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二十三章
广州城的上空总是灰中带黄,有时甚至红蒙蒙的,尤其在黄昏的时候,像极了毕加索画中的红天空。到了晚上则是灰灰的。这天夜里天色倒好,半圆月青光幽幽,天也是蓝色的了。大概是前几天一连下了几场雨的缘故。 从朝西的窗口望出去,远处灯火通明,不时能听见火车的鸣笛声。一方月光透过玻璃窗,覆盖了半张床。借着月光,我看BP机上的时间:二点一刻。 女孩翻了个身,一条腿露在毛毯外。象牙黄的肤色,是健康也是美丽。细腻的的肌理,看上去富有弹性。浑圆的小腿肚,那是江南的水塘里,刚采来的一节藕,新鲜的要命。我有两年没吃过家乡的莲藕了。去年倒是回去过,可惜不是时节。 坐起来替女孩盖好毛毯,我倚靠在床背上。出来两年多了,月月寄一千五百块钱回家,加上回去那趟,总共给了家里四万块,手头上还存有一万多点。可五万块有什么用,还两年的利息还差上三五千呢。操xxx高利贷,年年利滚利,当初不过是借了四万块钱,到法庭上却已经滚成本金十五万多了。父亲也太那个了,人家告上法庭前说,把利息下降到一分五,他居然就会在欠条上签了字,连我也只好说“告你没商量”。说是酒醉时签下的,谁来证明?谁肯证明?而那些欠你货款的厂帮不了你,你只有一张张的送货单,别的什么也没有,你拿什么去告人家? “十五万哪。”我自言自语。然后对着月色苦笑。然后发呆。不知道女孩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她说: “怎么了,你?” “没什么。”我看了看她。 “有心事?” “没事,你睡吧。” 她翻过身去,背朝着我。 她穿着衣服显得有点瘦,脱了衣服就不显瘦了。皮肉紧绷,背脊光滑如温润的玉。只一会工夫,她又转过身来。 “睡不着了。”她说。 我向她笑笑。她也对我笑。彼此相视了总有两分零一秒。
“干嘛这样看我?” “觉得你挺好看呀。” “臭我。” “没这个必要吧。” “是真的?” “嗯。” “怎么个好看法?” “像个还没变坏的女孩。” “我很坏的。” “能这样说就证明你还不坏。” “不,我真得很坏。” “是吗,怎么个坏法?”我笑。 “就是很坏了。” “呵呵,要说坏,我们这些人才坏。” “你不坏,你是好人。” “好人,上辈子的事喽。” “我觉得你就是好人。” “那是因为你没看到我坏的一面。” “知道我为什么要到广州来吗?” 她眼睛不再看我: “你绝对想不到。” “赚钱喽。” “要这么说也行。”
走廊里响起了踢踏踢踏声,那是三嫂拖着木拖鞋上厕所。三哥说,三嫂干完事就要上厕所,每回都这样。昨夜三哥和老大到一个道上的朋友那吸毒去了,应该没回来才对。三嫂这时上厕所好象成了习惯。
“是三嫂?”女孩问我。 “嗯。” “看她总是很开心的。” “你是不知道。” “什么?” “没什么。” “三哥吸毒吸得很厉害?” “你看三哥的脸就知道了,苍白的成什么样子了。” “吸毒的缘故?” “嗯 。你别看他人高马大的,其实身体早垮了。” “我也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死气沉沉的。” “所以呀,一个人,无论干什么,你可以去偷,去骗,去嫖,去赌,去娼去妓,去做鸡做鸭,干什么多比去吸毒好。” “记住了,我的大哥。”她对我璨然一笑。说: “你的神情好郑重,倒像怕我会去吸毒似的。” “呵呵,不是,我是在提醒自己。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吸了。” “吸一点试试不没关系的吧?” “不要试的好。像我老大,开始不过是跟三哥去吸了一两回,想想好象没事,也没有上瘾什么的,就再去了一次,结果再也放不下了。” “哦。”
第二十四章
另一个夜晚。三嫂踢踏踢踏走向厕所。我刚睡下没多久,女孩也醒着。她总是在我回来时会醒来。我们面对面的看着,呼吸着彼此的呼吸。我不想这样,这让我难受。我转过头去。 “这几天你让三嫂带你上哪转了?” “就是随便转转。” “干嘛不要我带你去?” “以后再跟你说。” “还要保密。” 她笑了一下。我看着她。她这个笑有点勉强。 “告诉你算了。” “什么?” “我去找工作了。” “哦。找到了吗?” “找到了。” “厂里做工?。” “不是。” “需要押金吗?” “不用。” “吃住呢?” “那有安排。” “这样啊。” 女孩转过身去。她说: “不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走?” “早晚都要走的。” “这样想啊。” “嗯 。” “我会回来看你的。” “哦。” “你会去看我吗?” “会的。” “真的?” “当然。” “干嘛我问一句说一句。” “有点伤感啊。” “我走的缘故?” “大概是吧。说不清。” 沉默。 我们不再说话。 她没有转过身来。我平躺着看天花板。听得见外面的声音。空空洞洞的,风的声音。 女孩身上散发一股清香。