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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八章 我是个不太喜欢讲我的过去的人,在网上亦是如此。花落谁家却总喜欢问,她说: “你既然说你是劳改犯,你就把你的过去说给我听听嘛。” 拿她没办法,我只好一点点的把我的过去讲给她听。 我向她提起我的童年时,自己会觉得奇怪,怎么讲起我的家史来了。我把这份奇怪也跟她说了。她说: “可能这就是藏在你心底的,对你的成长起作用的东西,而你自己没意识到。” 我知道她说对了。它的的确确影响着我。不过,远不及后来出现的事对我的影响大。但我现在不想提它了,我在努力摆脱它。一切都过去了,我想,但也许一切都没过去。 —————————————————— 花落谁家又一次旧事重提。她说: “小楼,我对那事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即不难受,也不舒服,这可怎么才好?” 我说:“别乱想。” “可我老这样觉得。” “不放心的话,去医院看看。” “看过了,说正常来着。” “那不就好了。” “可就是不行,每次都不行。” “你不湿吗?” “有时候湿。” “那慢慢来吧,这种事嘛,也要慢慢来的。” “?” “比如我,以前也老怀疑自己早泄来着。” “嗯。” “后来才知道压根儿就不是。” “去医院检查了?” “没。” “那怎么知道的?” “接触了几个女孩子,我发现自己一次比一次时间长。” “你的意思是说,这事要有一个过程。” “对。” 她沉默了一会,说: “我不喜欢那事,最近他不太理我了。” “是你多心了吧。” —————————————————— 谈一点题外话。 不久前在天涯社区看到一个帖子。有个自称少妇的说她丈夫是性无能。她说她很爱他,可和他在一起又非常痛苦,她说不知道该怎么办。后面的跟帖超过五百份。 其中一个跟帖说: “要是我丈夫得那个病,我肯定离。毕竟婚姻是离不开性的,我简直觉得它就是婚姻本身,是婚姻的实质所在。” 还有一个跟帖说: “恋爱可以是柏拉图式的,而婚姻却是建立在性的和谐上的。我和老公在这方面是绝配。” 我本人更喜欢下面这个跟帖: “男人因性而爱,女人因爱而性。” 据我的理解,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根本区别。 第九章 不瞒你说,我以前也认识一个自称对那事一点没感觉的女孩。这得从一九九六年说起。 我当时在广州火车站做“黄牛”,兼扒手。运气一直不错,同伙中就我没被抓过。因为我属龙,所以他们都说我是条福龙。为此老大很得意。我是他带入行的呀。 那时的广州火车站可不像现在,站里站外逛来逛去的什么人都有。吸毒的,贩毒的,做鸡的,拉皮条的,做托儿的,搞敲诈勒索的,办黑证的——学生证、学历证、身份证、健康证,暂住证,各式发票,特区通行证,应有尽有。还有人贩子,各类蛇头,流浪汉,不一而足。 九九年的某一天,老大走来对我说: “捡了个女孩,是你们浙江的。” 我说:“在哪?” 老大说:“老三那。” “三哥还对付的了?” “就是说呀!你要不要?要的话给你好了。” “那我去看看。” 顺便说一声,老大那年十八岁,比我小。他说他十五岁单身下广州,十七岁回去过一趟,就再没回去了。 我说,不想家? 他说,想个鸟。 我说,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说,什么人都有。都xxx有新家了, 搞得我两面不是人。 他说,没有他们我照样活得好好的。 我说,那是。 他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 那口气只能说是语重心长—— 他说,什么事都得靠自己闯,以后学着点。 我说,一定好好向大哥学习。 他忽然大笑起来,说,你这话让我想起一句口号。 我说,什么口号? 他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我把这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领回我的房间。