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

            三江雪/文

我的身心无时不紧锁在有形与无形的圈子里，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圈子里瞎碰乱闯：时而春光旖旎，骀荡怡情；时而狂风恶浪，冰封雪锁；时而小到丁点，容不得栖身进退；时而广袤千里，浩浩乎找不到灵魂的碎片。

《周易》阴阳八挂图像，外围一个圈，中间科斗似的黑白两点，象征天方地圆阴阳和合。宇宙万象，洪荒无极，无不锁在元始之气，两点之内。世界是圈子的世界，人生不可能没有圈子的人生，放眼望去，世界万象无不在他固有的圈子里匍匐与舞蹈，在圈子的轨道上运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动空间和控制场，这活动空间和控制场，就构成了或具体或抽象的人生圈子，在特定的圈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来回踱步。圈子是个活动的变量，不可捉摸的精灵，每个人为了自己的生存策略，随时对圈子不断扩大缩小或者修订与打造。圈子虽然各不相同，形形色色，缤纷异彩，但是都以自身的生存环境、学识修养、思想信仰、社会活动能力为半径，有的人虽能层层突破，然而对圈子总不可能随心所欲地无限扩大，即使睛鹜八极，游思万里，也只能在八极万里以内的圈子里遨游与畅想。这圈子就像如来佛的手掌对于孙悟空，谁能逃出阴阳两点之间，爻殳之外，游离于河图之外？

宇宙空间庞大的星球也按照自身的轨迹周而复始地运动。月亮围着地球转，地球绕着太阳转，太阳又围绕着银河系兜圈子。如果地球没有自身的轨迹在宇宙太空瞎跑乱闯，早已被其它庞大的星球碰撞成齑粉；如果地球万物不是被大气层的圈子和引力吸住，不知要被高速旋转地球的向心力抛向宇宙的哪个角落。人生如果没有圈子框定，便要越轨、出格，被抛出人生的轨迹，摔成不可收拾的碎片。

生物学家说，人生有固定的能量，当生命的能量耗尽，生命之花随之谢落。那么在这固定的能量中，也许就约定了人生恒定圈子的大小和圈数，圈子大那么圈子的数量就少，反之圈子小圈子的数量就多。如果真是这样，倒让我们这些度圈圈的动物们很有些为难：不知是用最短的生命时间尽快跑完额定的圈子，还是在额定的圈子里拖拖沓沓死乞白赖的耗费更多的生命时日？跑得快的没有剩余的圈子让你拖沓必定早死，跑得慢的在圈子里逗留反而长寿（也许，这就是养生、长寿的秘诀？）人生步伐的快与慢，生命时间的短与长，这实在是让人难以选择的人生悖论。难怪有的人在圈子里诚惶诚恐，时快时慢，举棋不定；有的人像百米冲刺，一眨眼功夫就跑完了额定的圈数，冲刺到生命尽头。那么谁更优秀呢？我真的无从回答。当然，谁都希望在额定圈数不变的情况下将半径无限扩大，从极地的小圆点扩展到赤道的最大圈。诚能这样，即使突飞猛进，一日千里的高速奔跑，要跑完恒定的圈数，也要花费更多的时日，跑得既快又长命百岁，这实在是完美的人生。但是，像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除非你是上帝的宠儿，命运之神不可能格外垂青你的额头。随意将圈子半径扩大绝不是意淫、抽大烟、吸白粉后云里雾里想啥有啥的旖旎无限的想象，不然人人都希望将圈子大得永远度不完，想死也死不掉，永远与青山同在，日月同辉，长生不老，那该多么美妙。可是仔细一想，未免不滑稽，这样下来，一家人不仅四世同堂，而是几百代同堂，地球人口多将得盛不下其它生物，天天看到的是蚂蚁般的人群，想起来活着也很单调乏味，累人，失去了人生的种种乐趣，想不活了又死不成，永远在苦水里煎熬，那才是人生永恒的大悲剧。看来上帝制定人生圈子的大小和圈数是有它的道理和玄机的，上帝的子民最好不要违背。事实上制约人生圈子半径的因素复杂而深奥，伴随着不可预测的天时和玄机，世俗中多数人的圈子总是身不由已和几许命定的无奈，要不然人人的圈子都没有黑斑和腐臭，金黄透亮，释放出的是金子般纯粹的光芒。

