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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馆搜神 (一剑倚天寒外传) 全文
[楼主] 作者:小雅无尘  发表时间:2003/08/15 00:12
点击:537次

镇东门处有间大宅,荒废多年,破损不堪,荒草漫地,久无人烟了。
    这所宅子占地很大,前庭后园,房舍亭阁大都倒塌损坏。路人走过时都匆匆而过,不敢侧目。因为这是一所鬼屋,连最胆大的人和最野的孩子都不敢进去。
    可是最近住进来一个人,一个外地进京赶考的穷举子,半路上染上了伤寒,困倒在客栈里,在他微薄的盘缠用光后,还有点良心的客栈老板就让人把他送到了这里,打发个伙计一日送两顿饭给他,任他生死,不再过问了。
    起风了,风在破旧的长廊和蒙满蛛网灰尘的大屋里呼啸。
    倚天寒躺在单薄的草褥上,紧紧地裹着破旧肮脏的薄被,这床薄被还是老板发善心丢给他的。他无力地躺着,被褥冰凉,身上一丝暖气都没有,他的心也寒凉如冰。
    他住的是间小屋,门窗的隔扇在风中摇摇欲坠,破碎的窗纸抖动着,哗哗作响。他一声声地咳嗽着,空荡荡地眼睛绝望地盯着院子里摇晃在风中的树枝。富贵荣华,光宗耀祖的梦也绝望地飘散在风里,他想着多年的苦读与屡次落第后乡里亲戚的的蔑视嘲讽,中举时的惊喜和扬眉吐气,一生的梦想荣誉,可是这一切如今都慢慢地化为泡影。
    两行清泪无力地流下瘦弱的面颊,他任眼泪横流,连举手拭泪的力气都没有。
    爷娘啊!他的眼望着家乡的方向,心在哭泣。
    到了傍晚,风越发大了,天也变了色,厚重的乌云阴沉沉地压下来,每个人都匆匆赶回家,心里都有点惊慌,好象感觉到有什么不妙似的。
    倚天寒听着风在咆哮,绝望地想:难道今晚天要绝我吗?
    突然,一个炸雷惊天动地,震的房梁檐柱嗡嗡作响,倚天寒的耳朵都象震聋一般,有好大一会儿听不见声音。
    霹雳一个接一个震慑江山,闪电一个接一个划破天地。青白的闪电光瞬间照亮啸天寒瘦削的脸庞,转眼间又限入黑暗。
    奇怪的是,雷电只在这所宅院的上空示威。翻翻滚滚不离左右。
    轰隆一声,前排的堂屋突然被雷电击塌了,房屋劈哩叭拉地地倒了半院子。倚天寒在闪电的光中看到了这景象,惊骇万分。
    接着他清楚地听到雷电在往他所住的这个方向移动。
    劈啪一声,他在闪电光中看见了屋前的一棵树被雷击中,烧得如焦炭一般。
    他愤怒了,长时间来积压的委曲和绝望使他想破口大骂不开眼的老天。这半生来以圣贤之道自律,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尚想着做官后为政清廉,为民做事,怎么却落到这种天地不容的地步呢?
    倚天寒不知打哪儿来了一股力气,呼地掀开被子,挣扎着站起,跑进了院子里。
    他面对着黑沉沉的天幕振臂大叫:来吧!我在这里!你劈死我吧!天啊,你好歹善恶不辨怎做的苍天?!
    树枝在狂风中怪叫,一只在地上拼命奔逃的蜘蛛爬到了他破烂的长衫摆下。
    噼啪!一个炸雷就在离他三尺远处落下,把他震倒在地上,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青白的光里尚还清醒着的他看见一只茶杯口大的蜘蛛就在他的身旁拼命地爬行。
    他动了悲悯之心,想不到在临死前就这么个蜘蛛陪着他。他伸出手罩在蜘蛛上……
    就在这时,又一个最重最响的霹雳击下。
    他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倚天寒晕晕糊糊地醒了,恍惚中他发现自己睡在床上,粉红色的帷帐静静地垂着,苏绸的被子温暖舒适,大红的凤凰对对舞在绸缎被面上。柔软的枕头,淡淡的熏香。
    倚天寒疑惑了,这是地狱还是天堂?原来人死了有这样的福享吗?
    他还很虚弱,眼睛看东西象雾中一样朦胧。
    这时,一只纤手慢慢撩开帐子,一个美丽的笑脸露出来,黑色的衣袖锈着金线的百合蝴蝶,窄小的腰身,泄地的长裙,在倚天寒的眼中象是碧波倒影般轻轻飘舞。
    他迟疑着问:你…这是……
    她轻轻地笑了,笑声象荷叶上的露珠,晶亮剔透。
    公子,你醒了?好些了吗?
    我……这是在哪里?你…你是谁?……
    她用小银钩挂起红纱帐,端过一只白瓷碗,用只小勺慢慢搅动着,轻轻地吹着碗口的热汽。
    这是我的家,我叫珠儿。公子喝点汤吧。
    这时倚天寒的头突然疼痛起来,眼前一黑,他又晕了过去。
    倚天寒醒过来,他闭着眼睛慢慢地想了一会儿,惊雷暗夜与香帐红枕的奇遇象一个个碎片闪烁着拼凑起来,一张妩媚的身影渐渐清晰。
    珠儿……
    他仍然闭着眼睛喃喃着,移动了一下手臂,想触摸着柔软的被褥,寻找到真实的感觉。可是他的手指抓住了粗糙的草杆,哗哗直响,他一下子睁开眼睛,睁得大大的。
    破旧的薄被裹着他的身驱,身下是发着霉味的草堆,快脱落的门窗隔扇在风中摇晃。
    难道昨晚是做梦?可是记忆都是那么清楚。他分明记得被雷击倒在院子里,后来又睡在红罗香帐里,有个叫珠儿的美人要喂他喝汤,怎么早晨起来还是睡在破屋草堆里呢?
    倚天寒站起身,犹疑地环顾四周。眼前分明是荒废的老屋,哪里有什么红罗软帐,黑裙美人?
    他的头又有点疼了,皱着眉头走出门,眼睛立刻又睁得大大的。
    大半院子的乱砖瓦,倒了半截的前排房屋。被烧得焦黑的老树。处处是昨晚雷霆震怒的余威的痕迹。那昨晚的雷电又不是做梦了?
    困惑的倚天寒在大院里慢慢巡视着,找根长棍左敲右打地想找出点蛛丝马迹。
    啊!这小子还活着呢?!
    门口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客栈的两个伙计张大嘴惊讶地看着倚天寒。他们说:昨晚的雷真是怪啊,就在这个大院上打了大半夜。满镇的人都听到这里的房屋被雷击倒了。大家都以为你一定是死翘翘了,今儿一大早老板打发俺俩来瞅瞅,说你要是死了,就把你刨出来埋到土里去呢,你怎么还活着呢?这小子命真大,可也是真奇怪!
    你不是病得爬不起来吗?怎么看着好象没病了呢?怪事!昨晚的大惊雷把你给震好了?
