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台上笼中鸟儿在鞭炮声中不安地振动翅膀。我不喜欢猫狗，却很喜欢鸟儿。小时候喜欢和伙伴们爬上房顶，只为能抓到幼小的麻雀，希望将它养大，看着它飞上天空。麻雀曾经被人误解为四害之一，但对于童年的我们来说，这是一种热爱自由固执得让人尊重和羡慕的鸟儿。

   十岁的时候，我住在市郊五十里外的小镇，小镇上清一色排成整齐方阵的红砖瓦房便是我们建安的家属区，斜陡的房檐是我童年时代最留意的地方，羡慕地看着大一些的孩子攀上房顶扑捉栖息在瓦片缝隙中的麻雀。我和邻家同龄的男孩第一次爬上房顶时，心中既兴奋又恐惧，也许，鸟儿给我们太多的幻想，我们为了可以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鸟儿，经过反复讨论做出大胆的决定，我们从板墙爬上低矮的门陡，然后再爬上大约有四米高的房顶，我们的小手紧握在一起，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紧张的呼吸声，也许我们太紧张了，我拉着他的手微微振颤，他随斜陡的瓦片下滑，将小手伸到房檐处，这是我们认定的雀巢。经验总是从痛苦的教训中积累起来的，第一次勇敢地爬上房顶之所以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是因为我们没有捉到鸟儿却从房顶上滑落下来，幸好后院是松软的泥土地，上面种着蔬菜和花草，再加上我们身体轻盈，虽然摔得七昏八素，相互指责和埋怨，却没有伤筋动骨，当我们童稚的目光望向天空的时刻，看着自由飞舞的鸟儿顿时忘记了痛疼，我邻家的伙伴名叫涛儿，他比我勇敢，咬紧牙关再次爬上了房顶。我们并没有想过也不知道“从那里跌倒就从那里爬起来”的道理，但我在他感染下也一瘸一瘸地再爬上房顶。

    这一次，我们成功了，我们捉到了一只成年麻雀。我们欣喜若狂，将这麻雀放入自己编织的小笼中，开始喂养它。

    这是我第一次养鸟儿，我们希望成为麻雀的朋友，也希望它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快乐。麻雀是少有的骄傲而又固执的鸟儿，它们没有鹦鹉的美丽，也没有百灵的歌喉，可是，成年麻雀有着不肯屈服命运的勇气。无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美食，都无法撬开它的嘴。眼看着它一天天憔悴。涛儿已经开始愤怒了，他要像对付老鼠一样对它进行火葬，要用汽油浇在它身上点燃后再进行放飞，我依稀记得涛儿想出如此精彩的主意时，小脸上露出兴奋的红晕，这是我第一次用好奇的目光来欣赏不起眼又固执异常的麻雀儿，我喜欢鸟儿，但不想看到它绝食而死在笼中，更不想看着它在燃烧中化作一道飞逝的流星。我在涛儿寻找汽油的时候将这只筋疲力尽的鸟儿放出牢笼。

      飞吧，鸟儿，你既然不肯和我在一起，就在天空中自由的翱翔吧。

    不要以为我从此会放弃去扑捉麻雀，我虽然放了倔犟不屈的成年麻雀，但却找到喂麻雀的方法。幼年的麻雀成为我们新的目标，没有见过蓝天的小麻雀不会像成年麻雀那么顽强，它们总是张着稚嫩发黄的大嘴等待食物的来临。这应验了一句谚语，有奶就是娘。

    年幼的我充当起了年幼的麻雀母亲，那是奇特的感觉，是我童年极为宝贵的记忆。每当我受到挫折的时刻，我会想起两种截然不同的麻雀，一种是从小养大仿佛是我的孩子，它不会飞，我也不需要将它锁在笼中，每当放学回家的时候，羽毛已经丰满却怎么也飞不高的麻雀会飞到我身边，张开已经成熟的鸟咀，向我撒娇，要我喂它。我很想让属于我的麻雀飞上蓝天，可是，它已经习惯了家里没有风雨的环境，它甚至不肯张开翅膀。另一种是高傲的成年麻雀，它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同情，无论什么样的美食都无法令它动心。它可以用死亡来捍卫飞出牢笼的梦想。

    我养了一年多的麻雀没有飞上天空却成为邻家老猫的猎物。那是大年三十夜晚，邻家孩子们带来了他们可爱的花猫，当我和家人邻友出门放鞭的时候，都忘记了这只看上去乖巧的猫儿不是吃素的，当我们欢天喜地在从院中返回屋内时，我的麻雀已经成为猫儿的晚餐。一只永远也飞不起来的鸟儿的悲剧让我在大年三十流下童年最伤心的眼泪。从那以后我没有再养过麻雀，在很长时间没有养过鸟儿。直到参加工作后，我养鸟的热情再度高涨。由于工作原因经常在山区游荡，学会很多捉鸟的技巧，我一口气养了十只鸟儿，有交凤、溪嘴、黄雀、酥雀以及腊子，我最喜欢的鸟儿是腊子，这种鸟儿叫声高低婉转，清脆悦耳，它的模样有点像缩小了十倍的企鹅，娇憨可爱。   

    工地结束后我将这些可爱的鸟儿一骨脑带回家中委托妻子照看。前凉台成了鸟儿的世界，我每月去公司报表借机回家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鸟市给鸟儿买来一个月的食粮。直到有一天妻子拿来一份科学报告，上面写着养鸟儿影响幼儿身体发育，我才忍痛割爱，打开所有鸟笼，放它们飞回自然，当我望着几只鸟儿挣脱牢笼时发出欢快的叫声，心里突然感到莫明的空虚。其中一对交凤和腊子拒绝飞向蓝天，又让我感到莫明的烦恼。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宁可绝食也不肯屈服的麻雀，这些华丽而娇美的鸟儿在平凡不起眼的麻雀面前是那么的脆弱和渺小。一只适应了温室环境的高贵品种，给它一片天空它也不会懂得如何珍惜。我只有将交凤和腊子送给了朋友。

    年底了，一位朋友要回南方老家过年，也有了同样的烦恼，他的腊子同样不肯飞回自然，他不忍心它在没有人照看下自生自灭，送到了我家。

       我看到这只曾经喜爱过的鸟儿突然感到少许的厌烦，我多么渴望拥有它的翅膀，在天空中自由的翱翔，可是这一双高贵的翅膀长在它身上又有什么用呢？它已经厌倦了飞翔，也许狂风暴雨之后，它感受到天空中潜在的危机，它宁愿留在牢中，在狭小的空间上下盘旋，也不愿意回到广阔的天空中去。

    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夜空不断爆开，让昏暗的黑夜蒙上希望的色彩，麻雀受到春节鞭炮声的影响，离开栖息的巢穴，在刺骨的寒风中、在满天烟花中骄傲的翻飞。再看看凉台上的鸟儿，它似乎无法忍受烟花炮竹，而在笼中不安的移动，发出咕咕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