一个国家，民族，社会，时代都有它特定的圈子，例如英国、美国、俄罗斯等，地球上所有国家的圈子都具有各自不同的特色，用特定的圈子维持平衡，推动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美国佬想要把适应他们国度的圈子强加到别的国度，在同一模式的圈子里齐头并进的狂奔，是把多元化推向一元化，把复合色涂抹成单色调，没有体现出个性意愿的人本主义精神，是扼杀种族习惯、信仰的强盗逻辑，耍老子天下第一的霸权主义，这套理论简直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如果整个人类都在统一模式统一半径的圈子里运行，这个地球必然没有朝气和生机，单调死寂，最终必将走向自我毁灭。即使一个国家、民族的圈子，如果总以某一种思想、信仰、教条为底色，以某个政治集团的利益为圈子半径，亘古不变地锁定在既定的圈子里，夜郎自大，抱残守缺，固步自封，打击一大片，保护一小撮，用修补手段加固圈子的裂口，那个圈子既疤痕累累又高墙似的密不透风，不是兼收并蓄吐故纳新，不是将固有的圈子突破、创新，富有弹性而又充满生机，这个国家、民族必将没有希望和前途，必将一步一步走向衰败、腐朽，最终自取灭亡。在这种衰败腐朽落后的大圈子的框定下，作为个体的人，将永远踏不出崭新完美的小圈子，广大民众必将在愚昧、贫穷、落后的小圈子里诚惶诚恐的艰难度日，用最简单基本的物质维系着生命，那是怎样的可怜与悲哀，那些子民的圈子将永远黯淡无光，宛如日薄西山，死气沉沉，随时都可能支离破碎。

处在国家、民族、时代三维一体的个体，总在那个大圈子里谋划，旋转着自己的小圈子，每个人都不能逍遥于国家、民族、时代的圈子之外而信步辉煌。每个人的圈子都体现出自己的学识修养、个性气质，打上个人主义的烙印，同别人的圈子毫不雷同。只有体现出个体个性特色的圈子，才活泼鲜亮，灵动灿烂，散发出恒定持久的光热。基于此，我衷心祈望天下善男信女都仔细认真地选择自己钟情、销魂、玩得转的圈子，从容自信地度量，滋润圆满，星光灿烂。

人生圈子复杂多样，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圈子，并且每个人的圈子随时都在不停地扩大，缩小，更新变换。有的人生圈子从螺旋的顶点一圈一圈扩大，清晰分明，金碧辉煌，烁古耀今；有的人生圈子起始宏大，气势非凡，他度的圈子却由外向内，渐渐缩小，直到容不得自身进退，哗啦一声圈子分崩离析，如水银泻地不可收拾；有的人生圈子自始至终固定在人生半径的起始点上，单调死板，一成不变，厚厚的堆砌加固封闭着人生的高墙；有的人一辈子在穷乡僻壤山野村寨角落里转圈子，走不出十里大山，但是只要他命定认同，勤奋努力地度量，也是实实在在的圈子和美好的人生；有的人生圈子虽小，但是小巧玲珑，精致华美，认真仔细的度量，也能闪烁出绚丽的光芒。

大而美的圈子是人生的渴望和梦想，宛若天马行空，雄鹰在没有疆界的苍穹翱翔。也许很多人都曾做过气吞山河的人生大圈子的美梦，最终一个跟斗重重跌落在现实平庸狭窄的小圈子上，浑浑噩噩的打发剩余时光。任凭胸中的风华意气而度量人生圈子的人，他傲然挺立在历史与现实临界格的制高点上，放眼古今，荡胸生层云；既有一脚踢破旧圈子的雄心与气度，又有重新创建新圈子的智慧和魄力。项羽只有“力拔山兮气盖世”，一把火焚烧阿房宫，打破旧圈子的勇武，而贫乏重新组创新圈子的智慧与韬略，李自成宏伟浩大的圈子只剩下一缝裂口，最后睡了大觉，空留给后世人扼腕长叹；波拿巴·拿破仑的大圈子辉煌一时，到头来他的圈子小得来双脚只能在圣爱伦纳岛丈量（拿破仑兵败滑铁轳后被囚禁并死于该岛），没有更大的回旋余地。成吉思汗凭借他的野蛮性和征服欲，横扫欧亚天马行空的人生大圈子，光芒万丈，闪烁古今，秦始皇想象和权力极限的长城圈子同成吉思汗亚欧帝国的圈子相比，简直就是猪院墙或者裹脚布。我对一切踱着人生大圈子无论成功与失败的文治武功，都充满温馨骀荡的敬意，幻想他们当年气吞山河的辉煌，并企望借助于他们圈子的光辉，把我人生小圈子镀得锃亮。

人生要遭遇各种艰难困苦的纷扰，挫折失败的打击，虽说已经山穷水尽，但毕竟会柳暗花明，因为这不是人生圈子的终结，至多不过是你人生圈子暂时出现了裂痕与黑斑；你的生命能量还没有跑完人生额定圈子的数量，还有峰回路转的人生途程等待你一步一步丈量；只要擦干心中的血和泪痕，昂扬起头颅直面疼痛与波折，通过精心的修复，你的人生圈子又会车轮滚滚，一往无前地迈进。如果不能修复干脆就把它一脚踢开，另辟蹊径，即使在乡村在荒郊野地，在繁华都市的人流，在霓虹灯水汀门前，都会一步一步的踏出人生的新圈子。

圈子啊，始于《周易》，繁于《周易》的人生圈子，世界上能有几人能傲立于玄学般的圈子之外，信步自如，辉煌灿烂？面对步履维艰的圈子，我多想一脚踢破，或者嬗变成一只世俗的狗，在不同的圈子里钻来钻去；要不就羽化成一只搏击苍天的雄鹰，挣脱圈子的羁绊，冲天而翱翔，将大地投下大片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