卖消息为主的青楼内院要求非常严格，只有当红名妓才可以加入组织，正所谓红颜易老，组织可以保护她们的弟子晚年不受伤害。

百合渴望得到男人的消息：春香，只要告诉我他是谁，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春香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

百合点头。春香露出沉思的神色，说：传说中，他每隔一两年会在青楼出现一次，他会满足他看上眼的女人一个愿望。无论什么样愿望都会实现。

百合睁大了眼睛，心砰砰乱跳，他会满足她的愿望吗？百合唯一愿望就是和他长相厮守。

春香又说：你和其它人不一样。

为什么？

春香笑眯眯地摇头：我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说。

百合很着急，因为春香始终没有说出这男人是谁，忍不住抓住春香的手哀求她：春香姐，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求你告诉我他是谁。

春香说：百合，我们是好姐妹，你没有能力帮我，如果，他对你真对另眼相看，你可以求他满足我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我想练成绝世武功。

百合看着春香眼里闪现的杀气张大了嘴巴，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才喃喃道：他可以做到吗？

春香娇艳的脸上杀气渐渐消散，搂着百合亲热地说：好妹妹，只要你记得我的话就行。我也不难为你，现在告诉你他是谁。

传说中，他是动了凡心被贬到凡界的神，他体内流淌着神的血脉，却受到众神的诅咒，在人世间他几乎无所不能，每当无法忍受孤独的时候他会遍访青楼，有时他会实现看得上眼的女人一个愿望。他的名字叫天行者。

百合呼吸急促，天行者！难道她爱的人就是传说中的天行者？

百合经常做同一个梦，梦里不断重复着某种神秘的声音，玄妙的阴柔的气流让她的体质在一年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但体态婀娜，而且轻盈如燕，可以轻松地攀上小楼的顶端。

百合每天对着镜子看着她越来越美的容颜，似乎从一只没人要的丑小鸭变成了高贵的凤凰。

两年后，老鸨第一次来到幽静的小楼，看着百合清秀如水仙花一样的容颜，老脸露暧昧的笑容，拿腔拿调地说：呦，想不到，我的乖乖女儿越来越水灵了，百合，两年已经过去，你满十八岁了，妈妈也算是对得起客人的金子。明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

你说什么？

百合吃惊地看着老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鸨阴笑：你还不明白吗？两年前你发育不良，心里渴望能长得漂亮些，被传说中被贬到凡界的神发现了你的心思，他满足了你的心愿，用两年时间把你变成了美女，明天，我将隆重地举行拍卖仪式，我相信凭你现在的姿色，很快就会超过牡丹，成为悦仙楼又一块招牌。

百合血色褪尽，仿佛是一张没有生命的白纸，明眸渐渐闪现出绝望和恐惧。美丽的梦醒后是极为残酷的现实。

她没有从灰姑娘变成公主，她还是妓女，还要靠卖笑取悦男人活下去。

明媚的阳光透过绿色的窗纱透着她惨白的脸上，她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天旋地转，她努力回想当年初见天行者的情景，她很羡慕牡丹小姐的美貌，她的确希望自己能拥有她的容貌，但这并不是她最想要的。

她全身哆嗦，哀求地抓住老鸨的手，颤声说：妈妈，你弄错了，他喜欢我，所以才不让我接客，他、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老鸨冷冷盯着百合，话如冷水泼来：你死心吧，他是神，他不会喜欢任何人，他给你拔毛洗髓只是因为他喜欢满足别人的心愿。

百合瘫软在地，绝望地叫喊：这不是我的心愿，我从来就不在乎美与丑。

老鸨拍拍她的肩头，柔声道：这或许不是你的心愿，却是我的心愿，我希望你更加迷人，希望你能为悦心楼带来更多的利益。

百合苦苦哀求，希望老鸨不要拍卖她，老鸨的笑容凝结了，冷冷地吩咐龟奴看紧她，然后一字字道：百合，你应该知道抗拒是要受惩罚的，你受得了吗？

百合脊骨冒出丝丝寒气。老鸨让她们这些未入道的女孩观看不听话受刑的场面，那些血淋淋的画面深深烙在百合的记忆中。

也许，这就是命运，她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眼泪一滴滴从雪白的脸颊上划落到香塌上。

每滴眼泪里都隐含着一份渴望和梦想，每一个甜蜜的梦都有天行者的身影。

不！我当年的愿望不是这样的，我想起来了，我想的是如果得到天行者的爱，哪怕只有一天，我死而无憾。百合半梦半醒间想起了当年的愿望，从床上爬起来，她想冲出小楼去找老鸨，去找天行者。

