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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姑的白兰花 一 “那年暑假多雨。我卧房外石阶边那株石榴树长胖了,只见丰盈不见袅娜。芭蕉也反常,蕉身粗,搂都搂不住,蕉叶摊开来够写厅堂上的四字横匾。芒果更糟,满树亢奋,一团团的密叶绿云似地逗引过路的风。杨桃倒矜持,雨再大,新叶旧叶都垂着头淌泪。白兰显然有点动心,一袭青衫,婉婷里裹不住翩跹的媚思,连花都苍白了。” 二 这是《云姑》的开头。董桥先生这一回的文笔说文艺实在是够文艺的,正如同当年他批评《老张的哲学》中某些文字一样,“只好勉强说是‘诗意盎然’”。我奇怪以他的修为岂会作如此文艺腔的笔调,乃至读到“等到邻家云姑从大城里的中学放假回来,我心中才觉得那满园的雨花多了一层深意”时,心里猛然“扑腾”一下,回头看那段文字,便明白董先生要写一个悲凉的故事了。是的,一个悲凉的故事(我肚里的墨水还太少,不然在文章的开头就应该知道了)。“云姑原名云鹄,我们错把第三声念成第一声,叫惯云姑不叫云姐姐”,当时董先生念完小学五年级等着开学升六年级,云姑已是高二了。就是这个暑假,董先生和他的小同学在一座荒废的老宅里发现“那个男人光着膀子轻轻搂着云姑,云姑的辫子散了,玉白的脸紧紧偎在那座油亮的胸膛上”。就是这个暑假,有了云姑双亲棒打鸳鸯的故事,接着有了云姑的辍学,有了“云姑有喜了,刚打掉”。 三 云姑痴痴恋着的那个穷画家情人出事不久就搬到乡下投靠亲戚去了。翌年春天,云姑回中国大陆升学,“那是一九五四年的清明节,白兰树上尽是待放的花蕾”。云姑正好赶上了大陆的那场天灾人祸。董先生感慨说,这许多年里,云姑的遭遇一直是他不忍经营的长篇腹稿。 四 六十年代中期董先生和云姑在香港重逢。“十二三年了,云姑是满脸秀气的沧桑”,“她说她在上海结过两回婚,离了;又跟一个侨生相爱同居。她的出国申请很快批准,只身来香港等他。几波运动中等了一年半,他决定偷渡,千山万水临到最后一程淹死在大海里”。云姑说,“横竖是命,一点不由人。”后来云姑嫁到美国去了,后来她先生中风下世了,后来云姑在给董先生的信上说: “花时已去,梦里多愁,如果当年要了那孩子,我如今就不那么孤单了。邻居送我一株白兰花,这里天冷,只开过几次小花,总算唤回了你的童年和我的青春。” 五 董先生以略带轻愁的笔给我们述说了这样一段往事,读罢掩卷,一时疑在雨中,书中弥漫出的湿淋淋的味道挥之不去。我忽然想起那个被我辜负了的红颜,真叫人不是滋味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