她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会,说: “真脏。” 我说:“是脏了点。” 说着,很不好意思的笑了。 她走进来,四下又扫视了一遍,然后一屁股做到床上。我给她倒水喝,发现热水瓶是空的,就去三哥那倒了点水。回来的时候,看见她手里拿着床头的那本黄色杂志。她说: “你就看这个。” 一脸不屑似的把杂志丢回床头。 我说:“是呀。解闷儿。” 她看了我一眼,说她要上厕所。我带她去了。 她回来还是坐在床上。我说: “你怎么被我三哥捡到的?” “谁说是他捡到的,”她说,“是我自己上前问他的,我下火车时钱被偷了,我问他能不能帮帮我,他就把我带来了。” “昏!你怎么不找警察去?” “我问过人了,找他们没用,最多给你备个案,什么现实问题也解决不了,最起码我得吃饭呀。” “你倒挺现实的。可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我管你们是什么人,只要管我的饭就成!” “这倒也是。” 于是我想起了我初到广州时的境况。 第十章 那么就来谈谈我初到广州的情形吧。 我职高毕业后到广州去,是受了同学的一个远房亲戚的朋友的骗。他说那边钞票随便赚赚。我就跟他去了。结果,他把我介绍到淡水一家娱乐城做保安。说是保安,其实是做鸭的。这事我不想做,有一次趁他没注意,拿了钱包跑出来。我没敢拿行囊,怕他发觉的太早,把我追回去。这个经历在本书里我不想细说。 跑到广州火车站那天,天已经很晚了。排队买了回杭州的票,是零晨三点的。在时间上那时去住旅馆想想不太合算,我就像别的旅客一样,买了一份羊城晚报铺在车站外面的空地上睡觉。我想,睡一会没关系。 醒来是十二点多,还早着呢,就又睡了一会。再次醒来是一点过一刻,我看看周围,空地上的旅客大多睡着了。有几个没睡着的在看着我。我想去厕所,却发觉我的裤兜破掉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口里只会不停的说,该死该死,我的钱包被偷了。很多人睁开眼看着我。我真想哭。可是哭不出来。火车票、身份证什么的,都在钱包里。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在议论我,有几个是看着扒手用刀片把我的裤兜划破的。他们都说我太不小心了。 过了好久我才想起应该去报案。他们告诉我车站报案点的位子。可我找了好一会也没找到。终于找到了。人家在睡觉。我不停的敲门。挨了骂。 他懒洋洋的边穿衣边开门。然后慢条斯理的备了案。我看着他。他说: “你可以走了,等追回你的钱会按地址通知你的。” 我想,这就好了呀,那我该怎么办。 我走了出来。又走回去问他: “警官,这里有没有什么救助点之类的。” 他笑了,说: “你要这个呀,不早说。” 他从抽屉里甩出一张便条似的纸,是广州市外来人员接待处的地址。看那标出的公交车站点,离这远着呢。我想,要是我有一块钱就好了。我就问警官: “警官,能给我一块钱吗?” 他说:“都问我要一块钱,你发我工资呀。” 我退了出来,回到空地上。这时意识到穿着这样的裤子太丢人了。我想,要是带着衣服跑出来多好呀。 人们不再理我,又开始闭目养神了。我离开他们,来到空地对面的公交车发车点。这里没有人,灯光很暗淡。我找到地址上标着的那辆公交车,想等它发车时跟着它走。 我找了个地方躺着。后来有巡警过来。他粗暴的把叫我起来,说: “身份证身份证,给我拿出来。” 我说我刚刚钱被偷了,身份证、火车票也被偷了。他好象不相信,我就让他看我的裤子。他相信了。说: “这儿不能躺,快点离开。” 是他先离开的。我追上去问他: “警官,到广州市外来人员接待处怎么走?” 他没有说话,用手指指了那方向。 真想问他讨一块钱,但看他那态度,没敢问。我向他指的方向走去。一站一站的走。 若走错了就回头。路上基本上没有行人,这样好,我怕人家看到我当时的狼狈样。 找到外来人员接待处已经是十点多了。快吃中饭的时候我拿到申请“自投”的表格,傍晚住了进去。住进去了才知道,所谓的接待处,其实就是沙河中转站,说白了,就是看守所。他们把我安排在一个二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间里,房中间有一条过道,两边是水泥做的通铺,好多人躺在上面。