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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 第三十三章 好了,现在该来谈谈我坐牢的事了。尽管花落谁家一直不相信我是劳改犯,我还是要跟她谈谈。 我是二000年五月从广州回老家的。回来之前,那个女孩在一家桑拿浴场做按摩女。当然,这是征求过我的意见的。我没意见。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说: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做那事的。” 我没说什么。保证不保证都没关系,人生并不能自定义,这我早晓得了。我只是希望她别变得太快就好了。 当时我们光着身躺在被窝里。她说完话紧紧的贴着我,我用右手搂着她。她说: “我不想像三嫂那样。” “我明白。” “要不,我另外找个工作。” “别。挺好的。再说,不找服务行业的,哪那么容易找到工作。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你对自己有信心就好。” “我听你的。”她说: “你会一直爱我吗?” “会的。” “你如果不爱我了,我就会变坏的。我知道这点,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爱我。” 我把她搂得更紧些,说: “我会爱你一直到老的。” “真的?” “是真的。” 但事实上我知道我不能保证。我什么都保证不了。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就这样想着。可不那样说我不知道该这样说。 后来我们开始做爱。大概是因为我的那句话在起作用,她表现得特疯狂。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我们一起到达高潮。我们同时到达高潮,这是第一次。我很兴奋,从她身上下来,频频的去吻她。我发觉她的脸颊是湿的。 “你哭了?” 我搬过她的脸。她侧过身来,把脸埋在我胸膛。 “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怕,”她说,“我总是怕你也会离开我。” 第三十四章 那天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小阿姨打来的。她叫我快点回去,说我爸喝农药了。我给女孩留了条,跟老大三嫂他们打了招呼,连夜赶回。 到家是两天之后。父亲已经脱离危险。母亲说外面的债是讨不回来了,家里的债这辈子只怕也还不上了。父亲熬了这些年,一直希望能东山再起,当他突然发觉自己是真得老了,再不会有东山了,就选择了自杀。他不愿意这笔债让我和我弟弟来扛。人死了,自然一了百了。这是普通百姓最平常的想法。 可父亲错了,法律大过人情,人死了,债还在的。他们会向母亲来要钱的。父亲醒过来没多久,法院就有人来看父亲,讲了一通人人知道的大道理后说: “你以为这些债是你一个人的,按照法律的规定,这些债是要你们夫妻二人共同承当的。你要是去了,你们家的日子不就更难过了……” 而放高利贷的那边则说: “他还有两个儿子的,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他也不想想,死了不是白死。” 我写下这个无意来贬谁的不是。如果让人误会了,那是我的不是。是我没表达好的缘故。我觉得他们说得都有理,一种代表法律的声音,一种是来自民间的声音。我能理解。要不是抱着父债子还的念头,我干嘛一直到外面干着那危险的行当。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好后悔当初没做鸭子。要是我不跑出来,只怕现在早已把家里的钱还上了。 第三十五章 趁父亲自杀未遂这件事,我决定去讨货款。我xxx是气急了。父亲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一定饶不了他们。无论是放高利贷的,还是欠我家货款的,我都饶不了。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好怕的。 在外这些年,我不是白混的。论狠,论毒,我要是拼起命来,什么事做不出来。拿着刀打群架,用砖头砸人脑袋,我都干过。没有两下子,我以一个小弟的身份也不敢和三哥的女人搞在一起。 莫看我平时文文静静的,在我们那个圈子里,谁都知道我不好惹。我这人就是这样,你敬我三分,我就敬你七分,你若惹我,我先退一步,再惹我,我还是退,要是你不识相,还要来惹,对不起,老子手起刀落。