    倚天寒苦笑着说不出话。任由这俩伙计唠叨着。他暗中伸伸胳膊动动腿,全身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病魔一下子被雷神驱走了似的。
    这时大院里来了很多人,瞧稀罕物似的远远近近站一大群,对着倚天寒指指点点的。
    倚天寒似梦似幻地,自己也感觉怪怪的。他拎着棍子前后左右地乱转,把整个大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搜查了一遍,一无所获,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也没发现。
    他走回小屋找到那个可怜的蓝布包裹,挤出人群,去向客栈老板道过谢,挣脱掉客栈老板和客人们惊讶的讯问打量和胡说八道,他匆匆忙忙地奔出小镇,踏上了前往京城的大道。
    一直走到日近正午,他才停下逃命似的脚步。擦去额头的虚汗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头一阵晕眩,心里寡寡落落地,此时他才想起从昨天下午起就没有吃过食物。明知道包裹里除了一套笔墨和险些被客栈老板做抹布的换洗衣服外,没有别的东西,可是他仍是下意识地打开了包裹,没想到打开后吃了一惊,包裹里一整套内外穿用的新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这时他才发现包裹比原先大了许多,只是慌乱中没有注意到。翻动衣服时发现了一个荷包,黑绸的面子压着金银边,绣着一枝桃花。他解开荷包,里边装着两个小金锭,另有些碎银子和几百钱。
    再无任何怀疑了,昨晚不是一个梦,而是真的有雷击和香房了。
    珠儿!
    他攥紧荷包,看着小镇的方向。
    我一定还会回来找你的。
    倚天寒风餐露宿地赶了半个月的路,这一日看着远山从早晨一直走到下午申时,没有看到一户人家,两边的田原菜地也渐渐少了,树丛渐深渐密,山势渐高渐险,倚天寒擦一把汗,心里有点慌,荒山野岭的多有猛兽土匪,但是现在情况不能回头,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不料想沿着弯曲的山路拐过一座陡壁,眼前竟出现了一座镇子,一排排房舍整齐有序,东西与南北两条大路十字交叉,远远看着好象还有招牌幌子之类的,象是有客栈酒楼商铺。倚天寒大喜,加快步伐向镇子走去。
    倚天寒走进镇子没多久,心里觉得有点什么不大对头,但是哪儿不对头却也说不上来,他的脚步放慢了,这时迎面过来两个人,倚天寒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可是那两个人象是没看见他一样,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倚天寒站在街道上,奇怪地看着四周的房屋店铺,忽然明白了哪儿不对劲了。
    太安静了,一切都太静了,不闻人声狗吠,不见行人往来交谈。刚过去的两个人肩并肩走在路上,却是面无表情,都是呆着脸直直地走着。
    街两边的店铺都开门做着生意,却是静悄悄地不闻一声吆喝咳嗽。倚天寒以为店铺里都是空无一人,走近一家杂货店,猛然看见柜台后边袖手端坐着一个人,木着脸,眼睛象白果一般看着他。倚天寒吓了一跳,急忙走开。再注意看别的什么米店油铺里都是坐着这样一个人。
    这时他看见了前边有家客栈,高兴地走过去,却也是安静异常,他走过去,店门口靠着一摞黑门板子,客栈当门有个大黑柜台,屋里摆着几张八仙桌,每张桌边都有客人,却都如木偶般吃饭夹菜。柜台上摆着一盆馒头,冷冷地没有一丝热汽,一个小二袖着手坐在柜台后,也是面无表情,白果一样的眼睛看着他,没有一丝生气。
    倚天剑的寒毛竖起来,他悄悄地退出门。大街上的太阳光也好象带着寒气似的。
    他退到街中心,抬头想看客栈名称,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地五个大字:十字坡客栈。
    倚天剑心下登时忙乱起来。想起了做人肉馒头的黑店。这如何是好?难道要夜宿十字坡吗?
    他紧攥着包裹,不赶停留,急急忙忙地向前走去,想赶在天黑前走过这个古怪的镇子。
    这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个男人的唱歌声,这个安静得让人发毛的地方忽然有个歌声,真不知是福是祸?
    倚天寒正准备离开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小镇,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唱歌,同时奇怪的事也在镇里发生了,这歌声就象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小镇声音和活力的钥匙。随着歌声的走近,镇里也出现了人声,街上突然冒出了很多人,好象一眨眼间摆满了小摊子,商店里的老板伙计们也热情地招揽着生意,小孩子唱着儿歌追逐打闹,买菜和和菜贩在争吵……
    倚天寒张大嘴巴晕头转向地,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他还被奔跑的小孩撞了一下,看看地上清晰的阳光人影,十字坡客栈的伙计大声吆喝着:馒头,热的,大肉馒头啊,热的……
    客栈里又迎出来一个伙计,热情地请倚天寒住店。倚天寒更不敢了,越发觉得诡异。
    他逃也似地紧攥着包裹跑,想走出镇外去,这时唱歌得人已进镇子了,小孩子们拍着手推挤着跑去迎接:一剑来了,一剑来了……
    接着听到孩子们拍手齐声跟着唱: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
    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
    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
    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倚天寒一怔,心想这歌不俗,不由得停下脚听住了。
    一个道士穿着件油腻的道袍晃晃悠悠地,象个孩童式的领着一群孩子哼哼唱唱地走过来,他走过倚天寒身边时,忽然围着他上下打量着转了一圈,倚天寒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把个脑袋跟着他转了一圈,那个道士嘻嘻哈哈地半念半唱的:桃花运,桃花劫,桃花丛中飞蝴蝶,世人都道蝴蝶好,不料沾上跑不掉……大路朝天各半边,夜晚休要把路赶,三场功名爷娘盼,花花轿子抬家还……
    倚天剑听着话中似有玄机,却模模糊糊地听不大明白,他疑虑满怀,这个不正常的小镇让他有点毛骨悚然,他还是匆匆地走了。
    闹市的喧哗声里隐约听见道士的叹息,象是有回声一样余音袅袅:不听一剑言,吃亏在眼前,不听一剑言,吃亏……
    小镇并不大,很快就走出了闹市,走出了闹市也就走出了小镇,最后一间房子前摆着个小小的馄饨摊子,有几个人坐在小桌前吃馄饨,倚天寒暗中咽了下口水,走过了摊子,就一步跨出了小镇,走进了荒野,连一点过渡也没有,象黑与白那样分明。
    倚天寒头也不回急急赶路,如欲投林的大乌鸦。走出好远后回头看,小镇上空升起很多炊烟,一片安祥温暖的样子,浑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状态。再看山上远远近近的树林笼着深蓝的烟暧中,潮气从地底上升,天地一片朦胧。山头的顶端还有一抹夕阳的淡彩,树梢尖上已挂着新月。倚天寒摸摸包裹里还有俩个烧饼,却也不大想在深山里赶夜路,就环顾左右想找个草密石深的地方凑合着躺一宿。
    忽然看到半山腰里有点光一闪,象是太阳光折射在镜子上反光一样,引起了他的注意,凝神仔细看去,在树林烟雾中仿佛有一角房屋的飞檐,倚天寒犹豫了一下,看样子很荒凉。他不怕没人的地方,闹鬼的大宅里他住了很久,听着风呜咽如鬼泣,也没有害怕过,只是怕人,真要是一间无人的空房子正合他意。
    他拨草寻路蜿蜒而行,忽然看见一棵大槐树,粗大的树干斑驳沧桑,树枝茂密郁葱,笼着浓浓的烟雾,朦朦胧胧的,风过处,似有私语声。
    倚天寒仰视着观看大槐树,不由得发一声赞。他转过大槐树,房屋出现在眼前,原来是个小庙,庙并不大,只有一间,被雨水淋得发黑的墙壁上斑驳中可以看见红色,四角飞檐挑起,斜对暮天。庙前有一口井,井台上长满黑厚的青苔。
    他走进庙里,庙不是很大,屋顶塌了一块,风呼呼地灌入,房梁和屋四角结满蛛丝,一串串灰朴朴地吊在半空中。黑乎乎地看不出供的是个什么神仙,前边也没有供桌香鼎。倚天寒却满意地叹口气,总比睡在野草堆里好,也比提心吊胆地住在那个十字坡客栈里强。他捡块地方放下包裹,出去拣些树枝枯草在庙中间升了堆火,红红的火苗映着他的脸,也点亮了他的眼睛和疲惫的心。他坐在火边,感觉温暖而舒适,便拿出包裹里的干烧饼,早已饥火中烧的他吭哧一口咬下去,险些崩掉了门牙,这烧饼比石头还硬。他捏着烧饼两眼望天,眼睛里的内容只有天才能读懂。他幽幽地叹口气,此时竟有点心灰意冷。
    忽然听见院子里也有一声幽幽的叹息,声音虽然低低地却很清楚,是个女人的叹息声,倚天寒一怔,起身来到院子里,风清月明,满地清光树影,不见半个人踪。
    他慢慢吟道: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叹今宵?