靠门这边有一个铁窗,可以望见外面的“放风”场。铁窗上方两边的角落有摄像头。房间里面,也就是左边水泥床的床尾,有一道半人高的水泥墙板和床相连,墙板内有一个水龙头,一个蹲坑,大小便和洗漱就都在这里了。没有卫生纸。没有早餐。一天只有两顿。饭的份量倒足,只是那个菜太吃不下了,缺油少盐的,就像放在水里煮熟了就拿来给我们吃的。早饭也不是说没有,就是得自己买。干脆面,五毛那种,这里要一块。实心馒头,一块。油条,一块两根。麻球,一块……不管是什么,起码要比外面贵两倍以上。没钱的,你就饿着吧。这里还买香烟和烟头。外面卖两块一包的香烟,到了里面卖五块一支,地上捡来的烟头,一块一个,长一点的,就要两块了。这都是在看守所服刑的“大差”们干的好事。 我们一房间差不多有二十个人。那天是星期五,周末又加了十几个人进来。半夜里有室友大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行了。”人家告诉我,他是个吸毒的。“我没犯罪呀,干嘛把我抓来,我不过是忘带身份证了。让我打个电话吧。”看见干警进来拖那吸毒的有个老头就嚷起来。窗外有个干警向他叱喝一声,瞪着他,目光就像一把铁刨子,被它一扫上,感觉皮肉如同萝卜丝一样纷纷往下掉。老头声音轻下来,不敢说了。铁门“咣”的一声合上。然后上锁。 第十一章 我就是在这里认识我的老大的。 我说,那老头身份证没带,怎么关进来了? 他说,谁叫他没带,外地人上街都得随身带着的。 我说,那他怎么办? 他说,等喽。熟人找不到他,自然会来这里找的。 我说,能领出去? 他说,有钱就行了。 我说,要是没人来领呢? 他说,自己申请打电话。十元一个电话。 我说,要像我这样,没地方可以打电话…… 他说,没钱就去干三个月活,会放你的。 我说,我是自投的也这样呀? 他盯着我看看,说,你有毛病,自投。 我说,不是说自投了可以把我送回原籍吗? 他说,是呀。你是哪的? 我说,浙江的。 他说,给你家里去一封信,叫你家人来接你,或者给你们当地的派出所去信,来回你算算要几天,不过一般来说,是把你送到你们那的中转站去……你以为这里面是人呆的地方呀! 我当时傻眼了。 他说,你刚才说你是哪的? 我说,浙江的。 他说,哦。干嘛要自投? 我说,我是被人骗到广州来的,说这里的钱好赚。 他说,没错啦,这里的钱是好赚。 —————————————————— 铁窗外出现了一个干警,他说,吵什么吵。大家安静下来。等他走了又有人开始说话。 我继续问,大哥,你是干嘛的? 他说,做买卖的。 我后来才知道,进这里面来的,基本上没人说实话。可等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来,除了那些确实有案子在身的,其他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吐露出自己的底细来。 我跟他已经很熟了。是星期天晚上。 他说,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干,一年两三万不成问题。 我说,光是贩卖火车票? 他说,那是。要算其他的,哪会只这个数。 我说,危险的吧? 他说,只要机灵点,不会有事的。 我说,那你怎么进来了? 他说,操xxx,买票的时候,居然遇到这样一个主,拿了票就往巡警那跑,是一张票我也就算了,偏偏那张是真的,我还没来得及换掉,我就追上去,没看见巡警过来,看见了就回头跑,跑都跑掉了,想不到有个巡警正从厕所那边转出来,一下被逮着了,你说晦气不晦气。 我笑。他也笑了。 他说,你要是想做,我带你入行,真的,没什么危险。 我说,我们现在都在里面,我就是愿意也没用呀。 他说,你要是愿意,我给你弄出去。 我说,你能出去? 他说,明天我的弟兄会来赎我的。 我说,赎你? 他说,我又没犯什么事,当然能赎啦。 我说,你贩卖火车票还没事? 他说,这种小事不算事啦。他们就是想要赎金。 旁边有人插嘴说,小兄弟,是这样的,你别看这里面关了这么多人,只要有钱,大多能出去。只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我说,那像你这样要多少钱? 