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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嫂子
年近三十的时候,我开始知道这世间有些东西是不能用言语来表达的,说了不如不说,所谓“大恩不言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比如我们天生就拥有的父母之爱、兄弟之爱、姐妹之爱,我们成人之后所拥有的夫妻之爱、子女之爱,相濡以沫,血脉相承,血浓于水,一路感受而来,终于没有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说:谢谢你的爱!一个字也没有说,反而在心血来潮、境遇不顺时,动辄乱发脾气,无事生非,闹得大家都不开心。很多事情过去了才开始后悔,但你却没有机会再说抱歉,因为对于他们,那实在没有必要。这就是生命所赐予的,它让我们知道感恩并且知恩图报,或者把这种报答送给身边的人,让情满人间。 嫂子,嫂子是谁?顾名思义,嫂子就是哥哥的妻子。 我的嫂子,是我哥哥的妻子。 嫂子长我十岁。在农村,结婚迎亲的时候都要有一个男孩前往,职责和城市里的伴郎伴娘差不多,我这儿土话叫“称车子”。嫂子结婚时,我那时年龄正小,符合“称车子”的条件,也就去了。记忆中结婚应是件特别热闹的事啊,可嫂子上车时,手里拿着个手绢,正擦眼泪呢!我很不解,以为她不高兴,就趴上去小声地劝了一句:“别哭了,嫂子!”后来我才知道这叫“哭嫁”,姑娘嫁离娘家时,都要哭上一场的。我听说后还挺担心的,那姑娘要是哭不出来咋办? 父母年迈了,以后渐渐长大的我主要靠哥嫂的照顾,上学、就业、结婚乃至现在的生活,点点滴滴都牵着嫂子的心。 记得还是高中时,一向人缘不错的我经常约同学到我家玩,玩归玩,乐归乐,一到吃饭时间,我就会约他们一起到哥哥家去吃饭,毕竟哥哥家比父母家干净亮堂。哥嫂对我的同学格外的热情,盛情款待,有时一住就是几天,给我长足了面子。一个假期下来,几拨同学来了去了,一向过日子的父亲一算,哥嫂为我这事得多开支了几百元,这在并不宽裕的农村家庭也算不小的开支,便着实训了我一通。嫂子听了,嘿嘿一笑,劝慰父亲:“不就是管顿饭吗?他们同学相处好了,以后有出息了,咱还跟着托福呢!” 在哥嫂的扶持下,我也算到大学走了一趟,这在山村孩子中是梦寐以求的,我很幸运。大学毕业后并不如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蹲在家中。有时四处奔波想找点活计,却多方受挫,没奈何便回家呆着,面壁度日。饿了,就到嫂子家吃饭,吃完饭就回到小屋中,看点无聊的书籍,或者涂上几笔书画。前途渺茫,无计可施。嫂子便经常过来说说话,鼓励我安心等待观察,总有机会的。我信然,尽管苦闷,总似有灯光闪烁。心中时常想:没什么大不了的,跌得再高,地面上还有这个家,还有嫂子。几个月下来,精神没有什么起色,书画倒长进了不少,小山村几乎每个孩子的床头上都贴上我的画了。 工作之后,我和女朋友的事也基本大局已定。按照习俗,我们应该回老家举行婚礼。由于没有新房,嫂子便把她刚盖的两间偏房腾出来,刮了泥子,封了顶棚,贴上各式各样的喜庆剪纸,装修一新。我是在结婚的前一天才开始请假的,家里的事我来不及问,也毋须问,有哥嫂呢!结婚那天,容易满足的父亲数了数门前贺喜的车辆,神气地说:“咱村这些年来办喜事的,就数我们家来的车最多!”他这话是明显带有虚荣成份的,但为儿子高兴,也是应该。我知道,那天最高兴的是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的嫂子,我却没有向她说一句感谢。因为对于她,那实在没有必要。 城里人喜欢到乡村去,那叫旅游。我们也经常去,而且每月都去,有空就去,那叫回老家。在我和爱人看来,回老家和回嫂子家是一个概念。爱人和嫂子情同姐妹,我和哥的感情也与日俱增。以前或许因为和哥嫂之间年龄代沟的问题,总少交流。随着我的视野渐渐开阔,很多事情哥嫂都愿意和我商量,听听我的建议。我想,这或许就是成熟。 冬天回老家不很方便,主要是晚上取暖问题,生炉子吧,煤气太浓,味道呛人,不生炉子,到处都凉得透骨,特别是爱人身体怕凉,提起回家就犯难。嫂子便专门腾出一间屋,支起了土炕,一下子把问题就解决了。不但晚上睡觉不冷了,回家睡睡土炕也成了冬天回家的一大理由。爱人又帮哥弄来了一套土暖气设施,把暖气片挨屋一按,呵!取暖问题圆满解决。这也算是生活水平又进步了吧。 前些日子,嫂子身体不舒服,到医院住了院。医生初步断定可能是慢性肾炎。一向粗心大意的我也没在乎,心想没什么大不了的,住几天院就好了。 那天晚上我跟爱人过去看她。她已打完针,躺在床上休息。见我们来,灿然一笑,要坐起来。因为初春,天气尚寒,嫂子穿了一件银白色的羽绒服,微胖的脸色稍显浮肿,嘴唇显得干燥,没有一点血色。 “你怎么不喝水,嫂子?”我心疼地问。 “我刚喝过。你们这么忙,怎么又来了?”嫂子一向这样客气。 “再忙,还能比你有病更重要的事儿?”我笑着调侃。 嫂子也笑。嫂子告诉我们,哥家中有事先回去了,今晚打完针没有事了,这些病房,什么病人都有,叫我们别呆时间长了,早些回家休息。 我环视病房,见临床住着一个年轻男子,看样子病得不轻,坐床边的应该是他的父亲了。 我低声问嫂子:“今晚他们也住这儿吗?” 嫂子点了点头。 “不方便的。”我说。 嫂子笑了笑。 “到我家去吧。”我一下子找到了理由,果断地建议:“又不是什么大病,呆在这儿干嘛?明天再来打针就是。” “挺麻烦的,就不去了吧。有病,还管那么多干嘛?”嫂子推辞着。 毕竟理由还是挺充分的,经过我和爱人的劝说,嫂子终于跟我们一起步行了三里路到了我家住下了。 嫂子在医院里住了七天,我也没抽空过去看看,哥打电话给我,说嫂子要出院了,问我有没有时间送一下。 我便赶紧和爱人开车过去了。听哥说嫂子病好多了,我们都挺高兴。一路上,我给大家将讲起昨天晚上三岁的女儿讲的故事来:“昨天晚上,女儿给我们讲故事,她说: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之后,正在河里玩呢,一只猎狗跑来说:丑小鸭,快回家吧,你妈妈又要你了。丑小鸭便回家去找妈妈去了。”我补充到:“三岁的小孩子能讲出这样的故事来,真是太精彩了!”当然我的话里有开心炫耀的成份在内的,正常情况下,有关评论女儿的话语说完后,应该会有哥的评论或者赞赏。但是没有回应。 我不善表达,讲故事时一般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便没在意,继续开车。 往回走的路上,爱人跟我说:“咱哥今天不对劲,心事忡忡的,好像有什么心事!” “别胡思乱想的,那能有什么事?”我说:“不过刚才我讲女儿的故事时他没有反应,我挺奇怪的。” “要不,咱回去问问吧!”爱人的话,让我心情一沉。 回家后,爱人拨通了医生的电话。我站在一边,看着。 一串串眼泪从爱人的眼颊缓缓流下,她的声音焦急、沉闷以至痛苦失声,我的心情焦躁起来。 医生告诉我们,检查结果表明,嫂子患得是尿毒症,病情较重。说实在的,在那之前,我对尿毒症一无所知。而现在,我对这一病症的后果算是一清二楚了。 一个医院的同学告诉我,尿毒症目前的治疗方式只有两个途径:换肾和透析。而这不但需要支付高昂的医疗费用,而且就无法保证完全康复。这对于嫂子,对于我们这个幸福的家庭,是一种怎样的灾难呢! 哥在多方考察医疗之后,还是临时选择了透析这一疗法,而这将意味着,在每月几千元的医疗支出下,哥有限的积蓄将在这几年内花费殆尽,而最后还是无法治好嫂子的病。嫂子以后的日子,将只能用几年这个数字来计算。 换肾怎么样?在哥开始面临这个问题时,他也试探过这条路,但还是至今无法确定。这一者由于肾源难找,二者换肾后康复也同样很难保证,甚至危险可能提前,三者换肾在支付昂贵医疗费用的同时,后期保养所花费用与现在保持透析花费相当,而且如果这样,即便是一贯要强的哥,也很难在现有的条件下,继续承担如此巨额的开支。 哥泪流满面,他说他离不开嫂子,如果嫂子离开了他也不活了。哥开始挺直腰杆,用他曾经站在三尺讲台的脚板,曾经每月领二百元教师工资的双手,挑起这个重担。他知道,他要坚强,如果他消沉了,这个家就失去了希望。哥很困惑,有多少钱,可以拯救嫂子的生命?他亲眼看到一个曾家资百万的病人,到现在基本耗尽,还在拼命的维持,却看不到希望。哥很迷茫,若干年后,那个曾经不计报酬,决心为山村教育事业奋斗终身的热血青年会不会为钱所困,意志消沉。他看到一个本是事业有成的国家工作人员,为了妻子的病,放弃工作,四处奔波,负债累累,到现在只能借酒浇愁,混天聊日。但现在,哥目标明确,他只能尽己所能,尽量延长嫂子的生命。他爱嫂子!我们爱嫂子! 嫂子是个好人,嫂子的好名声传遍乡里。农闲时节,嫂子在家中办起了钩针加工点,把农村的闲散劳力组织起来,搞钩针加工。会钩针的人员上到七十岁的老人,下到十几岁的儿童。钩针收入成了远近几十个村庄妇女的主要收入,弄好了,每人每月能挣上几百元。加工出的钩针通过外贸公司制成成品出口国外,也算是有地方特色的工艺品了。嫂子几十年如一日的领着乡亲们干这事,深受乡亲们称赞,有一年还推选了嫂子作乡里的人大代表呢!
※※※※※※ ~~曲终人在 山高水长~~ |

交友须带三分侠气
做人要存一点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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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约[幽梦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