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篇之

永远的天堂雪

    我们总以白色作为万物纯洁的象征，因为它的完美无暇，一尘不染。我们又以金子般的心来形容一个人情操的高尚，因为它的难能可贵， 。然而那些在生活中看似平淡无奇的小事迹却能散发出比白色更纯洁的情感，比金子更宝贵的真挚。

    留学再外，凡事都须精打细算。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水费、电费、手机费，样样都不敢乱来；柴米油盐酱醋，瓶瓶皆不敢多用，甚至连茶都不敢多喝--------所谓用一分少一分，光出不进，坐吃山空啊！所以我们留学生们多是削尖了脑壳千方百计的打听哪里可以去打工。

    由于我就读的是当地的私立大学， 按政府明文规定是坚决不允许打工的，若有围反者——斩立决！哈哈，给各位开个玩笑。当然不至于落得如此惨重下场， 但是一旦被逮住，当即遣送回国的严重后果也相当于判了你留学生涯的死刑了。因此大部分人是不愿意冒此危险的，但是，俗话说‘规定本来就是让人违反的’眼看爸妈省吃俭用，辛勤工作供我读书，我又如何能够忍受每天光出不进的状况呢，再三思量之下毅然决定出去打工。

    我的一位同班同学家里是开鲜花店的，经常需要临时工帮忙卖花，包装花束，所谓‘肥差不落外人手’，她便把我举荐给了鲜花店的老板娘——她老妈。于是每逢周六、周日我便来到这儿开展‘地下工作’。虽然压根儿就没有人知道我在偷偷打工，但是我总觉得自己脸上像是被烙上了‘非法打工’的字样，每次遇到有客人来买花，下意识的总认为他们是移民厅派来的‘特务’。当然那只是我的胡思乱想罢了，一个多星期下来，我的地下工作开展得十分顺利，也赢得了老板娘的赞许，因此她开始放手让我单独去处理一些定单。

    这一天，我刚刚才把花店的门打开，一位身穿白裙的女孩儿便走了进来。几缕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她及肩的长发上面，显得十分灵气。她冲着我笑了，我虽然也笑了——不过心里却想着：“这下可掺了，一大清早就来抓人了。。。。。。”。

   “您好，我想要定一束天堂雪。”（‘天堂雪’是一种名贵白色郁金香的名称）她轻声说道。

    原来只是来买花的！我那提到嗓子儿的心终于可以恢复原位了。

   “没有问题，不过因为这种花开在冬天, 我们需要从荷兰直接空运过来，因此客人是需要交付30%的手续费的。”我对她解释道。

她欣然接受了这个条件。付过定金之后便匆匆离去了。望者她那清瘦的背影我嘲笑着刚才自己的草木皆兵.

   随之而来的非典让人们闻之色变，在大家诚惶诚恐地抢购凉茶和板烂根的当儿，在个大媒体争相报道死亡人数与日俱增的同时，我的“地下工作”仍然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由于我已逐渐习惯这里的工作, 只要一有空就来花店帮忙。

   三个星期后， 那束飘洋过海远道而来的天堂雪躺在一个精致的长盒子里成功抵达我们的花店。大家争先恐后, 想要一睹芳容. “噢”, “哇” 之声此起彼伏.这的确称得上是郁金香中的极品: 花茎笔直挺拔, 墨绿的颜色干脆利落, 给人以成熟, 稳重的感觉; 洁白的花瓣晶莹透亮, 毫无半点杂质, 就连花蕊都是纯白色的. 她的美是如此的超凡脱俗,哪怕是用世界上最纯净无暇的白玉, 找全天下最巧夺天工的师傅也难以捕捉其神韵.果然是花如其名, 就像是从天堂中飘落下来的雪花.

  “不知是哪一位幸运儿将会收到这份来自天堂的祝福呢?”我暗自想到.