那次四哥就因为这样,差点被我捅上一刀。要不是老大眼尖手快,指不定会出什么事。自那以后,再没人敢小看我了。 其实这也是一种策略,一种保护自己的办法。我不愿去惹是生非,也不愿别人老骑到我头上来。所以只好借个机会震一震他们。怎么说我也是个高中生,在过去,那就是小知识份子了,耍点手段保持中立还不容易。当然,该小弟做的事我没有不做的,这点很要紧,要不然别说中立,混也混不下去。 —————————————————— 父亲还在医院里,我让母亲将送货单与帐本整理出来,复印了一份,我带着就出发了。我这次去,父母及大小娘舅大小阿姨都同意的,他们也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去之前,我给对方单位打了电话,说了一下家里的情况。我想,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父亲都差点自杀死掉了,那些欠货款的主们怎么说也得发发慈悲给我点钱吧。 俗话说,穷帮穷,富帮富,这话一点不假。欠我家货款的那几家小厂子,自家也都是苦哈哈的,可我一到,多多少少的已经给我准备下了点钱。那数目,也不能说是为了打发我。我还是比较满意他们的态度的。他们的态度好,我当然也就狠不起来。但去了,总想多讨点回来,我就住在那等,要他们再筹点钱给我。有几家,是白等,有几家,又加了三五百。这样,我总共要到了五千八百块。这个数目差不多要让父亲讨两年才能讨到。两年,不是说去就可以拿到钱的,是去一趟再去一趟,去一趟再去一趟,光车费住宿费一年就要花掉一千多。讨回三千多钱有个屁用。 小厂进攻完毕,我向另两个大目标出发了。那两家厂,合起来欠我家货款十六万六千之多。一家是民营企业下属的自行车配件厂,后来和另一个部门合并,换了厂领导。据说是新领导不管旧领导拖下的老账,除非是还有业务往来的,那么可以考虑,否则,统统放一边去。就因为这样,这么些年,父亲一分钱也没要到。我先去了这家。不巧,领导不在,而负责采购的业务员去参加什么交易会了。我等了三天,等不了,就去了另一家。 这一家的老板,曾跟我父亲是称兄道弟的。我到了那一看,天,和我以前随父亲来看到的真是有了天壤之别。厂外圈起了围墙,装了自动门,新造了一座办公楼,那叫气派。楼前还有宝马。七间新厂房,厂房外停着一辆送货用的加长卡车。我是越看越生气,想当年他是怎么跟我父亲说的,他说: “咱们两家差不多是同时办的厂,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一起发展。我好你也好,是不是?你比我年长几岁,我称你一声大哥。 “大哥,我说实话,现在我有困难,资金一时周转不过来,你能不能让我欠一下货款,等我这批货发出去,拿到钱了,马上给你汇过去。你自己来拿也好。” 父亲被他说动了,再则,货都已经送到他那了,那就下回来拿钱吧。这一欠就是一万块。过了十来天,他汇来三千块。说是钱还没完全到位。另外要父亲再送三万块的货过去。父亲说: “这么多钱我吃不消垫的。” 他说;“大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你把货送过来,我这里一组装,马上送出。这回对方见到货就付钱的,你放心好了。” 父亲想了想,和他一年多生意做下来了,他这人还算是直爽的,于是借了钱买材料,把货赶出来送去。搁了半个月,父亲拿到了一万块货款。他说: “这次的厂品有一部分不合格,不过跟你的货没关系。主要是这次做得是外贸定单,检验比较严格。退回来的产品我可以送到别的单位去。 “这一万块钱你拿去买材料,赶紧把货赶出来。对方在等着要的。外贸产品一般是不等人的,你动作快点。你也知道的,做外贸产品的好处是钱货两清,是吧?所以你快点,我把货送去就有钱的。” 如此一来二去,不知不觉已被他拖欠下货款九万多了。他拖欠三万货款后口气就变了: “这年头生意是难做,你老问我要钱,我也是老问人家去要钱。但不能要不到钱就不送货了,是吧?不送货更要不到钱,这情况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随你要不要把货给我送来,你耽误了我发货,我拿不到钱,也就是你拿不到钱,这样有什么好处呢。是不是?” 现在他发了,可父亲一年只能向他要到三千块钱。多一分也没有。他对父亲说: “你平时也不用来的,我的确没钱。到年关的时候我会给你汇去的。我讨得多给你汇得也就多,讨得少,多多少少也会给你汇点去的。你放心好了。” 事实证明他的话不假。平时父亲来他这要货款,一分钱也没有。不是找不到他的人,就是找到了又被他避掉。以前他跟他父母住一起,那地方父亲知道,后来他买了新房,地址就不知道了。问他父母,一问三不知。你能怎么着? 呜呼哀哉!