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灵秘境
有时在想,自己每天大抵都是坐在一个阳台的后面。每个阳台都是城市的眼睛,那么我在眼睛的后面干什么?我是否认为自己可以比眼睛看得更清?
很害怕被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它导致的必然结果就是慌乱和旋即之后的自我否定。我是碌碌的人,注定碌碌的思考。我在文字里喘气,而文字有时比我还要苍白。这种借助定然无力。
阳台。五月。春天走到这里便是转弯的时候。那头的夏天正手执花伞等待求爱。爱就是合二为一。春最终会屈服给夏,骄纵的一方总占优势。不过爱情里何谈什么屈服骄纵,我又在促狭的揣测一些最单纯的东西了。成长,成长,推移的墨把手脚染成冷色,心在里面包裹着不知情。当它冒失着纯白一片走出来看世界的时候,错愕足以吞噬它。大多数苦闷的人都是如此而来吧。人们说着一切顺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是因为除此之外,也确实没有其他选项,生命是单选题。你要么选择坦然,要么唐突着渡过,像空白卷子一般不留一点痕迹。
我不愿意我的生命没有痕迹。不愿意被世界忘记。就如同我坐在阳台后面,怎么也需要看见外面的高楼以及偶尔的飞鸟,把他们捉来文字与我同在。而我知道,我是如何也留不住他们的。我留不住鸟的迁徙,就说明我留不住它们即使只一年,我紧盯那些烟,却还是在忙乱间任目光分了岔,最后它们零落的回来。
我是矛盾的。我只是爱上了思想中的飞鸟与烟尘,它们告知我梦想与现实共存,我与常人一般自然的活着。然而我又珍视属于自己的一切秘密,自私的不愿袒露一分。比如,我很注意关窗帘,即使是日照很强的白天,也不愿意在窗帘洞开的屋子行走或者对镜端详自己。每个人都明白,不会有人在此时看你,也不会有人透过日光,隔着带花纹的玻璃看得见你,你依旧会需要自我保护起来。因为秘密,确是可以让你满心欣喜的东西。
这可能是因为,隐秘的感觉会给人以愉悦。人们总会得意于一些看似成功的小欺瞒,正是因为这种特性的普遍性,有些时候,我们也需要施予这种隐秘的成就感给别人。我一直庆幸自己可以拥有比较完备的自信。我把这些归功于我的童年记忆。那时有个院子,院子里有株石榴树,花开火红,因为树不高也没有足够的生长空间,每年只能结出几枚稀罕的石榴果实,这定是要被我觊觎的,生涩着便偷偷摘下,因为总数不多每次不敢偷多。而父亲若是发现便会故作惊讶,与母亲一起大声叫嚷,似乎少了石榴,最后互相埋怨着许是记错了吧,怅怅作罢。而我则在高度紧张和全身释然间充分肯定了自己的机智与不贪婪。几个石榴与健康的人格之间,父母的取舍有道,为此我一直感激。
隐秘是魅力的最终归位。而隐秘永远只是对他人而言。有些人说不了解自己,其实是因为他们不肯了解,或者自己的了解与别人的看法出现偏差因此产生了怀疑。合理收放隐秘的人,才是最幸福的最光亮的人。
比如我们到了爱情的年龄,便开始考虑找一份陌生的感觉,给自己的心灵找个全新的友伴。关一个人进来,再关上门,这一过程的快速会让我们慌张而惊喜。我们铺开自己释放自己甚至时而改变自己,我们修了边幅换了样貌,却改变不了心存隐秘的习惯。完全袒露是天性赋予我们的叛逆,但完全封闭则是对天性的无条件皈依。生活之艰难,从这两个极点向外,都会慢慢积攒扩散,直到爱情消失,婚姻死亡。你昔日的爱人,只有两种去向,一为最熟悉的陌生人,二为最陌生的熟人,一笑。
海子在诗里说:
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
流浪、爱情和生存是他的,他视为磨难;而诗歌、王位和太阳是属于信仰的,他幸福于斯。在生活里沉浮都是容易的,但想飞起哪怕只是一次起飞,却需要借助信仰的力量。我们的心灵秘境,正是信仰来自的地方。
隐秘是无过而美好的。心田上的花海,需要时时的眷顾,你心上的四季,也该是色彩分明的。你总不能用冬天的雪,去盖等候阳光的青麦吧。世界都在转,我们没有理由抱着隐秘静止。就如同我没有理由,关起窗帘坐在阳台这城市的眼睛后面,让自己空白着和时间一起流逝,我必须做点什么,听点什么,揣测点什么。总有人会理解你,看穿你,为你保留你该有的秘密,让你在那些小小的欣喜里永远爱他。
2005/0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