   取花的日子一到了, 我却未能如期盼来那纤细的身影. 两三天过去了,还是没能等到买花人的出现.眼看盒子里郁金香在开始痛苦挣扎, 我急忙把她们取出, 插进花瓶中.老板娘在开始抱怨了, 说收取的定金还抵不了包装费…… 郁金香那娇弱的身躯果然顶不住狮城的酷暑, 洁白的花瓣上开始显现出一些黄色来. 就像是美丽的少女们为了掩饰光洁如玉的脸上长出斑点, 全都羞涩的垂者头. 我们尝试着给定花的那位女孩打电话, 可是她的手机却老是关着. 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郁金香变得越来越萎靡不振了,老板娘看她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群无药可救的庸脂俗粉, 充满了嫌恶, 连牢骚也越来越多了……终于, 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早上, 老板娘把她们一把从花瓶里抓了出来头也不回的仍进了垃圾桶.看着硕大的雨点无情的打落在早已残败不堪的花瓣上, 我深深感叹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非典的严重扩散使父母从国内频频打来了电话, 让我多加注意身体健康. 因此我去花店打工的次数也慢慢减少了.再加上邻近期末, 学习也变得紧张起来. 这天是我最后一天在花店帮忙, 当我收拾好一切准备离开之即, 一位年届五十多岁的女士走了进来.

“您好, 请问需要什么花?”我问道.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 又踌躇了一阵, 仿佛是在回想花的名字. 然后轻声说道: “我是来取一种叫 ‘天堂雪’的郁金香的.”

我有一点吃惊, 问道: “您是----“

   “我是安琪的妈妈, 前段时间她在这里定了一束郁金香, 我是代她来取花的.”她说.

   “这样啊……” 虽然我觉得有点尴尬, 但还是不得不说, “您知道, 取花的日子是在两个星期以前, 所以……其实,花已经……谢了.”最后两个字我说得十分小声.

“噢……”她的脸上浮现出无比的失落, 就像是失去了一件最宝贵的东西. 慢慢的, 她说道, “我还是把钱付了吧.”

这时, 老板娘出来了. 我向她简单解释了这位女士的来意.

“哎, 您怎么现在才来取花呀? 我们给您的女儿打了好多次电话, 都没人接听.多可惜呀, 那么漂亮的花都谢了……”老板娘说道, “对了, 您女儿还好吗? 是出差去了吧?”

没想到老板娘这不经意的一问, 让这位原本平静的女士不禁潸然泪下起来. 老板娘急坏了, 忙端出椅子让她坐下.就这样, 安琪的妈妈向我们讲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原来安琪是一名刚参加工作的护士, 在非典期间负责照料一位旅居新加坡的荷兰老人. 这位老人是一名园艺学教授, 在他深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之后, 最想看一眼钟爱的天堂雪郁金香. 为了不让老人带者遗憾离开人世, 安琪决定为老人订购一束天堂雪. 然而不幸的是, 在日夜照料病患的同时, 安琪自己却染上了非典. 残酷的病魔就这样夺取一个年轻的生命.

“在她弥留之即, 它仍念念不忘在你们这儿定购的郁金香,”安琪的妈妈哽咽着说道, “她嘱咐我一定要来取, 因为这是一个承诺……”话说到此, 她已是泣不成声.

我看见老板娘抹去滑落下来的泪珠, 自己也毫不掩饰的拿出了纸巾, 拭去眼里的泪花.就这样我们三人默默的坐了一会儿, 仿佛是在对逝去的灵魂作最后的悼念. 之后, 安琪的妈妈说道: “对不起, 我都忘了自己是来付钱的了……多少钱啊?”

“不不不, 这钱我们绝对不能收!”老板娘斩钉截铁的把她的钱挡了回去.

“对对对, 我们不能收.”我也连连摇头.

“可是……”

“不要可是了, 听了您的话, 我们都很感动, 也为您觉得惋惜.”老板娘说者从花架上取出了一大束百合花, 放在了安琪妈妈的手中.

“这……”她问道.

“着百合虽不及天堂雪美丽, 但却代表了我们花店对您女儿的无限崇敬, 请您一定收下.还请节哀.”老板娘说道.

几经劝说, 安琪的妈妈终于结过了百合花. 在向我们道谢之后, 捧着鲜花离去了. 望着她纤瘦的背影, 我仿佛看到是安琪捧着那束天堂雪, 走向暮色中的夕阳.

“永远的天堂雪……”我默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