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

    在我的工作日志里，曾经在同一个故事里记载了两个既让人心痛，又让人痛心，既令人惋惜，又令人叹息的中年女性。一个因爱而放弃了生命，一个因爱而放弃了自我。

婉，某厂一名普通女工，苍白而秀气的脸庞、文静的淡吐、朴素的穿着，无一不诠释着她贤妻良母的中国传统女性的形象。她一直以坚韧的爱支撑着身患严重风湿心脏病的身体，把温暖、体贴、照顾无私地奉献给了自己的孩子和丈夫，直到生命终止的前夕，她依然执着于对那份已离她而去的爱的痴迷。

秀清，我的好朋友——一个曾经骄傲的女人、一个曾经因为感情受挫不敢轻易靠近爱情，直到30多岁还独身一人的女人。上帝赐予了她除了爱情之外的所有。她出生于一个优越的军人家庭。她也曾经是一名军人，转业后，成了一名国家公务员。她虽然说不上漂亮，但良好的家庭及文化教育、绿色军营生活的陶冶，同时赋予她柔弱的外表以刚毅的军人气息和极富文化品味的书卷气，并且塑造了她良好的体型。曾经有多少女性向她投去羡慕的目光，曾经有多少男性视她为“骄傲的公主”。我和她，曾经因为彼此的投缘而常在一起聊天。在我的面前，她习惯于以一个大姐姐的身份充当我的保护者。后来，由于她工作调动，我们中断了联系，但是大姐姐的清高傲气、知书达礼、洁身自好，以及她在我面前所展示的善良、正义，一直是我所欣赏的，直到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我不敢相信，后来所发生的故事里那位丢失自我的女主角竟然会是她。

婉和秀清，这两个本来各不相干的女人，三十多年来一直在各自的轨道上平静地生活着。可是，一个男人——源，把她们扯到了一起，并且成了同一个故事里两个相互排斥的女主角。

记得那是一个冬日的早晨，一个陌生的女人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她，就是婉。她是来给我们讲述一个“第三者”插足她家的事情的，她是来向我们倾述她心中的不平和愤怒的，而这不平和愤怒引发的对象不是这个故事的男主角——她在述说中一直强调，她的丈夫源是没有错的，他是被诱惑的——而是那个“诱惑”她丈夫源的“第三者”秀清……在整个讲述中，婉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在她时而缓慢时而急促的语调里，充满了对“第三者”秀清的愤怒。在她的痛苦与愤怒中，我知道了故事的来龙去脉……我用笔记录着、用心感受着。看着那一张布满痛苦的苍白的脸，我的心里痛心和心痛交织着……

秀清调到新的岗位以后，因为工作的缘故出差比较多。也许是信奉常言说的“男女搭配，工作不累”，也许是秀清平时的不拘言笑和严于律已，也许是为了工作的需要，部门把一趟远差派给了秀清和40多岁、已为人夫人父的源。也许谁也不会想到，在高傲的秀清和那个平庸的、秀清平时就不屑一顾的源之间会发生什么故事，可事情就真的发生了，发生在人们的意料之外——那一趟远差让这两个平时不相容的人超越了各自的生活轨道，走到了一起。也许源只是出于一种雄性动物特有的征服欲，也许……不管怎么样，源在超越轨道的那一刻绝没有想到故事会有后来的结局。可是，秀清——这个三十多年来一直洁身自好的骄傲的“公主”，由此所点燃的“爱欲之火”，就如同她丢失在宾馆床单上的那一抹红色一样的鲜活、浓烈，岂肯就此熄灭？！

出差归来，从不化妆的秀清开始描眉抹红，并且成了源家里的常客。最初，婉只当是丈夫的朋友来家玩，也没在意。日子一长，婉从二人的言行中看出了端睨，而秀清好象就是要让婉明白什么似的。秀清在源的家里俨然家庭主妇一般，婉却好象是源家的女佣。当婉把饭菜做好以后，婉和秀清就会自然地分坐在源的两边。而源每次要讨好的只有一个对象，那就是秀清。有一次，源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主动为婉盛了一碗饭，可当婉还没来得及端起丈夫为自己盛的这碗饭时，秀清就以军人特有的快速动作，把刚盛上来的那碗饭倒进了饭锅里，并且狠狠地瞪了源一眼。自此以后，只要秀清在场，源再也不敢为自己的妻子盛饭了。秀清平时就住在单位的单身宿舍里。每次到源的家里，秀清都会在那里坐至夜深，迟迟不肯离去，而每次离去，她都会要求源送她回宿舍，源也会因“送”秀清而常常夜不归家，仅仅相踞几百米的路程，总会“送”上几个小时也“送”不完……有时候，当源返家以后，“为爱痴狂”得有些变态的秀清，竟然会悄悄地尾随源返回，在源家的窗外“监听”那晚是否有源与婉的“夫妻夜话”，如果一旦发现有她不能容忍的“夫妻夜话”发生，第二天，她必定不轻饶那个两头“卖乖”的源！可怜的婉，虽然看出了端睨、明白了丈夫与秀清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善良的她始终相信，她所给予的无私的爱，最终能让丈夫终止与秀清的“游戏”。这个家里“拴”着婉的一切，丈夫和孩子就是婉的整个世界。婉的工作常常要上夜班，但她总是拖着疲惫有病的身体，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丈夫源从未为家里的事操过心，连袜子都没洗过一双。丈夫出差时间多，回到家里，就是婉心目中的皇帝，不仅“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而且洗脸水、洗脚水，都是由婉送到面前……因此，不管秀清多么“嚣张”，婉的心里都如同撑了“定海神针”一样的平稳，直到源把“离婚协议书”递到她的面前……她怎么也想不通，源离婚的态度竟然是那样的坚决，她为这个家所付出的一切，好象从来就没发生过。更让她始料不及的是，她和源去办理离婚手续，竟然是在秀清的“陪同”下前往的……

源与婉离婚后，搬出了这个家。当时正值源的单位进行人事改革，源被“组合”掉了。婉本来正经受一场前所未有的痛苦的折磨，可此时，她那“坚韧的爱”让她继续犯着“迷糊”。她找到源的领导，告诉他们：源是爱她的，他只是受了“狐狸精”的诱惑，他会回心转意的，希望领导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别让他下岗。婉的请求没能“感动”单位的人事改革——秀清和源下岗了。他们结了婚，双双离开原单位，到一个远离过去的陌生的环境里去了……

婉，什么也没挽留下，只留下了那份对源的“坚韧的爱”和难以排解的痛苦和迷惘……婉自那个冬日的早上到我办公室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露面。她不与人来往，抱着她那“坚韧的爱”独自苦思瞑想……她原本有病的心脏终于承受不了这痛苦的折磨，婉病倒了，没过多久，便撇下她的孩子离开了人世。

那时，我想，也许秀清用牺牲自我换来的爱，应该能让她幸福吧。可前不久，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我见到了多年不见的秀清。还是中年的她已是老态龙钟的模样。我和她刚私聊了几句，她的忧伤和愁烦就毫不掩饰地流露在她的脸上和话语里。她告诉我，源常常在外夜不归宿，她经常为此和他吵闹，可是一点没效果。秀清没有生育自己的孩子，却常常为源的孩子和源大吵大闹，有一次还大打出手……

看着眼前有“爱”而依然愁眉不展的秀清，想着那个曾经对拥有“爱”那么坚信、最终为“爱”而亡的婉，我一时不能言语，只有那句熟悉的歌词在心里缠绕：“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