    这时只听得槐树后一声轻唤:公子。
    一个身着白杉蓝裙的妙龄女子从树后款款地走出来。慢慢地对倚天寒道了个万福。
    那女子款款行了个礼后,快步向倚天寒走过来,蓝裙子象是在水上飘一样。倚天寒忙双手高高拱起退后两步,弯腰一揖道:姑娘缘何夜半来此荒寺?此处荒凉孤僻,多有不便,姑娘快请回家吧。
    女子用手帕遮住脸嘤嘤地哭起来,倚天寒初次见到女人伤心的眼泪,心顿时软的象池塘的春泥,身也酥了半边,很想揽在怀里哄她。但心知不妥,上前又不敢,说话也不囫囵了,两手扭在一起搓个没完。
    突然那女子晕了过去,身子软软摔倒,倚天寒急跨两步上前,险些被台阶拌倒,单膝跪在了地上,正好接住了那女子的身体。闹了个软玉满怀。倚天寒嘴里念叨着:孟子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她一个弱女子晕倒委地,秀才可援于手也,非吾不懂礼也,实乃从权也……
    他唠唠叨叨地将女子抱到火堆边,用脚踢过来些柴草,将她轻轻地放在上面,扎煞着手却不知该干什么好,只好将火添些柴,把火拨得旺旺得。他想找些水来,却又不大放心离开。便蹲下来轻唤:姑娘,姑娘……
    那女子慢慢醒过来,她把手无力地遮在额头上呻吟了一声,倚天寒松了口气,正想说话,不料想那女子突然扑进他怀里,双臂抱住他的头颈,香腮偎住了他的脸庞,浑身颤抖地说:不要…我好怕!有鬼……我怕……
    倚天寒热血上涌,脸红得象煮熟的螃蟹,汗也下来了。但是却没有刚见到她时的慌乱,他轻轻但是坚持地掰开她的手臂,走到火堆那边坐下。柴草在火苗中噼啪作响,倚天寒低头注视着火,火烤得脸有些灼热。半响问那女子:姑娘为何深夜孤身一人来此荒山野庙?
    女子低低地吟道: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奴家乃苦命人也,漂零萍蓬,无有安身之处。
    倚天寒说:看姑娘衣着华贵,环佩钗环,不象是无家可归的贫寒家女孩儿啊?
    女子说:我本是一贫家女,因家父好赌,将我卖给了周员外为妾,可是他家大娘子好生厉害,未满一月,将奴家赶打出门,大小亲戚竟没有一个敢收留奴家的,只好寻到这破庙栖身,不意想见到了公子。
    倚天寒问:以后你准备怎么办呢?
    女子掩面道:奴家不知。
    庙外忽起大风,风中似有咆哮呼嚎声。庙里的火忽地一暗,来回摇摆不定,令人变色。
    那女子惊呼一声,不知怎么一闪,又扑到了倚天寒身上,从后边抱住了他,颤声道:公子,我……我好怕。
    倚天寒道:姑娘,莫要这样,男女授受不亲。
    女子忽然格格地笑起来,伏在倚天寒耳边,长长的黑发垂下来,轻轻地说:抱紧我,我好冷。
    倚天寒的身子忽然变的僵直,目观鼻,鼻观心,如老生入定一般,那女子轻轻地笑声象水珠溜过绿荷叶,她说:公子别再叫姑娘了,奴家小名蝶儿,我最坏了,你见过象我一样坏的女人吗?公子,今夜良辰美景、花好月圆,我们配鸳鸯吧。
    倚天寒半闭着眼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人!
    蝶儿笑的更欢了,身子颤动的象风摇杨柳枝一样,揉搓着倚天寒说:对啊,我就不是人,我是个坏女鬼,专门来引你上勾的,公子,我教你识别风月情怀,我们共赴巫山云雨吧。
    倚天寒却不答话,双手合什,口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蝶儿大叫一声,远远地摔倒在地,捂着头叫:好疼!不要念经了,求求你,别念了!
    倚天寒停住口,看着她说:其实刚在门外我就知道你不是人,我抱着你时,一点重量也没有感觉到,象是托着空空的凉风,小生心下就已生疑惑。人被火光照着会有影子,走在灰尘上会留下足迹。在屋里时,你身无影走无迹,我就已断定你非妖既鬼。你回头看看吧。
    只见倚天寒的身后黑影高大恐怖,几乎布满了整面墙,直窜上屋顶,来回地晃动着。蝶儿的身后却见火苗的红光,就好象她是个透明人一样。地下厚厚的灰尘上只见倚天寒的大脚印。
    倚天寒叹口气说:我本是一文弱书生,没有本事帮你也没有本事拿你,初始听到你谈吐不俗,似是一才女,本想能人鬼一聊,渡过这漫漫长夜,也是人生一大奇遇。不想姑娘欲行这样的勾当,恕小生无礼,姑娘请走吧,从哪里来的请回到那里去吧。
    蝶儿冷冷地站着听完这番话,盯着倚天寒叹口气,转身慢慢向门外走去。
    门外忽然呼啸声大作,蝶儿变色,连连后退,不敢出门。她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黄金,放在倚天寒身边,说:蝶儿好敬佩公子,奴见公子衣着简素贫寒,这锭金子赠予公子做路费,算是蝶儿的一份心意吧。
    倚天寒一把抄起金子掷出了门外,怒道:吾顶天立地一男儿,岂能用如此不明之物。你把秀才想成什么样的人啦!?出去!
    蝶儿轻叹一声,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倚天寒一眼,闪出了门外。
    此时听得满山风吼松啸,隐隐似有怪异之声。倚天寒正弯腰整理着柴草,想整理个舒服点好睡觉。忽然蝶儿神色匆匆地奔了进来,一把拉住倚天寒急急忙忙地说:
    公子,赶快离开这里!快点走!
    蝶儿又跑回来要求倚天寒赶紧离开,让倚天寒很诧异,他的神经也一直如紧绷的弦没有放松过,看着蝶儿紧张的神色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没多问一句话就去拿包裹准备离开,连夜赶路去。
    一阵狂风大作,风从门窗里袭卷进来,燃得正旺的火忽明忽灭,火苗一下子压下去一下子跳得老高,柴草灰被风刮的满屋皆是,朝倚天寒扑面袭来,他急忙低头用袖子遮挡住脸,几乎睁不开眼睛。这时他发现屋里没有蝶儿,好象风声一起她就消失了。
    倚天寒紧紧地靠着神像后的墙壁上,明明暗暗的火光里清楚地看见风在旋转咆哮,他大骇,脑袋里迅速盘算着逃出去的办法。就在这时,忽听见有重物啪地一声击在火堆上,火突然熄灭了,草灰腾地飞起,散满了整个庙里,倚天寒用袖子掩住口鼻还是被呛得忍不住咳嗽,刚咳得一声,突然有个藤蔓一样的东西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袭过来,一下子地缠住他的腰,呼地把他拎起来,接着拎出了庙门,举到了半空中。
    倚天寒大骇,双手使劲拉扯紧紧勒在腰间的粗藤,粗藤越勒越紧,忽然地下一阵得意的怪笑声。他往下一看,七魂吓去了六魄,只见满院里妖雾纷纷,蓝烟弥漫,中间站着个高大的黑衣怪,宽大的黑斗蓬一直拖到地上,头上仿佛有两只大黑角,背后枝枝丫丫地伸出无数的软臂状的东西,在空中乱舞,其中最粗最大的一根正抓住倚天寒在空中乱抖。
    那个黑衣怪发着绿光的眼睛盯着倚天寒得意地哈哈大笑,嘶声说:我可等到你了,哈哈!我要吸干你的精血!
