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遇
端本书独坐公园一隅的长椅,走过的孩子对母亲说:
妈妈你看,春天好绿。
妈妈,我想把花儿画下来。
妈妈,为什么我怎么也画不像?带不走它们,我也不要回去了。
《论语议疏》里提及,遇者,不期而会也。这个世上,应没有预谋的遇见。遇与约,永远是隔了天涯的两个概念。遇而不约,是为大喜;约而不赴,却为大憾。而我们的身侧,永远存在着两种人,一为居者,二为行者。居者喜约,行者善遇,原本也在情理之中了。
偏安一隅,我们总在履行着安居的诺言。有了栖身的房屋,成形的婚姻,乐业是一定的了。出行只是调剂,背负必返的信念,那该不是纯粹的行走。也因为此,遇见的匆匆过眼,离散而去,难聚心中。而稳固的家中,电话,网络,包括传统的书笺,都是约的奴仆,行的敌手。
大凡行者,面色苍苍。有个写诗的友人曾和我说:“我知道我写的全不算什么,我只是在构思远游。即使太阳和海浪也只是一种拼音的笔迹,它们只有在流放和忧愁的时候才能被辨识。”说这些的时候,他已经决定一人背起背包四处奔走了。至此无音信。我想,遇会一路跟随他的,再适时的赶到前面去,制造一场场或细小或宏大的奇迹。我在屏前敲打之时,他或者会在一群写生的孩子旁驻足,掏出一张零碎的纸片,记录心怡的句子。于他,花香河川,那些无声的禅语和智慧,即使在梦里也会纷沓而来吧。
看你要的是什么,是似曾相识的旧景还是怦然心动的山水?似曾相识是不错的感觉,因为安逸而久远。怦然心动则更易磨灭,然无数类似的心动会堆积出什么,或者只能由真正的行路人来告诉你。老同学外出,问其去了哪里,答曰不曾走远,散心而已。一笑,心对于蛰居者而言,是散不得的,散了便会生出对遇的惦记来。惦记原本就是件苦恼的事情,仿佛尝到了醇酒的甜头,又让你几个月不近酒坊,怕不是嗜酒者也会房前屋后的不安起来。
话说回来,人本是机巧的动物,趋利是本性。行与不行既成定局,遇之惊喜又如此昭昭,那果真就是不行不遇不喜了吗?
记得有一阵子我逢着合适的人便会说,今年夏天我看见了蝉蜕。小时候见得很多,也没有如此惊喜的感觉。我总是不愿意掩盖惊喜,喜欢了便要说出。蝉蜕无非只是空壳,灰灰的不美。但它曾酝酿过某只蝉的高歌,薄薄的颤动过,这个想法在我,是一次小小的遇,或者是我拜访了它,或者是它找上了我。再延伸出是夏天带来了蝉鸣,还是蝉鸣带走了夏天这般有趣的问题,于我就是不小的收获。
前些天与爱人去超市购物,大包小包的出来。外面一处绿化林带,便走过去休息。途中经过三叶草坪,这在北方是常见的。知道三叶草吗?似乎也有人叫它爱情草,有三瓣三叶,叶状心形,转成一圈,很是漂亮。很早前看小说,说三叶草中也有异品——四叶三叶草,它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幸运草,找到它的人会赢得终身的幸运与佑护。把这个说法告诉给爱人,他不容分说便低下头吭哧寻找起来。不一会的功夫,便真的找出一枚来,四片叶子,两人各自数了好几遍,带些狐疑的欣喜起来。幸运草既是如此易得,又谈何幸运呢?虽然惊喜打了些折扣,但我们依旧决定珍藏它。找到了便不再去找,小遇可载道,不求其他。只为幸运二字。
有时的遇,就如这般的,不在精准不在透彻,只在心上小小的一颤,为自己的见闻或想到而暗自欢喜。小遇也是遇的一种,它很细致也很普及,且可以被人心制造出来。比如在这个有些风沙不甚明媚的春天,我完全可以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听孩子和母亲对话,顺便在纸上写下:这个春天很绿,我看见她穿着丝绒的衫子。
2005/0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