两位龟奴将她按倒在地。

三

百合发出绝望的哭声，为什么？为什么让我遇上天行者？如果没有他，我会安心去做妓女。现在她的心碎了，但还是要痛苦地活下去。

拍卖会在悦心楼大厅堂内举行，几十位嫖客听了老鸨极度煽情的开幕词后，都兴奋地等待玉女百合的隆重出场。 

百合穿着淡紫色的衣裙，高贵亮丽，清秀的眸子蒙胧忧伤，更流露出楚楚动人的风姿。空洞的心灵不断闪过天行者英俊懒散的面孔，他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还没有来，难道忘了百合吗？

百合只剩下最后的梦想，梦想着天行者在最后的时刻带着她脱离苦海。

这一次，百合的魅力吸引了众嫖客，拍卖底价从一百两纹银快速标升到五百两，四五位大财主仍然不断提高价码。

当年，百合因为没有人要令她痛苦异常，而今天她多么希望没有人要她，看着众人你争我夺的场面，比当年无人问津更加痛苦。

她痛苦是因为她心里有爱，爱或许是红尘之中痛苦的根源，她除了痛苦只有绝望和刻骨铭心的恨。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恨谁。

突然，微弱的声音在百合耳中响起，虽然大厅十分喧闹，可是，悦耳低沉的声音却清晰可闻：百合，你想清楚了，真想让我陪你一天吗？

天行者！

百合眼睛亮了起来，大声呼喊：天行者是你吗？

大厅突然鸦雀无声，仿佛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

天行者仍然穿着灰色粗布长袍，乌黑的长发丝丝飘散，在朝阳的映照下，全身飘着缕缕霞光，从大门外飘来，只是一刹那便来到百合身前。

嫖客和老鸨以各种姿态站在那里，神色各异，保留着刚才叫卖时的嘴脸。

百合心花怒放，张开双臂扑向天行者，当她双臂合拢时，仿佛只是搂住了一缕轻风。

天行者在她眼前消失，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百合，本来我已经完成了你的心愿，将你的潜能激发出来，让你顺畅发育变得更加美丽。可是，我现在突然有一个难题需要你的帮助。

百合缓缓转身，痴痴盯着天行者，发现他比两年前瘦了许多，而且明亮的眼眸中闪着淡淡的忧伤，这是让人心碎的忧伤。

百合大声说：你没有听懂我的心声，我看到你的时候想的是只要能和你相爱一日便心满意足。

百合忘了女儿的羞涩，她必须在这位来去如风的男人离开前表达心声，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后悔。

天行者默默盯着她，他如湖水一样的目光荡起涟漪，仿佛是一丝丝旋转的流光。

忧郁深邃的凝望，百合在他飘忽难以捉摸的目光注视下，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滴滴落下。

天行者突然问：你不后悔吗？

百合用力摇头，个世界上没有身份的贵贱，只有爱与不爱。眼前的男人是她日日夜夜思念的男人。

天行者露出懒洋洋的笑意，走上前来抹去百合的眼泪：神者无情，但我可以满足你的心愿，因为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

百合听着天行者无情又温柔的话，茫然而兴奋，她无法听懂得他话中含义。只要在他的身边，她的世界便充满阳光。

天行者像两年前一样伸出手来，她的秀发一丝丝从他手指缝隙间划过，他的声音悦耳宁静，仿佛是窗外飘来的风：我可以陪你一个月，在一个月内尽可能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命运没有给百合选择的机会，但却给了她一份糊涂的爱，她溶入他的怀中沉浸在他雄厚的男人气息里，仿佛只是他血脉中的一滴血，在他体内流淌。

百合终于离开了青楼。

像她经常梦到的一样，天行者牵着白马在青楼门前向她招手，白马带着她走出牢笼。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神皆醉。

百合的头温柔地贴在他的背上，歪着头看天空翻飞的鸟儿，喃喃道：我终于自由了，我可以向鸟儿一样自由的飞翔。

百合像鸟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天行者却很少开口，仿佛只是一个世外的旁观者。百合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听到我在说什么了吗？