    他慢慢地把倚天寒从空中往嘴边放,带着猫戏老鼠的得意和残忍,看倚天寒拼命地挣扎。
    倚天寒已能看清他的血盆大口和燎牙,他那刺耳的笑声好象就在耳边,倚天寒几乎绝望了,就在这时,突然有银光划过,啪地一下击在绑住倚天寒的那根藤蔓手臂,黑衣怪疼的嗷地一声叫,手臂扑地伸直,倚天寒一下子从他的嘴边又飞到半空,只见银光舞动如闪电,和黑衣怪打的砰啪直响,跟着那道银光忽地飞出黑衣怪舞动的手臂圈外,同时卷住了倚天寒的腰,把他硬生生地从黑衣怪手中夺了过去。
    倚天寒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正闭上眼睛等死时,忽然又被掷到半空,匆忙中他看见下面一团银光围着一团黑气飞快地旋转穿插,突然黑白分开,银光迅急后退,倚天寒也被白光裹住,远远地被扔到了后边。摔得浑身疼痛。
    空中浓雾一片,阴风阵阵,星月无影,但是有淡淡地白光从一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她站在倚天寒身前,手持一根发着白光的软鞭警戒地看着站在对面的一团黑影,黑影上有两道绿光灼灼逼人,这是黑衣怪。
    珠儿!
    倚天寒看清是珠儿,不禁喊了一声。原来是珠儿救了他。
    珠儿动了一下,但是她正全神盯着黑衣怪,不敢分神。
    黑衣怪咆哮如雷,大骂:蜘蛛精!你我素不往来,互不干涉。今晚为何要来抢我的美味?
    蛛儿把双手拱起,恭恭敬敬地说:黑老妖,平时任你吃百万个人我也不会管闲事的,但是这位公子是蛛儿的救命恩人,半月前蛛儿遇天劫,幸被这位公子搭救,魔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对于自己的恩人,豁出命也要报答。所以今晚的事情蛛儿不想管也是不成的啦。请老妖看在蛛儿的面子上,放了他吧,算是蛛儿欠你一个情,改日有事差遣,水里火里,决不犹豫。
    黑衣怪叫喊着:不行,蛛儿的恩人按说是可以放过的,可是这个人不成,老子就是愿意放过百万个也不能放过这一个,他上应星宿,吸了他的精血可增千年功力,这样的人我等了一千年才等到一个,怎么能放过他?!蜘蛛精,对不住你了,劝你识相点,给我滚远点吧,你的道行不如我,不要为这小子枉赔了性命!
    蛛儿哼了一声道:那么,老妖,蛛儿只好得罪了!
    倚天寒听了个清楚,方明白那日雷要击的原来是这个蛛儿,也就是个蜘蛛精。看着蛛儿娇娇弱弱地站着,起了怜惜之心,不愿蛛儿为了自己送了性命,于是走前一步喊声:蛛儿……
    蛛儿死死地盯着黑衣怪,全身如绷紧的弦一触即发,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摆动一下肩,示意倚天寒快走。
    倚天寒那里会丢下一个女子为他拼命,自己却逃开,他摇摇头又喊声:蛛儿!我……
    蛛儿娇叱一声:笨蛋!还不快走!你走了,我反而不会出什么事,你在这里只会拖累我。快走!
    倚天寒一想也对,自己走了,黑衣怪反而不一定会下杀手,自己留在这里,不但帮不上忙,老怪想吃他,一定会下重手除掉蛛儿的。
    想到这里,他说声:谢谢蛛儿,你要小心。扭身便走。
    黑衣怪吼了一声,来抓倚天寒,蛛儿拦上前,接着就听见风声大作,呯呯啪啪打了起来。
    倚天寒欲走,眼前突起浓雾,房舍云天等环境全部消失了,只有无边无际的滚滚浓舞。连打斗着的黑衣怪和珠儿都看不见,只能听激烈的打斗和粗重的喘息声。
    倚天寒两眼努力睁到最大,两只手前后乱摸,想摸到庙墙台阶等物体辩明方向。这时听到黑衣怪嘶哑难听的怪笑声:哈哈!我用迷雾阵困住了他,蜘蛛精,你赶紧给我滚远点,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倚天寒被迷雾阵困住,想这个小院能有多大,循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一定能碰到房子台阶等物体。他就摸索着朝着一个方向往前走,哪知走了半天,既没摸到一个东西,也没撞入黑衣怪和珠儿的打斗场里,他俩的喝斗声好象一直就在耳边。倚天寒大大地睁着两只眼睛,可是除了浓雾什么也看不见。他想索性撞进老妖怪的嘴边也罢,这样珠儿就不会再有危险。于是他就转身试图走进那打斗的声音里去,可是听得到激烈的打斗声好象伸手可及,却怎么也走不过去。
    他焦躁起来,想大骂老妖,索性激怒了他。就在这时,突然一根白绫裹住了他,一下子把他扯到了半空中,白绫往前猛一收,一只胳膊揽住了他的腰,抱住他往天上飞去。
    他一看是蝶儿,蝶儿的背部长出了一对彩色大翅膀,急速地扇动着空气。蝶儿的脸色凝重,肌肉仿佛咬紧牙似地紧紧绷着。倚天寒忽然想到:是不是蝶儿在救他?想到这里,他喊声:蝶儿——
    蝶儿头也不回,赶紧嘘了一声。接着只听一声怪叫: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妖精!!看你们往哪里逃?!
    一根黑藤飞电般穿过浓雾直追倚天寒,如飞爪般追命。蝶儿拼命地扇动翅膀,加快速度逃命。可是倚天寒相对柔弱的她来说太重了,飞行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老妖的追命索快。倚天寒感觉到左边的脚脖子忽然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缠住,接着将他和蝶儿扯的飞速倒退,蝶儿把一对彩翼扇得只听见风声,看不见翅膀,可是她的力量远远不足与和老妖抗衡,眼看着就要落入老妖的魔爪。
    倚天寒使劲想掰开蝶儿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大叫道:蝶儿,你放开我!放开我!不要管我……
    忽然把他们往后扯拉的力量停顿了,他和蝶儿回头一看,原来是珠儿赶到,她用银丝缠在了黑藤上,猛地娇叱一声,如大力开山似的,银丝把黑藤叭地绞断了,她接着单掌对着他俩大力推出,喝一声:走!蝶儿借她的力和自己的力量如离弦之箭般腾空而去。
    匆匆回头一瞥间,倚天寒看见无数根黑藤在浓舞里张牙舞爪地乱晃,把珠儿裹在了里边。就这么一眨眼间已是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一亮有淡淡星光在闪烁,原来蝶儿带着他飞出了迷魂阵。蝶儿再也撑不住了,飞速地坠落下来,他俩一起摔倒在山脚下的草丛里,如散了架般挣扎不起。
    蝶儿说:你赶紧走吧。赶快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倚天寒瞪大眼睛看着她,手指着寺庙的方向说:珠儿………她怎么办呢?她被逮住了……
    蝶儿说:她不会有事的,以她的功力足以自保了。倒是你赶紧走吧,你走了老妖就没有什么想头了,这里也就没事了。
    倚天寒问她:珠儿能平安脱身吗?你呢?