我父亲那样的老实人对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现在我来了。对他这种人我早看透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是不行的。我料到我一来他就会躲。果然!他以为我会像我父亲一样,住个几天找不到他就只好回家了,却不知我这次决心已定,不管怎么样,也要他把拖欠的货款还上个一两万才肯走人。就算拼了命也要他还。 第三十六章 我等了差不多半个月时间,他才出现。这期间和他通过几次电话,开始他倒接,后来一看是我的手机号就摁掉了。他一直说他在外地。 他是开着宝马回厂的。我初到那天,他也是开着宝马从我眼皮底下走掉的。本来那天我想追下楼看看的,可女会计说那不是老板的车,是客户的,我就坐在办公室没下来了。 这天他一见我就跟我打哈哈,要我再等两天。他说他明天送货去上海,最多两天就回来,回来就有钱的。他说,你也别在乎这两天时间。我就又等了两天。两天之后在他的办公室接到他给我的电话,说拿不到钱,他也要在那等,让我先回家再说,等钱一拿到,他会给汇过来的。我想我被他耍了。我告诉他,我拿不到钱是不会回去的。他就让女会计给我五百块钱,说权当路费吧。我说我不是要饭的。他就说,那你就等着吧。说完就挂了电话。那女会计劝我还是先回去吧。她说你这样等着也不是个事。我说你们老板真厉害,把我当猴耍。她听着忍不住笑了,又觉得笑得不是时候,笑容一半挂在脸上,一半收了回去。我看着她,心里盘算着该怎样办。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着力打探他的住址。我父亲曾和我说他就住在南山路那一带,具体是哪幢楼哪单元就不知道了。我就每天在南山路转,反正这地方又不大。我好几次看见他开着宝马在南山路出现。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我在南山路发现了他老婆。我对老板娘还是有印象的,以前跟父亲送货来那趟,就是她带我们上饭馆的。我跟踪她,她进菜场后我就把她跟丢了。不过几天之后我又发现了她。她还是去买菜。这次我跟到了他们家。盯了几天,知道他有个上小学的小女儿。我还跟踪了她这个小女儿。现在我有把握了。 我去他的厂,那天他在。他说他刚回来,没要到钱。他说他身边还有千把块,“要不,你都拿去?” 我把钱收下,点了点,说: “不错。等一个多月能有一千块也不错。大老板你打算什么时候再给我一千,我可等着你凑足两万块才回去的。” 他说:“我现在确实没钱。” “没钱,”我说,“没钱你还开宝马?” “这是两回事嘛。谁都有个手紧的时候。” “你可不是一两回手紧,哪次我爸给你打电话你不是说没钱的。我告诉你,姓赵的,我要不到钱不会走人。”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爸来了都不敢这样说话。” “那是他好欺负。我不像我爸,你别老是耍我,要不然有你的好看。” “吓!你吓唬谁呀,你。钱不想要了是不?” “钱在你手里你就以为自己是大爷,是吧?你别识相。我爸已经都死过一回了,就因为你们这些人。今天你无论如何要给个话,什么时候有钱,明天还是后天?” “哈!我的钱也在别人手里,那我怎么办?都像你这样蛮不讲理我还要的到钱。” “别说废话,什么时候有钱?我告诉你,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你爸怎么生了个你这样的东西。” “用不着你来教训,你到底什么时候有钱?” “就你这种态度,有钱我也不给。” “不给是吧,”我冷笑着从腰里拔出我在广州随身带着的那把三寸长小军刀,“别怪我不客气。” “你别乱来。” “你不乱来我怎么会乱来。” “可我现在的的确确没钱,要不,我明天——不,今天就出去讨钱。” “好啊,给你三天时间,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我提醒你一句,你也用不着躲,我知道你家在哪,四幢三单元403是吧?我还知道你小女儿在向阳小学读书。” 第三十七章 三天后我去了他的厂,进门就没看见宝马,我的心突了一下。他果然不在。他让女会计给我准备了三千块钱,我一句话没说,拿着钱就去邮局,把钱寄回家。晚上到他家去。他家没有灯光,估计是没人。不过我还是守了一夜。第二天直接去他厂里,他还是不在。我又去他家。如此三天。三天之后我就不露面了,在旅馆呆了七天。有意的向旅馆老板学了几句当地的方言。有一天喝酒,旅馆老板坐到我一起,说: “来,我陪你喝几杯。” 我说:“好啊。” 我们已经很熟识了,有事没事的会把我来讨债的事跟他说说。这天我们都喝了几杯。他倒给我出了个主意。 “你的当——当务之急,不是要——要钱,是要他——他——他,欠你货款的证——证据。要,不然,他赖——赖帐,你一点办法,没有。” 我一想,对呀。我手头的这些送货单,说白了,他要是诚心赖帐,确实一点用也没有。到了第八天晚上,我上他家去。他家里终于有人了。我敲门。老板娘问: “谁呀?” “邮局的,特快专递。” 没想到这么顺利,老板娘就开门了。我一下子闯了进去。他就坐在电视机前的红木沙发椅上看电视。看见我,猛然一惊,不过马上镇定下来。他说: “你想干什么?” 老板娘退回到他身边,我看看门,好象是关上了。 “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 他示意老板娘进卧室。我本来不想让她进去的。可他说: “你看看孩子,别把她吵醒了吓着。” 我就没说什么了。然后他看着我。 “不瞒你,我就讨到了三千块钱,全给你了,你还想怎么着?” “不想怎么着,”我说,“今天我不向你要钱。你一共拖欠我家货款九万多,我也不多要,给个整数,九万。你写张欠条,我马上走人。” “条子我不会写的。” “不写你以后赖帐怎么办?” “我什么时候赖过帐了?” “不赖帐你干嘛怕写条。” “我不会写的。你问你爸去,我们到了哪儿结帐不是凭送货单的?” “别人我不管。反正我是要定了。” “你要你要去,我是不会写的。杀了我也不会写。” “你不要逼我。”我说着又取出刀来。 “你夜闯民宅已经是犯罪了,知不知道,还敢动刀子?” “我不知道。” 我看着他。左手按在他面前的长条茶几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说: “你写不写?” 老板娘忽然打开卧室是门,说: “你快走吧,110马上到了。” “110来我也不怕。快点给我写。” “要不这样,你明天到厂里去,我们好好对一下帐再……” “你一定要逼我是吧?” “趁110还不到,你快走吧。”老板娘说。 “还不写,好。”我就一刀挥了下去。老板娘尖叫一声,他则连沙发椅一起往后翻。我捡起茶几上的一小截我的左手小拇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了,你写不写。” “我写我写。” 他颤着音叫老板娘拿来纸笔。正在他写了几个字的时候,有人来敲门。我惊了一下,回头去看,说来迟那时快,他抓起茶几上的茶杯就往我脑袋上砸来。我还没回过神他已将我的右手抓住,老板娘迅速的开了门,物业小区的保安冲进来。随后110就到了。我被扭送到了派出所。 第三十八章 把这段往事讲给花落谁家听。花落谁家说: “这么说,都是真的?” “没必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那你现在真的是在家坐牢?” “是的。” “还有这种坐牢法,听都没听说过。” “长见识了吧。” “嗯。那你要坐几年?” “判了两年,缓刑三年执行。” “不大好明白。” “说穿了,就是我在这三年里要是不再有犯罪记录的话,那两年牢就可以不用去坐了。” “呵。这么好。在家里坐还不是等于没坐一样。” “差不多。就是每个月要去派出所报到一下,三个月要写一次总结。离开本城一天以上要派出所批准。你说烦不烦,还得随叫随到。要是我在这三年里犯一丁点事的话,两罪并罚,要加刑的。” “那就处处小心点,别干什么招谁惹谁的事。” “就是说喽。所以我现在的生活呀,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战战兢兢的在家过日子,连大门都不怎么出?” “贫嘴。没那么严重吧?” “在家人也不打诳语。” “呵呵。那你什么时候刑满?” “缓刑的话是二00三年七月十九。” “还有快两年啊。” “是的。” “慢慢熬吧,你 :)” “好的 :( ” “对了,你那个小拇指接上去了吗?” “没事了。那天晚上派出所的人就带我上医院了。” “你可够狠的,你。” “没办法呀。我又不能直接去砍他,只好拿自己开刀吓唬他喽。” “你也真是的,她说报案了你就快走呀。” “我以为她骗人的。再说,我脑袋里一直认为根本就是他们理亏,哪想到会报案的。” “说你什么好呢?法盲。” “我现在可在认真学习刑法哦。” “说真的。要是他不写欠条的话你会怎么样?不准说假话。” “我不知道。也许会捅他一刀吧。我不知道。那形势,说不定真会捅他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算你还老实。” “本来就是老实人嘛。” “得了吧,你。” 第三十九章 在这一章里,我原先打算大书特书在看守所的日子,把所见所遇一一写下来。花落谁家劝我说,不要写下来,你写了说不定会坐牢的。我说我知道。因披露监狱的黑暗内幕,当代作家****已经被判刑过了(请允许我不说出她的名字。这是她的隐私。