百合的味道。 三嫂踢踏踢踏的从厕所回房,待足音消失后,她说: “嗨。” “嗯 。” 我看她。她没有转过身来。 “你知道吗?” “什么” “三嫂说,”她的喉咙咽动了一下,“三哥不中用了。” “哦。” “他说三哥不吸毒就硬不起来。” “这也跟你说了。” “都是因为你啦。” “有我什么事?” “谁叫你胡说。” “我说什么了,我。” “装糊涂。” 我知道她指什么了。我说: “呃。那个啊,不好意思,他们老问我这个那个的,我就胡说一气了。” “所以嘛,三嫂和我说起三哥来了。” “是这样。” 她的喉咙又咽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吞液声。我的下身有了变化。 “三嫂还问我,”她说,“问我你厉不厉害。” “吓,你们在一起嘀嘀咕咕就说这个。” “三嫂说她摸过你。” “嗨,不说这个,我可受不了。” “难受?” “还问!你就不怕我非礼你?” “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 我动了动她的毯子。她没有动。她一动也不动。 “怕了吧。”我说。 她不说话了。我转过身去,和她背靠背睡着。她到底还小了点,又是同乡。 她是个落难的真正的同乡哎!
静谧的夜。好热。
她的呼吸很均匀,我估计她是睡着了,于是开始手淫。和她睡在一起,我已经是第五次手淫了,还和三嫂做了两次。 我感觉到她转过身来。我停了下来。她没有再动。隔了一会,我悄悄转头看她。她看着我。 眼睛好亮。水汪汪的,像鸡蛋清。 “我就这么不好?”她说。 我掀开她的毯子。她已经很湿了。可还是叫疼。我慢慢的进去。她把我抱紧。抱得很紧很紧。我把枕头垫在她臀下。
第二十五章
“是第一次?” “嗯。” 我抱着她。两人下身紧紧贴在一起,腿互相交叉着。 “还疼吗?” “一点点。” “开灯看看。” “不要。” 她一下子挺直身子。然后又用双腿夹住我,翻到我身上。 我要吻她。她伏下来吻我。我们的舌头纠缠不清。后来她说,只准看一下。我开灯看她。她闭着眼说: “只看一下。 ” 我又要要了。我们再来。再来。并且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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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她说。 “嗯。” “我爱上你了。” “我也喜欢你。” “骗人?” “是真的。”我吻了她一下。 “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带你去流花公园那天起。” “我也是。那天回来的路上,我突然觉得你做我男朋友也挺好的。虽然矮了一点。” 她笑。我看着她。 “想要我多长?” “一米七五。” “我弟弟刚好。” “有弟弟。” “嗯。” “还在读书?” “不,当兵去了。是炮兵。” “一定比你帅。” “那是。” “又帅气又高大。” “对。” “介绍给我。” “好的。” “这样说不难过?” “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是不爱我的缘故吧?” “怎么这么想!” 她没回答。我们开始亲吻。长长的吻。
“我不仅爱你的灵魂,而且要你的肉体。” “说什么呀。” “沈从文的爱情表白。沈从文知道吗?” “没听说过。香港的?” “不是。”我笑。 “他干什么的?” “作家。” “我最讨厌作文。” “哦。” “你不讨厌?” “学生的时候,想当一个作家来着。” “我可什么理想也没有。” “有什么用。我现在是票贩子,还兼做小偷。”
第二十六章
“为什么不问问我找到的是什么工作?” “什么工作?” “你不会喜欢的。” 短暂的沉默。 “怎么不说了?” “那天我以为你会趁我睡着时跟我做,害得我一夜没合眼。” “我知道。我故意那么说的。” “好啊,你可真坏。” “我不说你也不会睡好的。” “这到也是。” “你摸摸看。” “什么——讨厌。” 她捏了一下我的阴茎。我假装痛得要命。 “捏重了?” “快帮我揉揉。” “装假。” 她睡到我身上来。 “真的喜欢我?” “真的。” “要是我突然死了呢?” “别胡说。” 我掩住她的嘴唇。她亲了一下我的手。 “刚才我还幻想着我们一起死了。” “古怪的念头。” “不愿和我一起死。” “呃。” “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你。” 她从我身上下来。不再理我。过了一会,我说: “还在生气?” “何必。” “那现在又在想什么?” “我端了一杯毒药给你喝。” “啊?” “你喝的话就证明你爱我。” “那我不就死了。” “我会跟你一起死的。” “我喝了没有?” “喝了。” “呵。我的天,我死了。” 我趁机靠到她身上。 “死不了。” “你不是说我喝了?” “那不是毒药。” “是什么?” “眼泪。是我的眼泪。” “天!亏你想得出来。” “好喝吗?” “咸咸的——嗯,咸咸的泪,纯纯的爱。” “这是什么?” “给你的故事加一个题目呀。” “咸咸的泪,纯纯的爱?” “对。” “我可不是讲故事。”
