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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拾风】
农妇:期待的眼神
享乐人生 2002年7月,我在辽西山区两个县的交界处施工。周围的山属于燕山山脉余脉,住的山村叫张家沟。 张家沟有50多户人间,房子都是依山坡而建,白天掩映在绿树中。夜晚,灯光亮起,参差错落。站在村头的小河边,向北坡望去,层次分明。除了闪烁的灯光不十分整齐外,感觉和城市的楼房很相似,很立体。但夜晚的清新及恬静却是城里无法比拟的。偶尔的狗叫,更显出山村夜晚的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成熟的果香。是桃李和杏的味道。 村子里的成年男人,无论是成家的还是没有成家的,农忙的时候在家伺候果树和庄稼,闲时到80华里外的县城或者更远的地方打工。结婚的女人外出的很少,倒是有一些女孩子跑到外面闯荡。学裁剪,学美发,或者去一些饭店做服务员什么的。有几分模样的也有去娱乐场所的,希望永久走出这个穷山沟。村子里靓丽的风景主要来自偶尔回乡的她们。 留在山沟里的女孩子绝大多数是读完小学就辍学了,回家帮衬父母。几乎所有的女孩子不到18岁就订了婚,有的17、8岁就成了家。而一些男人到30多岁还没娶上媳妇。山里的中年男人比较老相。刚入住的时候,我们管小房东的爸爸叫大爷(伯父),后来一打听还不到50岁,于是改口称哥们,于是我们就成了小房东的叔叔。 这个村子很穷,看住房就知道。连在一些农村很普遍的“北京平”都看不到几间。无论早晚,男人几乎都光着脊梁,戴一顶草帽遮阳。结婚的女人几乎看不出实际年龄,衣着简朴,也不经常换洗。贫困总和邋遢为伴。电视也不普及,许多家庭还是黑白电视,只能收一两个台,且图象模糊。人说靠山吃山,但这里的山开发利用的不好。山腰到山顶全是岩石裸露。可利用的山地很少。两个县城交界的结合部,一般都是贫穷落后地区。现在还有这等落后乡村,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别人说我是不会相信的。 住在这里,我们感觉最不方便的是通讯和交通。手机在这里成了聋子,就是跑到很高的山顶上也接收不到信号。全村没有一部固定电话。要想和外界联系,就要骑自行车走7、8里山路到另外一个县去打电话。由于通信不畅,和外界失去联系,期间我丢失了两项工程,损失惨重。进村的道路是在山脚和河岸之间修的一条窄窄的路,我们设备进去的时候费了很大的劲。因为道路靠河的一面被山洪冲坍了不少。每天只有一趟小客车进出,和外界保持着联系。 当地政府已经下决心要修这条路,我们做的工作就是为拟建道路做桥梁基础勘察。 工程比我们料想的难度大得多。施工场地在河床里,从上游和山上冲下来的石头很大很多。当地有这样的话来形容河里的石头:小的象馒头,不大不小象枕头,大的象卧牛。钻探进尺及其困难。随车载钻机车带来的粘土很快告罄。只有在当地找黄土替代。钻头也消耗的所剩无几。外出加一次油,回来几乎要用掉半箱。情急生智,我采取了人工挖掘回填尾矿,再实行钻探的办法,收到了很好效果。工作得以正常进行,我和大家的心态也随之平和。 我们住的房子在村南。离我们施工的地点很近。房东是一对年轻夫妇,有一个3岁大的女孩儿。越是新分户的,位置就越靠南,地势就越低,越接近于河床。从离河的远近可以区分房子的新旧和房主的年龄。 房东家有4间房子,东一间,西两间,中间是厨房。房子是用从周围山上和村南河里拾来的石头砌成的。盖的时间应该没有几年,但看不出新鲜样来。房前房后都有园子。前院以大田作物为主,后院种的是随时吃的青菜。园子里间或有些果树。冲东的大门外有两棵核桃树,大概是建房以后栽的,果实稀疏。 不到二尺高的院墙也是用河里拣来的大小卵石砌成的,墙头上插满了带刺的枣树枝。 是年风调雨顺,无论是庄稼还有果树,长势都很好。 房东小两口一个白天为我们做饭,一个晚上为我们看设备。加上宿费,我们每天给他们30元钱。 经常在外面施工,我有这样一个印象:越贫穷落后的地区,人越朴实、善良。房东小两口就是这样。城里有比这里多得多的现代文明设施,城里的人也很现代,但也有比这里的人多一些的虚伪和狡诈。我们随意到房子的前后院摘我们想吃的东西,他们一点心疼的意思也没有。