    蝶儿来不及回答,指着天空说:看,珠儿回来了!
    那里?倚天寒是个肉眼凡胎,满天空乱找也看不到半点影子。只见到蝶儿扇动着翅膀飞向夜空,须臾扶着珠儿冉冉落下,倚天寒迎上去扶住珠儿,珠儿受了伤,破碎的衣裙上沾着血。倚天寒和珠儿小心地扶她坐在草丛里。
    蝶儿蹲下来端详她说:你中了老妖的毒了。
    珠儿用微弱的声音说:是的,我在护住元神,不让毒侵入内丹,我需要个清静的地方疗伤排毒。
    蝶儿说:你要到什么地方疗伤,快点告诉我,我赶紧送你去。倚天寒紧接着说:我背你去。
    珠儿正想说话,蝶儿忽然痛苦地大叫一声,好象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展翅飞起来,很痛苦地扭动挣扎着,接着往小庙地方向飞去。倚天寒大惊,跟着她的身影跑,跳起来想抓住她,可是跑不了几步蝶儿已失去了踪影。
    他不敢大叫,嘴里喃喃着:蝶儿蝶儿,蝶儿……
    夜晚的山谷里只有风吹草动,妖雾弥漫的山头象个鬼堡,越发诡异。
    倚天寒转了一圈找不到蝶儿,他跑来问珠儿,珠儿看上去很虚弱,她低声说:蝶儿被老妖招回去了。她受制于他。
    啊?!倚天寒又惊又怒:那她不是回去送死吗?
    不会死的,顶多吃点苦受些罪。
    珠儿声音虽低,语气虽平淡,但是听在倚天寒耳朵里却有尖刀剜心一样痛。他无法想象更无法接受蝶儿正在受着老妖的折磨。
    他狠狠地盯着半山的小庙处,咽了口气沉声问珠儿:老妖是个什么妖怪?
    珠儿警觉地看他一眼,说:是个千年树妖,你转什么念头呢?赶紧上路走人吧,她会没事的。
    倚天寒说:我要把她救出来,我不能让她过这样的日子。
    珠儿笑了,问:就凭你?正好是送上门的美餐。走你的路吧,去赶考去,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了这三场嘛。
    倚天寒咬住了牙:那不就是个树妖?白天我去一把火烧了它!在大太阳光下泼上狗血找人砍了!
    珠儿说:没用的,他的千年道行已经能在阳光下现身,只是还不能行走,吃了你这个书呆子,他就能大白天变成人样上闹市了。你赶紧走吧,蝶儿不过是受点罪,还是会象以前一样的,你管不了的。
    我就不想让她象从前那样过下去。
    珠儿说:你去救她?正好完了老妖的心愿。想想你的爷娘家人,想想你十几年的寒窗苦读,想想你日后会有的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别做自己能力达不到的傻事。而且你这样做反而帮了老妖的大忙。魔界里邪恶怪诞,你最好远远地走开,别搅进来。
    倚天寒坐在她身边象块硬石头,哼了一声说:我就不信正不胜邪?!
    忽听“啪”地一声,珠儿劈脸给了他一个大嘴巴,他怒极,瞪着珠儿。珠儿也正瞪着他,骂:你个打不醒的傻瓜蛋!你知不知道老妖为什么稀罕你?你是文曲星下凡,今科状元,上应天上星宿,又尚未婚配,一点元阳未泄。如吸了你的精血,可增千年功力,立时就能变化行走,还可避过两次天劫,你的冲动正好帮了老妖的大忙。你那里来的本事去救人,书呆子!你舍得这场功名吗?
    倚天寒慢慢地说:我连性命都不打算要啦,还会在乎那牢什子功名?
    珠儿叹口气说:你这样的秉性脾气,就是中了举做了官,如非遇到圣君明主,吃苦头也是早晚的事。这样吧,我是无力帮你啦,今晚老妖没对我下杀手,让我全身而退,也是给我留了个情面。这样子我也不可能招来同门灭他。你只有靠自己了。你扶我到一个僻静的树林子里运功疗伤,然后去下边的那个小镇找个道士来帮你,他叫一剑。
    倚天寒把珠儿背着找个幽谷的树林安顿好,这一夜把个秀才折腾的精疲力尽,待珠儿变身隐在浓密的树叶里运功后,他也软倒在树下,东边出现了黎明的一抹曙光,星月还有着淡淡的影子。想着这一夜,倚天寒几乎怀疑做了个恶梦。
    他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便急急地望镇里赶路,赶到镇里时日已上三竿。镇里没有昨天初见时的冷清怪异,而是象每一个正常小镇的早晨一样,集市里熙熙攘攘,卖菜的赶车的吃早点的很是热闹。倚天寒早已饿过劲,肚子早已瘪的贴着后脊梁,但这时根本顾不得了。心却是安了些,不知为什么,他看到这番热闹感觉到一剑肯定在。
    果然他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一剑,不过当他看到一剑时却有点失望。
    一剑穿着那身油腻破旧的道袍和一群男孩儿趴在路边玩打石子,他吵吵闹闹的玩得很是较真。倚天寒正想上前揖见恳求,忽听头顶上一声大吼:一剑你个小兔崽子!
    听见这声吼,男孩子们迅速爬起来哄地四散跑开,一剑也是慌地爬起来就跑,刚跑得一步,头顶上哗拉泼下一盆水,把他浇个透湿。一剑却也不怒,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嘻皮笑脸地抬头刚想说话,却吓得赶紧往旁边闪,接着一个铜盆咣当砸在他脚下,幸亏闪得快,不然的话脑袋上非开了瓢不可。
    旁边便有人吆喝:一剑啊,你今天又怎么惹着王婆了?是偷吃她的鸡了还是偷走人家的裹脚布了。一剑抹把脸,不理旁边的胡说八道,仰面大叫:你个死八婆,我又惹着你了?啊呸!你泼得什么水呢?
    众人抬头看,楼上窗口一个胖妇人探出半个身子,指着一剑大骂:是老娘的洗脚水!你个小王八羔子是不是又把老娘的九斤黄偷走吃了?!可怜我那九斤黄哎,天天都下蛋还都是双黄的嗷,你偷老娘的鸡也偷个不下蛋的吃啊,怎么哪个最肥你就偷哪个?全镇百十来户人家,你就光偷我的鸡吃,我养了一二百只鸡让你偷吃的还剩三十来只了,你个臭牛鼻子,老娘今天和你没完!!
    说完她就从窗户里缩了回去,转眼间高举一把大扫帚杀气腾腾地冲了下来,对着一剑直拍下来,一剑是左边拍来右边闪,右边拍来左边闪,不开溜不招架,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地很是过瘾,四周围满了人,看了个不亦乐乎。
    王婆累的气喘嘘嘘,汗流满面,却是一扫帚也没打着,气得把扫帚一撂,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着九斤黄啊。有人便说:谁叫全镇就你最会养鸡呢,数你家的鸡最肥最好吃,他不偷你的偷谁的?只怕是偷吃光了才轮到别人的。
    一剑对她说:我真没偷你的,别哭了,我把那个偷鸡贼给你抓回来,让他赔你的鸡还不成吗?哪个有黄豆借俺一把?
    于是便有人拿来递给他,一剑把黄豆捏在手心吹口气,嘴里念念叨叨了一会儿,从怀里又摸出张黄符点燃,然后把豆子往空中一掷,喝一声:去!
