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从来没有像如今那样深深地怀念过雨,无论是温柔的小雨还是锐利的暴雨。我曾像一棵被大旱围困的庄稼那样眼巴巴地盯着天空,守候着天边传来雨的消息。我以为人类的心灵同草木一样也需要甘霖的滋润,雨给人带来的不仅是新鲜的感受,还有那思想上的顿悟。 在炎热的夏天,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有雷霆如战车轰隆隆碾过天庭,接着豆大的雨点便会像石子一样劈头盖脑地砸下来,溅起孩子们的一片惊呼。哦,那是童年的雨!我的额头上至今还保留着那种冷冰冰、麻酥酥的感觉。童年的雨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盛夏或初秋的暴雨,它使孩子们对奇妙的自然充满了神奇的想像,也给他们带来了无限的乐趣。记得每到下雨时,我和几个伙伴像过年似的兴奋,我们故意脱光上衣,让雨水把自己淋个透。雨还未停,便光着脚丫去踩水,最美妙的感觉是从积了水的草滩上走过,脚心让草尖挠得痒痒的。有时我们还拿着铁铲,这儿开一道渠,那儿堵一个坝,忙得如大禹治水一样。雨过了,彩虹挂于天山相接之处,激起我们无限的遐想:沿着彩虹架起的桥,会走到神仙住的世界吗? 在青春如梦如幻的季节里,我喜欢春天那朦朦胧胧、浅吟低唱、不温不火、润物无声的小雨。在春天的小雨中散步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享受,那时我总是把整个身心交给精灵一般的雨,什么烦恼忧愁都离我而去,只剩下一颗没有包裹、没有束缚的心,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在轻风中摇曳。 迷失于春雨无可比拟的魅力之中,感觉绝对是别致的。雨是一种富有灵性的尤物,它逗引你激发你去做一个诗人,使你忍不住要找谁诉说衷肠,或干脆默默无语,同自己在心中悄悄对话。有时候,小雨如一只翠鸟带领我们走进温馨的回忆,想起一些生动而多情的细节,惬意地笑起来或涌出苦涩的泪。有一次我盯着落在一片绿叶上的晶莹透亮的雨珠,突然萌生一个奇特的念头:我想进入一颗雨珠的核心,看那里究竟是什么。据说一颗雨点里面都有一颗尖埃,但我宁可相信那里有一个跳动的灵魂。 在经历了感情上的风暴之后,我才懂得秋雨是怎样令人愁煞的,体会到戴望舒为什么会走不出那条悠长的小巷。秋雨似乎自古就只配作别离的背景,柳永、李清照们常在秋雨中感伤往事,那种楚楚动人的倾诉,透过千年的时空,一次次触动我们的情怀,也把整个宋词淋得湿漉漉的。分不清究竟是秋雨浸透了我们的柔情,还是我们的多情感染了凄清的秋雨。在绵绵的秋雨中,我会常常怀念起记忆中的某一扇温暖的窗口,会有一盏灯在心头久久地亮着,于是我的心思不再暗淡,不再怕无情的秋雨把我织进一片混沌之中。 人是常常需要沉浸在一种境界之中,然后再超然物外,升华到一个新的次层和高度,正如痴迷于一种激情又要在一定时候超越激情。我在写下上面这些文字的时候,窗外一连下了许多天的秋雨已经飘然离去,太阳从云层中探出笑脸,驱散空气中积淤了许久的阴郁和沉闷,也照亮我潮湿的心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