他说,六百嘛到顶了。 我说,那我这种情况呢? 他说,你是自投的,最多算你点饭费住宿费,三天,五十块差不多了。 我心为之一动。让家里人来接,真不是个事,要是通知派出所,更不好了…… 到了星期一,他真出去了。他走出铁门时对我笑笑,说,你等着。 第二天傍晚,他把我接了出去。 后来我问他,我们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说,一看就知道你是自己人啦。 我说,我没在外面混过哎,什么都不懂。 他说,没关系啦,我罩你。以前有个浙江人罩我,现在该轮到我罩浙江人啦。 第十二章 夜幕已降临。我去给女孩打盒饭。回来时以为走错房间了。我说: “你的手脚可够快的,转眼就打扫得这么干净了。” 她坐在床上,没有理我。我看着自己说出的话像冬天呵出的一口气,在空中游离了一会,消失了。 把盒饭递给她。她看也没看我,把盒饭接了过去。很突兀的,她说: “像个猪窝,怎么睡觉。” 好一会我才明白过来,她是在回应我刚才的话。我对她说: “我很晚回来的,以防万一,你别忘了把插销插上,刚才你也看见了,我领你来时好几个兄弟不乐意的。” 她说:“是你硬要把我带过来的,关我什么事。” 我自嘲的一笑,说:“对,不关你的事。” 说着往外走,又回转身说: “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要乱走,你在我房间里我对你负责,出了房间我就管不了了。” 她没吱声。我关上门。关门的时候看见她偷偷的瞟了我一眼。我想,这还嫩着呐。 从四楼下来,在三楼的转角处我碰上了三嫂。三嫂也是三哥捡来的。她是四川妹,从家里逃婚出来一时找不到工作,每天就在火车站附近转,三哥自己也是四川人,看她可怜,就把她给捡来了。那些年,像三嫂这样生活没着落的男女,火车站一带多得是。 三嫂很快学会了谋生的手段,向旅客兜售口香糖,地图之类的小玩意。开始倒也本分,可本分赚不到钱,不久就和别人一样了,把地图折成三十二开大小,捏在手里,看见那些看着好欺负的旅客就上前,冷不丁的把地图递给人家,对方往往下意识就接了过去,没等他闹清是怎么回事,三嫂就说,快点,给钱给钱。他若说不买,突然有一圈人会围上去,看见这阵势,敢不买吗?五块就五块,十块就十块。有时候五十块,甚至一百块,也只好认了。不买账的,有,但很少。我无从揣摩三嫂为什么跟了三哥的,是三哥比家里给她介绍的对象要好? ———————————————————— 三嫂在楼梯上一看见我就未语先笑,她说: “吓,今晚还出去?” 我说:“手头还有两张票。” “给我,让你三哥卖去,别叫人家守空房呀。” “还是小孩子,没味道。” 三嫂咯咯咯的笑了,伸手要摸我的裤裆。她说: “看看你的有多大,倒嫌人家小了。” 我退了一步,三嫂跟上来一步。我退到墙角了,只好向三嫂讨饶。三嫂笑着说一定要摸摸看。到底给摸着了。这次是我没躲,故意让她摸着的。她说: “吓,好大。” 我说:“再大也没你大吧?” 她说:“去。” 然后朝我一笑,我觉得这一笑很有内容。也许是我误解了。 我看着她。她其实蛮漂亮的,比我大四岁。说实话,我有时意淫以她为对象。我知道老大跟她有一腿。三哥因为吸毒,已经不中用了,这谁都知道。 三嫂转身向楼上走去。我好象听见她说,来吧。也许她什么也没说。我不能肯定。但我跟了上去。 第十三章 在车站外的广场上转悠了一会,然后我走向售票处长长的队伍。 老大看见我,朝我走过来。 “你手上还有去上海的票吗?” “还有两张。” 他说:“给我。” 我把票给他。 “我这是替三角脸救急用的,他没票了。” 我说:“这阵子票可够紧的。” 他嗯了一声,说: “这段时间别带假票,三角脸的人今天又进去了一个。” 我说:“知道了。” 我着着老大,等着他换两张票给我。他没有给我票,笑嘻嘻的说: “今晚放你假了,早点回去吧。” “谢了,老大。” 没票在身,突然感觉到一阵轻松,好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走出售票厅,看着坐(躺)在广场上等车的旅客。他们大多是民工,怀着梦想,怀着对生活的向往,出入于这个城市,像我当年一样。我看见坐在他们当中的几个扒手,又想起我的那次遭遇。可我现在也偶尔做扒手了。