    只见豆子并不落地,在空中疾速朝前飞去,犹如长了眼睛一般,见到物体会拐让躲闪,眨眼间转个弯就不见了,耳听得前边噪成一片,估计是看见了豆子满天飞惊奇地大叫。
    倚天寒刚看见他被泼了一身洗脚水还好失望,想他连一盆水都躲不过,能有多大本事?待看见了洒豆成兵便生了些佩服之意了。
    不过半盏茶功夫,就看见一个黑胖汉子打老远哇哇大叫着奔跑过来,豆子在后边追击着。路边楼上都站满了人哈哈大笑,看得好生开心。
    这黑胖家伙快跑到跟前时就大骂:死一剑,你个臭牛鼻子又想害我?!
    一剑待他跑到跟前时用手一指,说声:定!
    他立时保持着跑步的姿势被定住了,如石雕像一般,一剑收了豆子。
    一剑对王婆说:他就是偷鸡贼,我给你捉来了。没我的事了吧。
    王婆却不领他的情,兀自瞪着他说:我看就是你偷吃的,黑金刚我是知根知底的,他是杀人放火可以,偷鸡摸狗不干。
    黑金刚硬着脖子大叫:臭牛鼻子你别把这等没出息的小贼往老子身上栽!你要是劫了道杀了人偷了人家女人俺替你扛着,说老子偷鸡?不是往俺脸上抹黑吗?老子以后在黑道上还混不混了?还有脸见人吗?休要坏了俺的名头!
    一剑说:你说你没偷,那为啥我说让神豆去抓偷鸡贼,咋把你给撵来了呢?你拿出昨晚没偷鸡的证据来!
    黑金刚犹豫了一下,一剑说:说不上来了吧?!我看就是你偷的,还充什么英雄好汉呢?就是一个小贼!
    黑金刚气得哇哇叫:说就说!俺昨晚劫道去了。劫了个过路的。现还捆着没来得及做掉,俺也没得到啥油水,就一把破短剑,在俺腰里别着呢。
    一剑从他腰里摸出把小短剑揣进自己的怀里,指着黑金刚说声:解!
    黑金刚一下子瘫倒在地,定住的时间太长,血液流通不畅,一时动不了。一剑指着他说:赶紧回家把人放喽,这把剑让他一会来问我要。
    黑金刚听说放他走,喜出望外,拔腿就跑,哪知一头撞到墙上,睁大眼睛看看,眼前没有墙啊,伸出手摸摸,冰冷坚硬的,好象有堵透明的墙一样,他心知不妙,前后左右摸了一圈,恰被四堵玻璃墙堵住了一样。周围看热闹的人只看见他大睁着两眼伸出双手原地转圈乱摸,笑得打跌,看得是津津有味的。
    黑金刚明白还是被一剑算计着,软和着求一剑。一剑说:想溜?你还没赔王婆家的鸡呢!
    黑金刚倒有三分志气,饿死事小,名节事大,咬紧了牙关打死都不肯承认偷吃了王婆家的鸡,指天划地的诅咒,要三刀六洞地在关二爷面前和一剑掳了清白。
    一剑却也不恼,把右手伸进后脖颈里搔痒痒,半响用两根手指捏了个微生物出来,然后两指一弹,啪地打个响指,紧跟着看黑金刚吧,全身大动,左扭右歪,双手在全身上下搔个没完,他是个粗鲁的家伙,一点也不扭捏地把衣服扒下来,露出全身黑皮毛,只剩个大花裤头穿着,很多瞧热闹的小媳妇大姑娘们都吃吃笑着啐了一口退到看不见他的地方。只见黑金刚被困在方寸之地逮虱子,那衣服上密密麻麻挨挨擦擦亮地满了。黑金刚痒的受不住,双手搂住大裤头说什么也不敢再脱了,气恨痒交加,哇地哭了,边哭边求告一剑:俺赔还不成吗?
    一剑嘿嘿地笑:早说啊,何至于再受这个罪呢!
    说完双指一弹,那黑金刚满身的虱子也没了,困住他的玻璃墙也没了,他掏出锭银子掷给王婆后抱住衣服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小声咕侬:俺没偷鸡!俺劫道去了!俺没偷鸡!俺没偷鸡!!!……
    跑远后声音就放大了,远远地能听见他大嚷大叫:俺没偷鸡!俺没偷鸡……
    这个浑人!一剑笑骂了一句。伸了个懒腰后驱赶四周看热闹的人:走吧走吧,没啥好瞧的啦!
    四周的人看的很是过瘾,笑着说着慢慢散开做自己的活计。
    倚天寒此时大为折服。赶紧上前做了个揖,正要开口相求,却见一剑摆摆手道:你的来历我清楚,你的来意我明白,你的闲事我不管,你上你的道走你的路,旁事休要多睬!
    说完话竟不再理睬倚天寒,径自走了,却也不走远,呼地一下子跳到房顶上去了,舒舒服服地躺下来晒太阳,从怀里摸出半拉鸡大嚼起来。
    倚天寒被他晾在了地下,也没有爬墙上房的本事。倚天寒一顿脚,双膝忽地跪下,以袖掩面,呜呜地哭起来。
    一剑在房顶上叫起来:别跪!俺小道可当不起文曲星的一跪,要折寿的。闪!
    说闪却也不闪远,只是一纵身窜到了对面的屋顶上,依旧晒着太阳啃他的鸡肉。
    倚天寒却不开口说话,只是呜呜地哭。
    旁边便有好心多事的来问,倚天寒哭诉道:俺是寻亲来的。
    旁边人便问:寻谁呢?
    倚天寒手指半空说:一剑啊!他是我哥哥,打小离开了家去深山学道,一去几十年无音讯,家中父母思念成疾……
    一剑没想到他来这一手,颇为意外,从屋檐边探出半个头,大叫:喂!喂喂喂……毁我是不是?
    倚天寒不接他的腔,继续说:前阵子家父重病在床,说出了一个心愿,想在临死前见我哥一面。我就出来寻找他,走过了无数地方,问遍了无数的人,终于找到了他,可是他不肯跟我回家见老父一面,哥!我求你啦,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吧,你不答应我就跪着不起来。
    众人皆怒,站在地上指着一剑有骂的,有劝的。
    一剑嘻皮笑脸地说:你走时老爸就是重病,过这么久早见阎王了,我回去也没啥用了,所以也就不去了吧。
    满街人轰了起来,骂声震耳。有那年老高寿的扶着拐棍子竟要爬到屋顶上劝一剑,王婆等人从阁楼也往屋顶上爬,操着家伙要赶这个不孝的畜牲滚蛋。一剑做梦也没想到倚天寒会唱这样一出戏,登时弄的挺狼狈的。他大叫:好啦好啦!我跟他回家还不成吗?
    他从房顶上跳下来,拍拍倚天寒的脑袋说:弟弟,起来咱家去吧。
    倚天寒用袖子擦着眼睛爬了起来。一剑拱起双手四周一揖,叫道:各位父老乡亲,一剑要走了啊,不再扰动各位了!
    全场一片寂静,鸦雀无声,三秒钟后哗众人鼓起掌来,掌声中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挤进人群,双手捧着一个包裹,说:一剑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你路上做盘缠用。
    王婆也挤进来往一剑手里塞了个小包裹:一剑啊,这是黑金刚给我的银子,还有我新做的一双鞋和几个熟鸡蛋,我特别挑双黄的煮的,给你路边上吃。
    一剑感动的是热泪盈眶啊,激动的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看到一个老头拄着拐棍颤微微地过来,赶紧上前搀着,喊:李大爷,您老人家还有啥吩咐的啊?
