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未完成

想起桥。
它从这一岸，到那一岸，圆满完成。
这种完成昭昭于那里，让后继的人们没有理由不相信完成的确切存在。
今天，我只是想说说未完成。说说桥的例外。

先看则故事，记得是在刘墉的散文集子《点一盏心灯》里读到的：

徒弟去见师傅。
“师傅！我已经学足了，可以出师了吧？”
“什么是足了呢？”师傅问。
“就是满了，装不下去了。”
“那么装一大碗石子来吧！”
徒弟照做了。
“满了吗？”问。
“满了！”
师傅抓来一把砂，掺人碗里，没有溢。
“满了吗？”师傅又问。
“满了！”
师傅抓起一把石灰，掺人碗里，还没有溢。
“满了吗？”师傅再问。
“满了！”
师傅又倒了一盅水下去，仍然没有溢出来。
“满了吗？”
.......

情节很简单，无需深刻探究也可以感悟。完成是一种终止状态，是某个过程的终点，而未完成则是全过程本身。孰轻孰重？

记得英语语法讲到完成时态时说，所谓完成时，就是某一动作业已完毕且对现在产生影响。而如果没有完成，则多是只能使用过去式或者现在时，对当下施加不了任何影响，只能表示一个动作曾经发生或者正在发生，且结果不得而知。

这种叙述太乏味，大致的意思便是，如果一件事情你还不能完成，那么它只是曾经的记忆或是眼下的生存状态，所以你只能选择两种态度，要么频频回顾过去的付出，要么脚踏实地尽最大努力去实践眼下。距离完成，你的前方铺着一条很远很长的路，你即使看不见完成的岛屿，也需要在风浪里搏击，只要你不选择回顾或者返航。

生活本身，就是一次单程的旅行。上了船，身后的岸便隐去，消失不见。接纳未完成的必然，抛却不去完成躲避完成的杂念，不计后果的去实践完成，这不失为最爽朗乐观的态度。

比如，我喜欢浅绿的山坡，喜欢晨光的岛屿。那是因为浅绿未完成，它们注定正在生长，我寄希望能看见它们繁茂的密林，晨光不会停驻，正午太阳下托起金色的蓝色海洋会拥有如何的美！完成从某种角度看，是一种停顿或者停止。而不动的光阴是没有活力的，实现了又能怎样，你马上就必须面对第二次的未完成，未完成会占据你更长的时间。

可能你会问，自然现象与生活是截然不同的。自然的迹象更加分明，它们显现的通常就是它们的方向，而在真真正正的生活里，曲折逆境都不会在袭来的时候顺便告诉我们它们终会过去。如何面对未完成带来的遗憾？努力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无功而返，你空抛出去了力气却收不回，好比渔人掷网猎者放枪而一无所获，生活的困顿顷刻压来。于是意志丧失意念萎靡，前途未卜前路不明。

在这种时候，我们最需要知道的一点就是何为我们最大的幸运。幸运于降生，幸运于之后的求生，幸运于探索，幸运于之后的任何一种发现。或者简单来说，我们最大的幸运就是走在了生存的路上。只要走在这条路上，我们就可以在任何时候选择重新开始。可以重新开始就是最可感激的。

曾经看过这样一句话，直到现在依旧心存感动：

爱的最高境界，不是记得我，而是忘了我。

被铭记，可能是很多爱着的人所企盼的。面对爱情，有些人可以忍受天各一方不得相见，却不能接受被遗忘的命运。李之仪很早就写下“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的名句，人人戚戚因此家喻户晓。有人可能会说，爱如果可以做到不怕众叛亲离，不怕山高水长，便是最为崇高与纯粹了。但细想，或者还有另一种境界，断然舍下一种未完成，而成全对方重新投入另一次未完成状态并努力完成的机缘。从这里可以看出，未完成是如何也不会结束的，它只是形式和重心上的转移。而面对爱，成全对方放弃一种未完成，而努力完成另一种未完成，则是需要更为博大的爱和更为无私的关怀。未完成最终被延续，而曙光或者就会降临于曾被捆绑的两个人。

永远有勇气和自己说——“去完成”。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完成不是躲闪的孩子，它终将伴随一个人生命的结束而到来。这个“去”字，伴随了我们终身的努力与行走。什么时候，都去坦然面对自己的需要，旁人的需要，两者权衡谨慎举步。去爱，去表达，去追求，去努力。终极的状态我们永远无法把握，可我们完全可以掌控自己的手脚与心灵，进而决定自己行进的姿态和遭遇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