第二十七章
女孩躺在我怀里睡着了。她的皮肤还有点烫。我吻了吻她的眼睛。她的睫毛很长。
月光似水,清明澄静。
我无端的想起三嫂来。 三哥的身体已经垮了,三嫂证明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垮了。他不行了,不吸毒,连上三嫂的身都提不起劲来。那么高大勇猛的一个男人,曾经是如何的寻欢作乐,兄弟们的女人,有哪个他没睡过。现在他不行了。 是他开垦了三嫂的处女地,是她让三嫂体会到做女人的快乐。三嫂的性彻底觉醒,他却对她无能为力了。借着吸毒后的那股亢奋,他折磨她,有时打她。打着打着,突然会跪在三嫂跟前,说他完了。可一会他又骂她,说她对不起他。骂着骂着,又求三嫂不要离开他。他语无伦次,但三嫂明白。她知道她跟老大的事三哥知道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兄弟们中换妻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三哥现在不行了,才感觉到受不了。 三嫂可怜他。以前是他照顾她,现在反过来了。三嫂对三哥还是有感情的。她尽量不去伤害他,有时只能克制自己的情欲。她找上我,我估计是因为我不多嘴,会在外面像老大那样乱说。 不过三嫂的功夫倒真是一流的。 我看了看身边这个女孩。 她在动嘴唇,像在吃什么。她的脸好小,眉毛也细。 她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真像个孩子。她就是孩子。我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但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我想这不能怪我,我已经努力过了。 可为什么今晚她会这样?是马上要离开的缘故吗?她真的要去从事我猜想中的那份职业?我想她是爱上我了。月光多美呀。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家里欠下的债什么时候才能够还上?父亲老了,去年回家,他的背越发的驼了。临老临老了,家中却不能多呆,四处躲着过日子。怕债主找到,怕法院找到。让他们抓去是要坐牢的。听说拘留了三次后再拘留就直接送去劳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班主任说,这个社会,远远比你们想象中的那个复杂要复杂得多。说得多好。可有什么用。做学生多好,校园生活多单纯。可是你说,人不长大该多好。是呀,不长大该多好。你永远不会长大了,留下我……留下我干什么呢?我干什么好呢? 我想我是睡着了。可那是什么声音。我怎么感觉的到却听不到。你的眼睛是一口古老的井。那里面有什么?有什么在那里面?我看到的是什么,你告诉我,告诉我,好吗? 你现在在哪里,你会在那里等我吗?我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又将去向何方?我想我是在做梦了……黑洞。宇宙的黑洞。我在黑暗的洞穴里,怎么总是出不去?爬了一程又一程,还处在原来的位置,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是怎么进来的?蠕动着的,有肉感一般的黑洞。
第二十八章
我醒过来,白光刺眼。女孩已坐起来靠在床背上。花边小枕头摆在她面前。她让我看她。一脸羞涩。上面有几点血迹。昨夜我开灯看时上面还没有。 “你的好厚,要这么多次才刺破。” “你还说。到现在都有点疼的。” “我看看。是不是肿了。” “别。丑死了。” “呵呵。” “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又没射在里面。” “万一呢?” “不会的。” “万一呢?” 突然有人敲门。是三嫂。 “来了。”我打开门让她进来。 “你三哥出事了。” “怎么?” “昨晚上让查夜的民警给撞见了。” “吸白粉的时候?” “嗯。” “老大知道不?” “老大也去的。他脚底快,推到了一个民警跑了。” “现在人呢?” “不知道躲哪去了。是三角脸的人来通知咱们出门要小心点。” “我看三哥不至于把我们给抖出来。” “我想也不会。又不是头一次碰上这事。” “要不要紧?”女孩问。 “没事的。”我说。 “不知道这次会把人送到哪去?”三嫂说。 “等一下我去中转站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女孩说.