这就是生活。 那几个扒手注意到我在看他们,有一个朝我笑笑,我向他吹了声口哨,走开了。 我忽然有了吹口哨的兴致,不成调哨声轻轻穿行在早秋的夜风中,像鸭子嬉水时的航道,渐隐渐长。 快走出广场的时候,有人拿住了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 原来是三角脸的一个手下。 “你干什么。” “找你老大,他人呢?” “去你老大那了。” “上海的票搞到了?” “刚把我手上的两张拿去。” “好了,这下没我事了。走,喝酒去。” “你不做生意了。” “没票了呀。” 我们离开广场,边走边聊。他说: “对了,听说你捡了个妞,是老乡。” “你的消息倒灵通。” “尝过了吗?” “没呐。” “那——你还是回去吧。” “怎么,舍不得酒钱了。” “什么话,你这是,我是那样的人吗?” 有两个巡警向我们这边走过来。我们横穿大街。一辆小轿车差点撞上我们。我们骂了一句,“****妈的,怎么开的,你。”然后瞅了瞅巡警,他们朝我们这边看。我们一溜小跑。若让巡警上来盘问总不是什么好事儿。 第十四章 我酒喝多了,但别人看不出来。回到四楼,打开过道口的防盗门我的房间在左边第三个。左右各有五间房,右边最里间是厕所。这层楼里住的都是我们的人。 我敲了敲门,她问也没问就把门打开。我说: “你怎么不问问是谁?” 她回到床上去,抱着枕头坐着。 “饿不饿,给你买了酱鸭。” 她摇摇头。 我把酱鸭放到小圆桌上。 这是三角脸的那个手下付得钱。 脱了鞋坐到床上去,她往里挪了挪。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抽上一根烟。 她上厕所去了。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盒子。记得里面还有半包烟的。一找,果然在。 我点了一根来抽。 她回来,用手不停的扇着空气。 “我讨厌抽烟的人。” 我朝她看看,想再抽一口,到底还是掐了。 她坐在床里头,大概以为这样就可以离我远远的。 “别把烟丢在地上。”她说。 “你有没有搞错,这是我的家。” “是你的家才叫你别丢在地上的。” “什么逻辑。” 我把烟弹向门边的塑料垃圾筒,没弹进去。 她说:“切。” 过了一会,我说: “睡吧。” “床这么小,怎么睡?” “总不能叫我睡到地上吧?” 她不说话了,一骨碌和衣睡下去。我看着她。她紧闭着双眼,抱着胸脯。不过没完全抱上。我觉得她的乳房看上去像没发酵的馒头。 关灯的时候,她移动了一下身子。 我也和衣睡下去,侧身躺着。想起以前处过的一个女朋友,奇怪,一点也想不起她的面容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口干的不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转过头看她,她面朝墙壁,双腿蜷起,睡相就像婴儿在子宫里那样。窗外的月光淡淡的映在窗帘上。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我移了移臀部,让自己睡得舒服点。她也移动了一下,碰到我的身体。 我们几乎是同时动的。她突然说: “你别碰我。” 我想,谁碰谁呀,这是。 她接着说道: “我对那事没感觉,你碰我就像在奸尸。” 我哦了一声。 后来忍不住说了一句: “奸尸也不坏。” 我知道这句话让她更睡不着了。 第十五章 “嗨,”花落谁家问我,“你跟你老大现在还有联系吗?” 我说:“不联系了,离开广州的时候,就决定跟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 “这样啊,我还以为可以请他帮我弄票呢。” “你又不在广州。” “说不定以后还会到广州去的呀。” “你的打算倒好。” “那是。”她说: “你知不知道他父母干嘛要离婚的?” 我说:“不知道。” ———————————————————— 老大有一次和我谈起过他的身世。他父母都是知青,是插队的时候好上的。 那年,同去的知青陆陆续续返回城里,最后就剩他俩了,他们心里的苦闷可想而知。是一个春雨潇潇的傍晚,他们坐在他的房间里为命运掉着泪。