房东媳妇每天要做两样饭,先做我们的,然后再做自己的。我们一再说做一样的,一起吃,他们就是不同意。头几天,做的是我们从城里带来的菜,有肉。他们的饭菜很简单。我们吃饭的时候,3岁的小女孩一点不掩饰的看我们吃饭,很馋的样子。总遭到妈妈呵斥。我们只有用交换的办法,才可以达到让孩子吃到我们饭菜的目的。其实我们很喜欢吃他们家的白高粱米水饭和茄子、辣椒、黄瓜、大葱等生菜蘸酱。但最喜欢吃的还是盐水煮花生。我们每天都到前院地里拔几把回来,摘下花生,洗净,放点盐煮着吃。 后院有几棵李子树,我们每天都去摘一些。夜里起来上厕所,也顺便摘几个。当我们走的时候,李子被房东全部摘下,装了满满一带子,送给了我们。我们好说歹说他们才留下很少的钱,算是我们买的。 房东媳妇最喜欢的是我们带的电饭锅。淘好米后,插上电就不用管了。真是太省心了。要知道,农村媳妇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带孩子,做饭,喂鸡喂猪,还要上山下地伺弄果树和庄稼。做饭的时候最累,锅上锅下一齐忙活。烟熏火燎,天气又热,每次都是一头的汗。多次听她和丈夫嘀咕,想买一个电饭锅。丈夫一直没有吭声。我们还带了液化气罐,教她如何使用。但我们不在时,她还是不敢用,最后我们也不坚持了。她一直烧树枝用大锅给我们炒菜。说是炒菜,其实和炖菜差不多。看来他们很少炒菜。 在偏远农村,男人几乎从不做饭,内外分的很清楚。这里的女人一生要经过几次地位的变化。出生时是贱丫头,成大姑娘时是宝贝。男方家要准备好多彩礼,还要盖房子,才可以把一个媳妇娶进门,最少要花费3万元。其中有许多钱是借的,需要结婚后的儿子还。风俗就是这样,许多男方家被挤兑的够戗,尽管订婚很早,但成家总要等上几年。据说,还经常有换婚的现象。但结婚以后,当姑娘变成媳妇的时候,地位又急剧下降。在我的想象中,男人不帮女人做家务,似乎有报复的成分在里面。——当然不是这样,事实是:越落后的地区,夫权思想越严重。这里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女人最后一次地位的变化,是孩子的出生:生男孩可以上天,生女孩则更加没有地位。只有再生。 经过最初的艰辛后,工程进展的很顺利。在我们要完工的时候,县城的通讯线路架已经架到了村口。不久,修路的建筑队伍也会驻扎在这里。 未来让人憧憬。 半月后,工程完工,我们要走了。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终于将他们一家三口叫到了我们的饭桌上,难度可想而知。要知道,在这里,媳妇一般要等男人吃完才可以上桌的。不要说还有外人。为了犒劳辛苦的弟兄和善良的房东,我特意吩咐手下从老百姓家买了两只本地鸡,顿了满满一大锅。大人孩子吃的很香,房东媳妇却动的很少,眼睛一直盯着我们的电饭锅。我们看在眼里。机长和小房东开玩笑,用它顶工钱得了。电饭锅是花130元新买的,“顶100,中不?”借着酒劲儿,房东答应的很爽快:“中!”眼看着媳妇脸上乐开了花。 第二天,机长和小两口算工钱,15天总共是450元钱。机长提起顶账的事,小房东似乎忘记了。我看到媳妇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当看到他把450元钱全接到手里时,媳妇的眼神暗淡了。100元对我们来说不多,对他们来说也许不是小数目。机长又多拿出100元给他,说是菜钱。是我吩咐机长这样做的。房东急了:“家出的还要钱?”死活不收。我就叫机长把我们没有吃完的粮油什么的强行留给了他们。 他们一直送我们到村口。车开出好一段,他们还站在那里。女的怀里抱着孩子。 我喊了一声,“停车!” “噶——”的一声,车停住了。 “头儿,什么事?”司机问。 “倒回去!” 还在他们一家三口惊愕的时候,我打开车门,抄起一样东西放到媳妇脚下,没有言语,利马回到车上,吼一声:“开车!” 我回头微笑看时,烟尘中,房东媳妇正对着脚下的电饭锅发呆。 下属们哄笑:“头儿看上人家媳妇了!哈哈!” “别胡闹!差辈儿!” 2005.05.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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