    李大爷一字三喘地说:一剑啊,大爷也没啥好东西送你的,就托你回家带声好吧,愿你老父一见到你啊,病立刻就好了,健健康康地,硬硬朗朗地……
    哎!哎!一剑连声答应着。
    李大爷接着说:你就留在家里多陪陪老人,别再四处闲逛了,听你李大爷的没错,这镇里的人都好着呢,不用牵挂着,也不用再回来看大家伙啦……
    就是就是,王婆等人赶紧接过话说:一剑你在家陪着老人就别回来了啊,这里不用你牵挂!啊!?
    嗯?一剑瞪大了眼睛,嘿嘿地笑起来。听着怎么不对味呢?
    旁边倚天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满街的人纷纷挤上来和一剑道别,送钱的送吃的送鞋袜的堆了满地,便有热心人上来帮忙抱着,不由分说簇拥着他俩就往镇外去。
    出了镇,便有人要牵马车来给一剑装东西。一剑大叫:好啦好啦,什么马车鸡蛋的。统统不要,你们再这么热情把我感动了,我可不走了啊!
    众人急忙七嘴八舌地来劝说解释。那架势恨不得有一阵风把一剑撮走似的。
    一剑拱拱手道:就此别过了,俺一剑走啦!想着我点啊,谁要是不想我就回来想死他。走啦走啦,不送不送,不然我就不走啦!
    说完丢下满地的东西扯着倚天寒就走。果然没有一个敢说话也没有一个敢往前移动半步的,大家静悄悄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俩慢慢走远。
    待他二人拐个弯看不见镇里的人时,只听后边传来一阵欢呼声。
    一剑气极,双手叉腰对着后边骂:妈妈的!
    倚天寒说他:瞧瞧你把这个镇里的人都祸害成啥样了?大家的高兴劲快赶上过年了。
    一剑有气,哼了一声说:过年家家还放炮呢,这又没放炮!
    话音刚落,听得镇里鞭炮声大作,经久不绝,满山鸦雀飞到半空中乱嘈,那叫一个热闹啊。
    倚天寒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说:看样子你把这个镇里得人真祸害的不轻。
    一剑暴跳如雷:啊呸!你以为道爷乐意呆在这里啊?这帮不知道好歹恩将仇报的东西,要不是为了他们,道爷我早就云游天下去了,憋闷死我啦!
    倚天寒问他为何?
    他说:你刚进镇时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有啊,很怪,阴森森的。
    一剑指着远山处说:是那个千年树妖搞的鬼,要不是道爷在这里,他忌讳点,这里早变成鬼镇了,那些人早就变成了鬼奴。我在这里一守几年,不找点乐子早就闷死了。你说我偷个鸡,摸条狗,宰只羊,什么生瓜梨枣的还不该吃点吗?真是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倚天寒问他:那你去山上把妖怪灭了,不就可以自由自在的闲游了吗?
    一剑摇摇头,递给倚天寒一个小布包说:这是牛肉鸡蛋,你吃吧。那个妖怪一则大限未到,二则缺少个你!借你的正气和贵气镇住他三分邪气,才能灭掉他!
    倚天寒打开油纸包,里边包着十个熟鸡蛋,还有个油纸包里是卤牛肉,他饿急了,掂起块牛肉大嚼起来。
    一剑从怀里拿出从黑金刚手里弄来的短剑,翻来覆去地看,并起两根手指抚摸了一遍剑身,嘴里念叨了几句,对倚天寒说:手伸出来。
    倚天寒不明白他要作什么,左手正拎着鸡蛋牛肉,便把右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擦去油腻后伸到一剑面前。
    一剑捏着他的手腕看了看手掌,倚天寒以为他要给自己看手相,正想问问吉凶如何,不料想一剑迅速地用剑把他的中指划了个大口子,倚天寒疼的大叫一声,手却缩不回去,被一剑牢牢地捉着了。
    一剑喝声:别动!
    接着他从倚天寒的中指上挤出几滴血,滴到剑上。放开倚天寒的手,他取出张符蘸着血抹遍了剑身,嘴里念念有词的,然后从怀里又取出张符,把剑擦拭干净,把剑举的高高的眯着眼睛看着,满意地说:成了!此剑斩妖无数,灵锐之气被魔血给遮蔽了,用你的血清洗一下,又恢复了锋芒!
    倚天寒把血口子按住,说:你早说啊,吓我一跳!
    忽然一剑吸着鼻子在空气里使劲嗅着什么,然后指着山腰的小树林说:那里有个妖怪,待我去诛了她!正好试剑。
    倚天寒正吃着鸡蛋,抬头一看,大惊,那不正是蛛儿藏身的树林吗?再看一剑如兔子般三窜两跳的却已经到了树林边了。
    倚天寒慌忙把嘴里的食物吐掉,大呼:使不得,那个蛛儿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他急忙往山上爬,这个书生,三步一跌两步一跤地爬不到百米,一剑已释释然地从树林里走出来,也没见他怎么施法腾云,三两步已经站在了倚天寒面前。
    倚天寒扯住他急急地问:你在里边干了什么?
    一剑说:没啥,收了个蜘蛛精。
    你没杀她吧?
    没有,收在葫芦里。
    啊?!求求你放了她,她是个好妖精,是我的救命恩人。
    嘿嘿,好妖精不敢说,老道纵横几十年,没遇见过一个好妖精,她不过是对你报恩而已,魔界恩怨分明,比人类强太多了。我知道她是你的救命恩人,特别将她带出来帮她疗伤,一会儿打架她可是个好帮手,比一百个书呆子都强。
    一剑取出葫芦,倒出一个五彩斑斓的大蜘蛛,放到地上变化成蛛儿。她形色憔悴,看上去受伤不轻,她对着一剑深深敛眉行礼,为刚才一剑的话而道谢。
    一剑取出一粒黄色丹药给她,待她服下后帮她运功化解药力,转眼间蛛儿运功周身,丹药之力行遍全身,已经完全恢复了。再看蛛儿又有了精神,面颊红晕,秋水盈盈。
    一剑却皱了眉头呆呆地看着天不语,只见天上起了大团大团的黑云,在慢慢地聚拢,低低地压下来,四周的山野已是一片漆黑。
    一剑喝道:不好!老妖在布阵!趁他的阵法还没布好,我们得抢个先机。
    他迅速地掐着手指推算:值符前三六合位。太陰之神在前二……伏兵但向太陰位。若逢六合利逃形……後一宮中為九天。
    他看着天地推算着方位说:老妖布的是太阴七煞局,青龍逃走,白虎猖狂,朱雀投江,螣蛇夭嬌,熒入太白,为大凶之格。我们要赶快走!
    他攥住倚天寒的手腕,让他闭上眼睛,叮嘱他不要睁开,倚天寒把眼睛紧紧闭上,只听耳旁风声呼呼地响,要象被一剑带着飞行一样。
    眨眼间一剑已停下了身子,他放开倚天寒,让他盘腿坐在地上,取出两张黄符帖在他的前后心,又取出一张黄符帖在蛛儿的额头,对蛛儿说:有了我的这张符,你就不会怕斩妖剑,剑你拿在手里,一会我要把老妖布的局眼钉死,让他的淫威发挥不出来,而且断了他的后路。但是在我破局时会有妖魔来捣乱,你就放开杀戒,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千万不要手软。这个书呆子一身的正气,又应天上星宿,正好坐镇这个七煞局的阵眼,他自有神灵暗佑,再加上我的符护住他的前后心,不会有事的,你就和他一起牢牢地守住这个阵眼,千万不要让他移动半分。
    蛛儿把剑接过来,虽有符护身,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说:干脆封了他的五觉五味不好吗?让他无听觉无视觉无嗅觉无触觉无知觉,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受外界引诱。
    一剑摇摇头说:封感官很伤身子的。吉人自有天相,有你在这里我放心,今日诛妖成功,有你的大功德,日后必有好处。
    倚天寒闭目静坐,一动也不动,蛛儿持剑守在他身旁。
    黑云象龙卷风一样的形状,呈倒锥体就在他们头顶上压下来。狂风呼啸,要翻天覆地一样。
    一剑看着地势天势又推算了一下,从怀里取出四根铁钉,围着倚天寒走了一圈,停在他东首,往外走了十步,紧握铁钉大喝一声,按进了土地里有半寸,黑云里一道霹雳击出,乌云在急速翻滚。
    一剑的须发衣袖在风中狂舞,他拣起块大石头重重地一下子把铁钉完全敲进了土地里。
    山顶处隐隐有狂吼声传来。
    一剑推算着走到倚天寒的南边,又取出一根铁钉,右手高高地举起石头,正待敲下,地上突然长出很多很多的藤蔓,长满尖刺,牵牵扯扯,卷曲着很快把他们三个围起来,长长的藤条紧紧地缠着他们的腿,迅速往上攀爬缠绕。
    蛛儿叫道:小心尖刺有毒!
