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午后我醒来时，就把梦里的影像丢失了，直到今夜失眠，听着隔街施工工地上传来机械运作的声响，忽想起那个梦里的图景中雾气朦胧，只有声音的组合异常清晰，仿佛再次萦绕耳际，难以致信的逼真。

　　火车呼啸而过，倏地又回转，并再次呼啸而过，声音由强变弱，由弱变强，频率始终一致，如此连贯反复，直到我睁开眼来，仿佛仍能看到那个女人，她站在火车靠窗的位置，表情冷漠，目光穿过车窗与我对视，我的视线似被她吸住，她倏忽随着疾行的火车飞离，一刹那的凝神在脑海中竟如山峦般恒久。

　　我常常想起她，她走的时候整个城市笼罩在雨水的画笔中，夜空下街灯的彩光夹着雨丝打在她身上，她大步前行，毅然决然的身影如同某部伤感电影画面中的场景。那一幕总令我情绪低落。然而火车窗内的女人很陌生，是个从未出现在我生活中的女人。

　　在生命的某个时刻，记忆常会割裂事实，让一切斑驳，让人生疑。傍晚的风持续到深夜变得和缓，当思绪再次展开，我忽然想起梦里其实一片灰败的色彩，既无火车，亦无与我对视的女人，关于这两者更可信的是梦醒后的遐想，然而明明听到呼啸而过的火车，声音如此真实，不确定的是影像何时形成，是在梦里还是醒来后？

　　我开始寻找火车声中隐藏的别的声响，有声细微的呼唤，一现即逝，整理后那声呼唤反复出现，从微小处放大，渐渐压倒了火车行驶的声响，尖锐的声音被风吹得沙沙断裂，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她在呼唤某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无法清晰听到，名字字面上似乎与某种植物有关……车窗内女人的模型渐渐变成了她，一个久远前的回忆，我越来越相信，梦里的事件我曾亲身经历过，我越来越相信，让梦合理无异于构造一个更为不合理的故事。

　　我何时曾在午后醒来？何时有过那么一个梦？又何时开始进入织梦的历程？只是那声呼唤，那曾越来越巨大的呼唤，震得今夜思维变形得分不清呼唤的对象。

　　其实，今夜无眠，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