第二十九章
我们从中转站出来,走到公交车站点。她说: “人不在这里怎么办?” “可能直接送戒毒所了。不过三哥改名了也说不定,明天再来看看。” “改名了?” “嗯。” “干嘛要改名字?” “冒充是头一次进去的呀。这样咱们来保他就容易多了。” “他们查不出来?” “又不是犯了什么大案,谁会认真去查。有保金他们就放人的。” 公交车来了。我们上车,捡双人座坐下。女孩挽着我的右臂,头靠在我肩膀上。我腾出手搂住她的腰。三个站点过后,上车的人多了起来,后来就挤得连车门都快打不开了。 “你看,”我指着右边一幢大楼说,“浙江驻广州的办事处就在那里面。” “办事处,干什么的?” “方便在广州的浙江人的。” “进去过?” “没有。我去那有什么事呀。” “你干嘛呀,你。”车后节有个女人叫了起来。 “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 大家都看着他们。后说话的那个中年男人往中门挤。站点到了,他下了车。有人说: “变态的。” 车又往前开动。两个站点后。那女人也下了车。这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原来那男的掏出生殖器对女的进行骚扰。 “我还以为偷东西来着。”女孩说。 她忽然意识到不该这么说,看了看我的脸色。我对她笑笑。她放心了。 “真恶心。那男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说,“住在咱们三楼的,就有一个专门干这事。” “真恶心。” “告诉你一个看扒手的窍门。” “我知道。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总是盯着别人的包看。” “呵呵。不是这个。是他的手。” “手,有什么特别的?” 我把女孩的手抓在手里,让她把手掌摊开。 “真正的老扒手有一个奇怪的特征,他的食指和中指基本上一样长的。” “真的?” 女孩拿我的手看。我笑。我的中指比食指长一点五公分。 “你还算不是是老手。”她附到我耳边说。 “本来就不是嘛,”我也附到她耳边说, “我只会顺手牵羊。” 女孩的手有意无意的放在我的裤裆处。 “我们是回去吗?” “不。我约了人在天桥碰头。” “哦。” “想做了?” “哪有,你这人真坏。”她说。 她那只手重重的往下压了一压。站在旁边的一个青年在看着我们。看见我注意了他,连忙别过脸去。 我们下车,往回走了几步,上天桥到街那边去。我在一个电话亭打了传呼。电话马上回过来。 “哪位打传呼?” “是我啦。都做好了吗?” “都好了。我马上拿过来。” 我挂上电话,拉着女孩到天桥下等那人。 “是做证的?” “嗯。给你也做几个,好不好?没身份证夜里出门很麻烦的,运气不好一下子就抓进去了。” “假的真有用?” “没问题。”
我们回到住处。三嫂的房门开着,我叫了几声,没人应。后来应了,三嫂在老大房里。女孩进我的房间,我到老大那去。老大已经回来了。 “没事吧,老大?” “没事。” “那三哥呢,会不会有大麻烦?” “没事。肯定送到哪个戒毒所去了,过几天会跟我们联系的。” “我猜也是送戒毒所。” “这几天我手头紧,要是打电话来要拿钱去赎人,你先垫一垫。” “这个没问题。” “真是晦气。怪来怪去还得怪他自己。好端端的硬要拉了我去买针筒来注射。毒已经吸得人飘飘忽忽的了,出门时忘记关门,里面的人不知道,一下子全让查夜的给逮住了。我们买了针筒回来,有两个民警还在屋里,幸亏我尿急,在外面撒了泡尿,不然也跑不了。” “他们说你推倒民警跑出来的。” “想得美。我根本没进去,进去了还跑得了。” 我笑。 “那你还得谢三哥才是。要是都在屋里呆着那还不一网打尽。” “你也不想想。那门会开着的?” 三嫂从厕所回来,坐到老大的床上。她说: “我决定了,如果她这回他真被送到戒毒所,我不去领了,让他把毒戒了再出来。” “随你自己。”老大说。 我看着三嫂。 “要是真能戒了倒也好。” “进去戒了,出来还不照样是吸。除非不打算在广州混了,回老家去。”老大说。 “我就这样想的,”三嫂说,“我带他回老家。” “哈。过惯了这种日子,他回得去?” “我们可以开个小店什么的。” “想想倒挺美的。”老大笑了笑,忽然问到: “你还有私房钱?” 三嫂没啃声,回她自己的房间去了。 我问老大: “到戒毒所去戒毒,收费高不高?” “不知道。肯定不会低,没个几万怕是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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