夜深了,她站起来煮了碗面吃,他喝了点酒,他要她也喝点……孤寂让两人睡到了一张床上。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老大不是那时候怀上的,是他们回城后。 他俩进了同一家丝厂。他是送茧工,她是剿丝工。奇怪的是,回城后两人的关系倒淡了,却又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最终还是结了婚。头几年一直没生,他开始酗酒,她吃了好多好多的药,几年后才知道,问题出在他身上。终于怀上了。 有了孩子,住房就更显得挤,上有老下有小,他老唉声叹气,更要命的是,一碰上酒他不喝到发酒疯就停不下来。老大的童年是在父母的争吵中度过的。 他十三岁之前,一直都和父母睡在一起,晚上听他们的呓语,听他们的悄悄话。他们把他当孩子,他却已经不小了,知道有时半夜醒来,为什么床在吱吱的叫。他什么都懂……有时候会学父母,和不懂事的小女孩“玩”父母玩的游戏,结果玩过火了,他成了少年犯。就在劳教所里,他听说了好多他所不知道的希奇事情,竟然对那个边缘世界憧憬起来。有个少年犯还和他相约,出去后一起闯天下。 他偷了家里的钱上广州,可和他相约的人,没有出现……后来就遇上了那个浙江人。他人虽小,却机灵,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很快的,他成了浙江人的得力助手。他最初的工作就是像三嫂那样。他觉得在外面快活极了……他为不用再看熟人异样的眼色而有狂喜的感觉。 —————————————————— 我问老大: “罩你的那个浙江人呢?” “坐牢去了。”他说: “好多人都坐牢去了。” 当时我们这个团伙里的人都在一起喝酒,都喝得醉醺醺的,糊里糊涂的说了好多的话。老大说: “我的下场只怕也是坐牢去。” 就是这句话让我一下子酒醒了。 他看着我,忽然拍拍我的肩,说: “我们这些人里就你有种,吃喝嫖赌毒,样样没有去沾。” 我说:“我不是没办法吗,家里有十多万的债。” 那年秋天,雨下个不停,我们的生意出奇的好。 有一天老大突然对我说: “以后你赚的钱不用给我提层了,自己悠着点,见好就收,早些回去吧。” ———————————————— 花落谁家说,你家的债不是还上了吗? 我说,是呀。可后来又欠上了。 她说,怎么回事呀,到底? 我说,说来话长哦…… 第十六章 谈一下九0年之后的父亲。 九0年的时候,先前家中欠下的债基本还清了,父亲一下子恢复了男子汉的雄心。他又成了家中的主宰。说动母亲开始筹钱办厂。那会小镇上私营厂搞得正红火,仿佛你只要把厂办起来,就等于有了一棵摇钱树。 事实上好象也是如此。 当时生产自行车的厂家,几乎都是背了钱上门要货的。小镇周围形成了一个自行车零件批发市场。 就在那时,父亲找到了一个合伙人,买了两台旧机器,招了三个工人。厂虽小,到底是个厂。起初,父亲和合伙人觉得,本地做自行车零件的厂太多了,于是就另闯门路,接了个摩托车上的小零件业务。等模具出笼,样品成功,对方单位却一个劲的压价,以至根本没得赚。跑了好多别的单位,厂品都送不进去,父亲他们就又回头做自行车的零件。 这时候厂已经办起来半年多了,一点效益也没看见。那个合伙人提出退出股份,父亲说: “退出可以,不过股份的钱,要无条件借用两年。” 合伙人同意了。 是父亲的厂刚刚有起色的时候,那个合伙人出了事。他开车把人给撞了。 虽然错不全在他,可钱赔定了。也是没办法,他找到了父亲,父亲也是没办法,去借了高利贷。 九三年,像父亲这样的——作坊式小厂的黄金时代过去了。而父亲陷入三角债的泥潭却不自知。结果越陷越深,终于不能自拔。父亲被放高利贷的告上了法庭,两次进看守所。母亲乱了方寸,对方单位又时时催货,一回两回不按时把货送去,业务关系就疏远了。再去讨债就更加艰难……父亲的厂办不下去了。 他开始了逃债与讨债的生涯。 那也是我的中学生涯。最怕的就是周末回家,因为家里总坐着讨债的人。最担心的就是有电话打进来,因为我得不停的骗人家,说父亲不在家,说父亲出门讨债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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