但我想,凡是关注文坛的朋友,一定不会不知道这位女作家是谁的。) 我不怕坐牢。真的。我已经对坐牢失去恐惧感。我知道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最难熬的看守所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还怕个鸟。我有时候甚至惋惜我是缓刑,没有去尝尝农场或者监狱的生活——这是在我动笔写作之后才有的念头。自我写作以来,生活中的一切体验都成了我的财富。为了写作,我愿意去体验各种各样的生活。甚至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我对很多东西都失去了敬畏,因为,如巴金所说,“我有信念!” 可是我现在忽然不想在这本书里谈在看守所的日子了。我发现我要是因此而被判有罪的话,两罪并罚,起码要坐五年牢。用五年的时间体验监狱生活,好象时间太长了点。所以我决定在缓刑结束后再来写。不过现在来谈谈我所以能缓刑的原因还是没关系的。 你知道的,中国的法律对同一案件有从轻发落从重判决的机动灵活方式。我父亲得到派出所一位高人——也就是负责我这个案件的那位警官的指点,当然,是我父亲向他送了礼后他才开口指点的。他说: “你没必要去请律师,你儿子的是事事实清楚。你请律师那点钱还不如送法院好,让他们给判个缓刑。判了缓刑一点事没有,你儿子在家,照样可以做什么就什么去,只要在缓刑期间别犯案子就行。” 我父亲说: “能判缓刑最好,可我在这边没有熟人,是不是请您给指点一下。” 他说这个容易。几个电话下来,一切搞定。只等着父亲一一请客吃饭送大礼。钱他们是不收的,礼物嘛,礼重见情谊。 我在看守所里能明显感觉到父亲的关系在一步步的深入。首先是那位警官,在派出所的时候对我吆来喝去,我到看守所七天后,他来正式逮捕我,一脸的和气,有意无意的说,“你爸爸到我这儿来过了,我下午就将你的材料往上送,尽量让你的案子早点结了。”此外还问我在看守所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我,等等。我被逮捕后的第十八天,预审科的人来,也说我父亲到他那儿去过了,还主动给我烟抽。又问我有没有钱了,没了的话他给我放个几百到这儿。然后检察院的来,然后法院的来,个个面善,不到四十天,我的案子就开庭了,走得都是简易程序。要知道,从逮捕到开庭,一般要三个月时间。可你知不知道我父亲上下打点用了多少钱,五万多呀。再加上我判缓刑又交了三万五的罚金,那就是将近九万呀。 你问我钱是哪来的?好,我告诉你。原来,我给家里的钱父母分文未动。说是等我成家了再给我的。他们一直希望我和弟弟都招亲去。他们说他们的债他们自己背。还有四万多是外婆和大小阿姨、大小娘舅一起凑出来的。他们知道这笔钱拿给我家是没得还的,可谁叫我是他们的外孙呢。后来才知道,父亲为我花那么多钱是冤枉的,如果请律师,像我那案子,争取个缓刑没问题。且罚金也无须那么多。你知道的,罚金这东西也是可上可下的。他们知道你一心想判个缓刑,那么罚金干嘛不多要点呢?反正再多你也愿意出的。说来说去,还是朝中没人。 第四十章 我已经好久没上网了。花落谁家打电话给我: “这些天在干嘛?” “整理以前写的文章。” “想出书?” “想是想,可不知道成不成?” “不成可以自费的嘛。” “昏。我这么没钱还敢想自费出版。” “不好意思。” “没关系啦。” “出一本书要多少钱?” “一万总要的吧,我不知道。” “哦。” “你最近好吗?” “还不是老样子。你把我忘了吧?这么久也不跟我联系。” “我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你呀。你知不知道,把我的故事跟你讲了之后,心里痛快多了,就好象搬掉了一块石头。” “我也是。” “有点同病相怜哦,我们。” “嗳。” “嗯。” “一直想问你来着。” “什么事,问吧?” “你在广州那个女朋友,还联系吗?”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不想说就算了。” “没联系了。我在看守所的时候,她打过我的手机。当时我的手机在我爸那里,他是从派出所领去的。那女孩问我爸我什么时候回广州。我爸说你是谁。她说是跟我一个厂的同事。我爸就告诉她我不回广州了,还请她帮忙跟厂方说一声。后来她就没再打电话来了。再后来我把手机号码换成浙江移动的,她要联系也联系不上了。” “你就没回去找过她?” “曾经想去的,可我爸不让我出远门,怕我出事,一出事那是要坐牢的。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很想她吧?” “有时候会想到,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可好?” “我记得你好象是二十四岁,对吧?” “嗯。