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家园

我说我找到了精神的家园。

那处地方，可能绿意丛生，可能行人罕至。却时如童话般灿烂，时如寓言般深刻，重叠静谧，激发志趣。只要你是贪恋它的，它纵是麦地也好，荒滩也罢，你都无法不成为它的一棵裸麦，一粒陋石，任凭寒霜洗礼，雨雪风吹，均能安然生长。

记得读书的时候，曾在一个燥热的夏季傍晚，和几个朋友骑单车出了城市，一直向北。在暮色里向北的感觉没有太多慌乱，相反多是安稳的。需是晴天，行着行着便见北斗升起，星光指引道路也梳理心绪。那时，或者说直到现在，我们都认为，文人是需是有趣的，这个“趣”字，不光落在风趣幽默之上，“意趣”但不能少。年少轻狂，善与人相辩，每有词穷，便仰仗着自己读过些书籍提起文人如数家珍的些许能耐，在心底暗自估计自己也归文人之列或终将从文，因此也就凭了文人善写而多不善言的寥落借口，心下安宁。在我们当时看来，寻山问水的事情做起来当然也是绝对清雅的。

没有目的的出行，单是时刻变换的风景就足以让平淡变得瑰丽起来。倒不是真的对目的地有什么过多的期待。无数个途经延伸至某个终点，而其实，途经的每处又何尝不是一个个终点？一切不取决于风景本身，而只是视人的脚步而定。但这一些，却是在那时未曾明白的。只有几个知交同伴一起夜间出游的兴奋。至今还是记得，那一路的笑谈以及相关的隐秘。同性之间的绝对亲密和默契永远是难得的，或者这种亲密以及因之而生的胆量只能够决定出游时的心境，而我们对于后来寻到的风景却禁不住嗟讶不已。

发现了一处坟地。

对于死亡的先天畏惧与躲避让我们在身处其中很久之后才醒悟过来。单车停在路边，有人提议就此深入，看谁能在那无奇的草丛农庄里有所斩获。再后来紧随我们其中一人的一声尖叫，我们便至于一片坟地之中，恍惚间将自己投到这一处现实与历史的交接地。那时四周的风景无异，依旧的麦香浅淡，河溪静流，蚊虫低鸣。夜已黑得很深，抬头望见星光更加明亮。我们这一小队的闯入者，就这样立刻换了心情，吃惊而自觉唐突的站在那里。

愣了半晌，一个大胆的朋友提议，既然来了，便搞得清楚一些，说着便拿出手电凑近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什么现在我已记不得了，但那卒年让我们一直难忘，大约距离当时已有快一百年的时间。你可以理解我们当时的唐突感了，那是继慌乱之后的凌驾一切的感觉。就好比你用欢畅的歌声打搅了一个老者沉酣的梦境，他即使没有幽幽醒来你依然自觉冒失。于是在想那个睡在那里的人，是否会经常迎来这些素昧平生的所谓游览客。按了按背包里带去的食品，都没有拿出来。一阵悻悻之后，驱车返回。第二天旁人问及我们前晚的行踪，说起坟地众人皆瞠目结舌。

可能是因为还年幼吧，那时的短途旅行对我们而言只是一次不欢而散的经历。但今天想来，竟对当时生出许多的亲近。也或者我们每个人，都会有那样一隅寂静的归处，这几乎是笃定的。深藏在茂林深处，靠山或者依水，不染尘烟。生存只是一种偶然，而这样的归所却是永远，也许偶尔会被某个闯入的莽撞少年打扰，他不会了解你的容颜你的性格，甚至你的来历，即使连你在墓碑上昭昭的姓名也不及细看。他可以鲜活在你的周围，也可以抛下你继续行游。而你是在一场偶然之后悄然沉睡了的，无知无觉。山水之间，是我们必然的归处。因此才有了人好山水的说法，才有了游历山川的理由。人与自然，是如此贴近，不管你是青春正好还是老态龙钟，相逢山水也会心生亲昵，那是我们来自也是我们即将去往的地方啊！

五一与爱人出游，特意挑选了一处有山有水之地。在溪边休息的时候，我和他讲了上面的事情。爱人拉着我的手说，如果可能，年老的时候在这样的地方起一座茅屋吧。先亲近亲近，最后永远的投靠，或者皈依。

2005/0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