天行者声音如淡淡的晨风：是的，你想要和鸟儿一起在空中飞。

百合开心的笑了起来，因为天行者看上去像个弱智儿童。

第二天清晨，百合从甜蜜的梦里醒来，更加神清气爽，胜雪的肌肤泛起桃红，她回味着天行者的柔情，明眸中闪现出幸福女人别无他求的温柔。

天行者在客栈门前向她招手，两人来到山顶，她看到一只巨大的风筝，好奇地问：这么大的风筝怎么放？

天行者说：这个风筝可以带着你像鸟儿一样飞向天空。

天呐，我只是随便想想，你不可以当真的。

不要怕，我会陪你一起飞。

天行者语气很平淡，百合心中却甜滋滋的，因为她听到一丝关心的味道。

她想起比翼双飞这句成语，也只有天行者才可以做出如此奇特的风筝，带着心爱的女人飞上蓝天。

百合长长的睫毛在晨光微微颤动，飘散着成熟女人的爱怜。她的确怕从风筝上掉下来，如果她和天行者一起，就算摔得粉身碎骨她也心甘情愿。

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你真的是被贬到凡界的神吗？

天行者站在风里显得格外孤独，这是让百合心痛的孤独，很久才艰难点头：可以这么说。

百合痴痴望着他，心灵的花雨在他的梦里飘飞，声音柔情似水：你真的可以满足我所有的心愿？

天行者回话时非常小心：我尽可能满足你。

百合有些胆怯地抚摸着巨大的风筝架，天真地望着天行者，说：春香是我的好姐妹，她想练成绝世武功，你能帮她吗？

天行者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是否能做到这一点，不过，可以试试，你不要离开，在这里等我。

天行者说走就走，如一阵风在她面前消失。

她坐在山坡上，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试探天行者呢，是不是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晨风吹过，心里暖洋洋的，天行者看上去很冷漠，但肯为她去做任何事，难道这不是爱吗？

百合沉浸在美妙的梦里，突然，眼前一花，多了一位貌美如仙的女人，百合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站在她面前，百合有些自惭形秽。

美女瞧了百合一眼，脸上骤然掠过惊异之色，她缓缓伸出手来，从百合头部向脊背摸去。

百合在她强大的压力下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全身僵硬，任由充满魔力的手掌在她身上游走。

美女收回了手，继续盯着百合，好一会，才点头说：不错，难怪他会选中你做他的传种人。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百合终于可以开口说话，大声责问。

美女脸上飘起浓浓的妖气，丝毫不影响她绝世的风姿：小姑娘，你知道吗？你现在等于和魔鬼同行，他为你拨毛洗髓是想害你。不如，你做我的传人，我保证可以让你成为最有魔力的女人。

百合用力摇头，就算天行者是魔鬼她也愿意和他在一起。

美女露出轻蔑之色，冷冷地说：这可由不得你。

百合在美女妖艳的目光注视下，神智开始模糊，但她对天行者的爱让她不肯受妖光控制。

天行者冷漠的声音如冷冷的风驱散了百合心灵的乌云：万世妖后，手下留情。

百合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天行者怀中。

万世妖后站在天行者对面冷笑：妖后是你可以叫的吗？

两人相距十余米，默默对视，天行者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忧伤，但还是那么从容不迫。

两人四周涌动着无数暗流，如看不见的冰刃将树叶剥离，纷纷落下。

百合对天行者信心十足，因为他是无所不能的神，可是，意外的事发生了。她没有想过天行者会跪在别人的脚下，他却跪在妖后脚下深深叩首。

当他再站起来时，换了一个人一样，如出鞘的利剑，一字字道：无论你是谁，都不可以阻止天门一脉的延续。

万世妖后沉默片刻，突然疯狂大笑，然后如呼啸的风，从山间掠过，充满仇恨的声音飘入百合的耳中：小丫头，你就是第二个我，他只会给你留下最深的痛，让你永世无法超生。

妖后走了，她的影子却在百合脑海徘徊不去，她是谁？

她问天行者，天行者沉默了很久，才回答：魔教左使万世妖后。

你为什么要给她跪下。

因为我必须要给她跪下，

为什么。

天行者缓缓摇头，他的四周旋起强烈的风，百合在他怀里说不出的温暖，他没有回她的问话，开始操纵飞筝，带着百合在天空中飞旋。

百合经过短暂的惊慌之后渐渐平静下来，在蓝天上如鸟儿飞舞，让刚刚走出牢笼的女孩欢欣鼓舞。

风在四周吹过，将他们长发衣袂吹得猎猎飞扬。天行者宁静而忧伤，这是让百合心痛的表情。

风筝在白云下翩跹起舞，载着两人来到一个幽静的庄园，缓缓飘落。

百合沉醉在飘飞的梦里，希望一生一世永远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