你怎么知道,我有说过吗?” “你不是说你属羊的吗?” “你还记得呀。” “二十四,不小了。” “是不小了。” “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 “该找了。” “呵呵。是该找了。” “今年找一个,明年结婚,也可以冲冲喜。” “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 “找个女朋友还不容易?” “别忘了我是穷光蛋,又是个劳改犯。” “知道你会这样说。”她轻轻的笑了一声。 “也不完全是这原因。” “哦。” “我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 她隔了一会,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懂你的心境。” “那就好。” “小楼。” “嗯。” “我发觉我们的关系淡了很多。” “我没觉得呀。” “以前你总是在睡前给我发短信的。” “现在也可以呀。我是怕你烦我。” “不会的。” “那我发短信给你。” “好的。” 第四十一章 我的故事到此就告一段落了。好心的读者也许会问,难道这样就好了?你和花落谁家最后到底怎么样了,那个女孩的命运又是如何的,你家的债还上了吗?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的故事还没有完。在下一本书里,希望就在下一本书里,我能把它写下来。我知道我们后面的故事精彩极了。只不过我现在还没能和它保持距离,我没有足够的冷静去描绘它。等我的心平静下来了,等我有了把那段现实转化为小说的能力时,它就会呈现在你的眼前。我现在想告诉你的是,就在我动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家的债还上了。 你还记得我在书里提到我家有两亩三分田的事吗?它们被征用了。它们的位置刚好处在本城准备开发的一个工业园区内,我家因此飞来了三十四万五千块的意外收入,并且每年可以从村里分到两万三千块的红利。而就在昨天,县城的二阿公打来电话。他对我说,小楼,你来看看我吧,你爸不来,你来看看我吧,我老了,快要死了,你来看看我吧。我说,二阿公,你身体还好吧。他说,我的身体还好,躺着还能给你打电话,证明身体总算还好。 晚上父亲干活回来,我对父亲说,爸,二阿公老了。二阿公打电话来对我说,小楼,你来看看我吧,你爸不来,你来看看我吧,我老了,快要死了,你来看看我吧。我问他,二阿公,你身体还好吧。他说,我的身体还好,躺着还能给你打电话,证明身体总算还好。父亲没有说什么,但能感觉得出他的无语凝噎。我知道父亲会让我陪他上二阿公家去的,会的。 —————————————————— 当我回头看这部书稿的时候,我发觉对三嫂的描写有些不公正,她的形象也有点模糊。这是我的罪过。但我已没办法再为她增减什么了,我只有这点能力,说来真是惭愧。三嫂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虽然她和很多兄弟有性行为。 现在想起来,我做小弟的时候,承蒙她的照顾实在多多。自从三哥被强行送戒毒所后,三嫂为了彻底帮三哥戒毒,她离开了我们,走进了三陪女的行业。这样她就有足够的钱替三哥戒毒做后盾了。我不知道三哥从戒毒所出来后会不会跟三嫂回老家,我更不知道三嫂为三哥这样做值不值得。 如前所述,我不是个看不起做小姐的人,这个职业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也还会有。这是没办法的事。所谓的大同世界是虚幻不实的,只能是理想中的产物。有些人为这理想而奋斗,有些人知道这个理想实现不了,却依然前进,悲壮之美由此而来。 —————————————————— 我很遗憾这本书没能具体写写我在看守所的日子。如果写出来,那么除了爱情外,“黑与白”的主题将更加突出。这遗憾只好在下回来弥补了。最后我要感谢一下今年的夏天,是它的高温让我呆在家里,有了时间来完成这本书。虽然这样说很对不起受高温之苦的大众。但我很希望这本在高温中写下的书读来能带有夏夜星空所特有的清凉气息……阿弥陀佛!谢谢收看。 |
我是一朵来自深谷的幽兰
默默地来到幽梦帆影论坛
活泼可爱是我的性格使然
真
交友须带三分侠气
做人要存一点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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