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型

享乐人生

得知父亲住进医院，佟辉正在Z大宽敞的阶梯教室里复习。

电话是姐姐打来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姐姐大他6岁。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预感到不祥。

他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见到父亲了。不是因为离家远，而是因为功课紧张。大三了，他准备考研。

父亲是医生，是当地一家矿山医院很有名望的外科主任。一想到父亲，他的眼前就浮现出父亲慈爱的模样。在他的记忆中，父亲一直没有训斥过他，更没有打过他。但他隐约感觉到父亲对母亲不好。所谓不好，不是因为他和母亲吵架，是很少和母亲亲近。他听姐姐说，他们小的时候父亲总要到各矿区巡回出诊，经常不在家。有时一去就是几个月。他出生的时候，父亲正在一个离家很远的大矿诊所当所长，是从外地现赶回来的。当家里住房宽绰后，父亲就一直住在自己的书房，实际是在和母亲分居。他一直搞不懂这是为什么。听说，父亲和母亲是自由恋爱的。母亲是当时医院最漂亮的护士。正是对父母职业的敬仰，他报考了医科大学。

乘飞机回到家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被推进了太平间。其实，在姐姐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世。母亲见到他时和傻了一样，深情呆滞。他痛哭失声。泪水潸然中，他在姐姐和亲友的搀扶下，在冰冷的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死亡味道的太平间，在一个偌大的抽屉里，看到了嘴里含着一条红线，红线上系着一枚铜钱的父亲。父亲面容清癯，惨白，眼窝沉陷。但神态安详。

他是被亲友强行拖走的。

“爸爸得什么病死的？”许久，他问姐姐。

“是胸内出血。”

“是肝脏？”

“是。”

“没有及时输血吗？”

“就是因为输血才……”

“什么？！”

在姐姐的呜咽中，佟辉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昨天父亲下班回到家中，突然一阵剧咳，随即大口吐血。妈妈急忙叫来120救护车将父亲送到他们工作的医院。医生都是父亲的同事，他们赶紧安排输血抢救。要化验血型时，父亲神志非常清醒的说：不用化验了，我是B型。母亲和姐姐也附和着证实。值班医生没有怀疑，加上时间紧迫，连忙从血库调来2000ccB型血浆。随着血一滴一滴的输入，父亲却悄悄走向了死亡。当医生发现血型不对时，已经晚了。临咽气前，他说，怪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B型……。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起重大医疗事故。责任主要在院方。他们不该听信病人自己和家属的述说，无论是谁。经过鉴定，父亲的血是O型的。翻看父亲以往的病志和健康卡，写的也都是B型。

父亲是医生，他不应该记错自己的血型。记得在佟辉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带他化验过血型，尽管父亲一直没有告诉他是什么血型。有一次家里人曾经一起说过血型，母亲和姐姐说她们是O型。当问到父亲时，他说是B型。所以家里人一直以为父亲是B型。

父亲身体一直很好，从来没有输过血。没想到第一次输血就要了他的性命。

“我一直以为爸爸是B型血……”姐姐哭着说。

在给父亲“头七”祭奠后，佟辉拖着疲倦的身体返回学校。由于亲属没有对医院提起诉讼，加之院方做了很可观的赔偿，这起医疗事故没有再追究下去。父亲就这样走了。

返校时，母亲没有送他。但母亲嘱咐他，回去有时间化验下血型。说这话的时候，母亲的目光里有些迟疑。他说，不用的，我肯定是O型的。母亲还是坚持说，最好化验一下。不要象你爸爸。

三个月后，班里组织同学献血，他也报名参加了。献血前需要化验血型。一看结果，他一下子瘫在椅子上。

是B型。

他是学医的，他知道，母亲是O型，父亲也是O型，他应该是O型。

但他不是。

痛苦吞噬着他。

一周后，他给母亲打电话，告诉母亲他的血型是O型的。

他听出了母亲几丝释然。

2005.05.28

旷野拾风总关情---我的敏思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