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故事

        ——如水骄阳

又到清明了，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攥一把洁白的菊花，又一次来到这片青草地，已经记不清来过多少次了。

十四年了，每次一来，就会坐上许久。我知道，有人陪着，他不会孤独——静静地躺着，徜徉在他蓝色梦里，微笑地看着我的到来。

每每风中飘过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味，我便想起他的微笑以及他苍白的脸。他的微笑好轻好轻，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犹如一叶白色的帆，驶啊驶，驶进一个美丽的港湾，再也没有回来。那里还有一片青青的芳草地，地上长满了蓝、紫的花儿，那驶来的一叶扁舟上，年轻的他丰神俊朗，凝成一座雕像。

那是一页亘古不变的风景。每次从那片白色的记忆中走来，我便想着那美丽的风景。

草色青青。蒙蒙的细雨像无声的镰，深深浅浅，一镰一镰，磨割着我的心，直割得鲜血淋漓。这是我的血，花儿一样鲜艳，白雪一样纯净，曾经在寂寥无人时，静静地听它哗哗的声音拨动心弦。而这片田野，仿若怀抱着我的爱人，哼唱着绵绵的小曲。我被遥远的乐声叩打心门，在身上每一个角落，留下她抚慰过的痕迹。

他是我从小牵着衣角长大的人，他聪明好学，也热情助人，我们手挽手的长大，以为也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是他早早的就离开了——在我还没学会承受一切的时候……没有他的日子，我孤独了许多，那12年的情谊我只能用一只只信封捎去给天边的他。

洁白的信纸折成一只只白鹤，从我的心头飘落。

最后一次收到他的礼物，是在一个花开的日子。我的语文考到了年级第一，他来向我祝贺。我接过他手上那个美丽精致的香水瓶满心欢喜，高兴地蹦跳着：“啊！好好看哦！”他的脸上映出了一方灿烂：“奖励你的，好好保存，继续努力啊！等我回来！”“恩！再见！”就是这一句话竟是他向一个小女孩许下的最后诺言！

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流水会将他洗刷的如此苍白。

错过花开时，从此隔万里。花开了一季又一季，我满怀期待的等着他，然而诺言已过期，归来的日子随风飘落。他再也没有回来。那个香水瓶已辗转过了好多年，仍挂在我的记忆中，那若有若无的清香亦飘在我的心头。

桃花夭夭，又象潮水一样漫过来，浸透所有的梦想和怀念，然后又是冰凉冰凉的退下去，而脚下只有硬结的水泥，根与筋脉虬般交错的情节已随着消逝的过往潮涨潮消了，而那些跌落的桃花终将在泥水中融去，正如我们指尖轻触的青春，无声无息的消逝了。

他在发黄的照片上对着我依然微笑、音容宛存——我满含泪水。以至于后来我再也看不到别人的快乐，说不定那里面蕴藏着多少的苦痛和不幸……

那天黑夜，我离开了，穿着他喜爱的一袭白衣，带走了他送我的香水瓶，同时也将他留在了另一个世界；那天清晨，他走了，他年轻的生命就像蝴蝶一样，从父母身边飞走，化做白色的精灵，与永恒的蓝花共舞。

再见，再见，再见是我心底深深的痛，再见，再见，别说再见，难说再见！如果有来生，我愿成为一叶扁舟或一株垂柳，长伴江南，岁岁年年。

以后的日子，一切归于平静。他给他周围的人所带来的那种悲痛也渐渐地变淡直至慢慢忘却，余下的就永远抹在了他父母的心里，他大概不会知道还有一颗一直在牵念的心……

他留下的香水也轻轻的、年复一年的飘在我的生命中……

他的故事结束了，一如风中的深刻事物，在别人的眼里不留一丝痕迹。

“无边花雨飞香屑”，记不清有多少个风风雨雨的清明，一束束花瓣在风中旋舞，抖动的枝脉象少女婆娑的罗裙，无尽的心事下奔流着失落的梦痕。如今我已再不能一添二添添上三两笔，依稀淡淡的墨痕只能遥寄落拓的东风，仅在夜的梦里留一片纯洁的思念，给他——不是亲人的亲人。

我们都曾经饮下如酿的风景，自古以来，秦时的明月汉时的关隘，唐诗宋词里遗落的风韵，深深浅浅雕在缤纷落英的背后，亦嗔亦叹，绿肥红瘦之后，便是锈色满园的寥落。而这一切都已经离去，年复一年的花开罢，我们等待的就是砰然坠地的香消玉损。

我曾经是怎样的眷恋这个季节，又是如何的将她忽视，以致于当我重新望一望那斑驳的记忆，触摸到的是日渐衰老的容颜，记不清所有的温情是如何的纷缤，更记不清细雨斜阳轻风下，花儿是如何的含苞？如何的绽蕾？如何抖落细碎温馨？或许，终会有一日，我再也记不清他的容颜和他的声音？

其实人生不是如此么？岁月更替，坟与坟、土地与土地、亲人与故人、花开与凋零、人间与天堂，不是一个简单的重复，一切的依恋与艰辛，全凭了一个信念，我们才活的如此安然。

（清明节将到了，怀念在天堂的爸爸妈妈还有大姐，可是不能写他们，每次开了头就实在写不下去，笔下千斤。此文为一个离去的哥哥所作，仅以此文怀念离我而去的亲人们。）

2005.0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