    她舞动银色长鞭,鞭风扫过,藤蔓或断或碎,碎叶片和藤满天飞。
    一剑双掌合十,大喝一声,身上顿放金光,如有火焰喷发,“砰”地一声惊雷响过,所有的藤蔓已被烧成灰烬。
    他当即把钉按进土里,执石猛击,把铁钉牢牢地敲到地里。
    山顶上怒吼声连连。乌云急速涌动,满天地闪电与炸雷,一声接一声,没有间歇地时候。震得人心惊胆跳,倚天寒咬紧牙闭目观心,让自己进入忘我的境界。
    一剑走到倚天寒西边,又紧握着一根铁钉,正待钉入,只听怪叫哭嚎之声大作,周围无树个精怪枝枝丫丫、密密麻麻,恶狠狠地朝他们扑过来。
    一剑大叫:蛛儿,请斩妖剑!
    他自己运功护身,只见一团金光把他包围起来,没有妖怪能靠近他身。蛛儿看见倚天寒的前后心护身符放出万道金光,也将他保护起来。于是放心地挥剑杀入群妖。
    斩妖剑放青光,遇者即亡,一波波地精怪刚如潮水般地涌过来,就被诛杀了,被斩妖剑诛杀者元神俱毁,消失无形。
    一剑已经挥石将第三根铁钉敲进了山石里。山顶上黑雾滚滚,怪叫声震得地都山摇。
    一剑不管不问,掐着手指算着步子走到正北,把最后一根铁钉按进土里一分,这块山石坚硬,他挥动石头使出力气敲着。
    一群山精野怪被杀的所剩无几,剩下的几个慌忙逃窜了。
    蛛儿刚松口气,却听一剑大喝:蛛儿,把剑给我!
    蛛儿把剑一招燕穿云掷给了他,一剑伸手接过,嘴里念念有词,运气发功,嗨地一声大喝,再看他,浑身鼓出肌肉来,一个邋遢瘦小的道士变成了高大壮健的天神战士!金光灼灼地绕着,两目炯炯放光。
    蛛儿不由得看呆了,只见一剑忽然挥剑直击头顶的黑云,接着就听见黑云里一声惨呼,黑衣老妖一下子从云里现出了原形,原来他刚躲在云里偷袭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剑用脚踩住铁钉,一使劲将钉子完全踩进了山石里。
    黑衣老妖的阵法完全地被破了,他的后路也被完全地断掉了。
    老妖怒吼着祭出法器,使出兵器,和一剑斗成一团。
    蛛儿守着倚天寒坐镇阵眼,只看见一团黑雾里有道金光在盘旋,看不到他们打斗的身影。
    这时半空中忽然传来呼喊声,她抬头一看,是几个小妖押着被捆绑的蝶儿在喊倚天寒:书呆子,你想不想救蝶儿?不过来揪她,我们就要了她的命!
    倚天寒一下子睁大眼睛,正看到一个小妖捅了蝶儿一刀。
    啊!!
    他大叫一声,身子刚一动,蛛儿出手如电,点了他背心的穴位,跟着抡指如弹琵琶般,封了他背心的一十三处穴位,他动弹不得。
    蛛儿低声说:不要中了妖怪的奸计!
    接着蛛儿抽出银鞭,纵身到半空中,鞭尖一抖缠住了一个小妖的脖子,运功至长鞭,一招就使它身首两处。
    不大会儿功夫,她收拾了几个小妖怪。接住了蝶儿掉下来的身体,轻轻地放在地上。蝶儿已魂飞魄散。她取出块红手帕,罩在蝶儿的脐上,取出她的元丹包好放进怀里。擦拭去脸上的泪水,走过去将倚天寒眼角慢慢流下的一滴眼泪擦掉。
    再看一剑和老妖打到了半空中,黑雾减了不少,金光大盛,蛛儿知道老妖已慢慢地招架不住了。
    果然不大会儿功夫,就听见了一剑的笑声传来,还有老妖的诅咒声。
    只听砰地一声响,无数金光穿透黑雾,黑雾消失,空中落下一段烧焦的木头,一剑缓缓落下,着地时金光也消失了,他又变成了一个形象滑稽的牛鼻子道士。
    蛛儿解了倚天寒的穴位,他们一起掩埋了蝶儿。
    倚天寒洒着眼泪儿吟道: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一剑说:行了行了,书呆子别酸了,算着你和她和在十八年后还有一段姻缘,等我送她到阳间投生吧。
    他将蛛儿递给他的红手帕里包着的蝶儿内丹托在掌心,念叨了几句,内丹化作一道白光径往东方去了,一会儿消失在星空中。
    他对倚天寒说:嘿嘿,十八年的光阴还不耽误你娶房媳妇,生几个大胖儿子。
    倚天寒痴痴地看着星空说:蝶儿蝶儿,我会等着你的。
    一剑正拿倚天寒取笑,不提防蛛儿挨过来拿着红手帕替他擦汗,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一剑说:你是最棒的!我喜欢你这样的……
    一剑吓得往后一跳怪叫:老道打小就不会这调调!躲我远点,不然的话我毁了你个小妖精!
    蛛儿反而靠上来,格格笑着说:那你来啊,死在你手里,我也心甘!
    哇靠!
    一剑大叫着:俺闪……
    话音未落,他象个兔子似的一溜烟地逃奔。
    蛛儿紧紧跟随着他喊道:你上天,我跟你上天!你下地,我跟你下地!我喜欢你,你跑不掉的,咱俩五百年前也注定有姻缘!……
    救命啊……
    一剑大叫救命声和他们奔跑的身影很快远了。
    倚天寒不禁莞尔,再看星稀月明,风轻草动,几疑是梦。
    他长叹一声:蝶儿,十八年后见吧。
    拂拂灰尘,他踏上了进京的路程。
    (全文完)


※※※※※※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http://sqing.xilubb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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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主题:情咒 下一主题:再谈印度(我的一点看法)
 [2楼]  作者:dream_梦儿  发表时间: 2003/08/15 09:07 

这下偶可要仔细阅读了

又是一个凄美的人仙故事!



※※※※※※
只因前世未了的情缘,我才轮回到世间,仰卧成一列篱笆,拦在你必经道上。等你来为我梳理被风霜憔悴成枯草的发…
 [3楼]  作者:羽片儿  发表时间: 2003/08/16 22:36 

回复:此文上西陆文学首页(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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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楼]  作者:沐禅  发表时间: 2003/08/17 17:23 

呼风唤雨,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实在精采!

好文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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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株骆驼刺,阳光雨露赋予了我坚韧的生命,我感恩于大自然的恩赐,饱含热泪。于是我张扬着我并不茂盛的枝叶,为这沙漠,点缀一抹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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