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井底之蛙 在豫西的农村,有一种非常有特色的民居――地坑院,在平地上挖一深坑,在坑的四壁打上窑洞,那运土用的斜坡就成为地坑院的通道儿。 那个地坑院很大,自我有记忆起,它就已经十分破败,但据说那是我们家族辉煌历史的见证,我爷爷的爷爷,当时的族长,带领着一家子几十口人同住在那个地坑院里。 院的正中,有一棵很大的杏树,杏树的枝枝桠桠正好伸过了窑顶,到了现在的这个季节,绿荫如盖,一粒粒宝石一样的杏儿在拂动的树叶间诡秘地眨着眼睛,小小的孩子,经不住她的诱惑,总是成群结队地围着窑顶,用砖头砸,用树枝捅,然后雀跃着跑到院里捡拾那酸酸涩涩的杏儿。 院里杏树的旁边,还有一口井,大概从前是有水的,但那时也已干涸,井口上,杏树的粗粗的根须裸露在上面,成了上井下井时的扶手了。 那一年的我,大约有七八岁,我们捡了杏子,兴奋无比地在院子里玩耍,我坐在井沿儿上,脚蹬着那树根,井里幽凉的气息浸漫着我的双腿,让我感到十分惬意。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开玩笑地推了我一把,我毫无防备,径直掉了下去。 井大约有二十米深,掉下去的过程如果我还有印象,当不亚于跳伞吧,遗憾的是,对于这个过程,我没有一点记忆。 就那样“扑通”一声直达井底,还没反应过来,先听到上面伙伴们连声嚷嚷:快去叫人!快去叫人! 顾不得痛不痛、疼不疼、怕不怕、慌不慌,连忙使出全身的力气向上面叫道:别!别!别叫大人! ――父母那样严厉,若知道我如此淘气,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听到我急切的声音,伙伴们收回了脚步,一起聚到了井口旁,伸着小小的脑袋向井里张望。 等我问清他们的确没有去叫大人的时候,才放下心来。 这时的知觉开始慢慢苏醒,我感到我说话是那样吃力,腹腔里似乎没有了任何支撑,手和脚也都不能动弹,沉重得象灌了铅,又飘忽得象棉花团,浑身都没了骨节,酥麻、酸痛、绵软,我试着动了下脖子――哦,不行,大脑好象是指挥不动了。 然而,我却十分清晰地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我并没有摔伤。 几分钟过后,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将半趴着的身子翻转过来,在井底躺好。井底有许多细小的树枝和厚厚的落叶,这是我没有摔伤的重要原因,潮润沉霉的空气湿乎乎地包围着我,身旁有一些悉悉蔌蔌的声音,一定是我平日最怕的小虫子,可是顾不得那么多了,任它去吧… 我打量了一下井筒,很宽很高,四壁湿油油滑溜溜,凿在井壁上的脚窝间距很大… 我知道,我需要积聚力量。 我望向井口,伙伴们的小脑瓜儿时隐时现,有唏嘘声,但没有人说话。天空,只有井口那么大,时值正午,阳光从树叶的空隙间透过来闪着耀眼的光芒,但是我丝毫感觉不到它那灸人的温度的存在,我看到了树叶的拂动,当然,却不会觉得有风。 一闪念间,我想到了那井底之蛙,是不是总象我现在这样地仰望着天空,做着一个个阳光灿烂的美梦…… 大约过了有二十分钟,我从井底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仍十分虚弱,但我知道我不能让小伙伴们久等,否则我最担心的事就要不可避免地发生。 我手扒脚蹬,小心翼翼,一步步从井底爬了上来。 重回广阔天地的喜悦并没有使我稍做停留,我只是喘了喘气,就在同伴们的围护下向家里走去。 父母仍在午睡,我捏手捏脚进了院子,把脏衣服脱下来,用洗衣粉泡在盆里,跑到自己房间若无其事地睡觉去了。 下午,平安地过去了……我庆幸自己的行踪没有被父母发现。 将要晚饭时,哥哥从外面跑了回来,对正在做饭的母亲一阵耳语,我知道不妙,连忙跑到房后的果园里躲了起来。 我看见父亲青着脸,穿过果园向地坑院的方向走去,回来时,满眼泪光。 熬了好长时间,天已经黑透了,我才闷闷地回到家里,等待着暴风骤雨的来临,然而,一切都象没发生过一样…… 母亲象往常一样招呼我吃了饭,去纳鞋底了。 父亲闭着眼睛,听那台崭新的收音机,咿哑哑地说话。 哥哥悄无声息地做着作业。 我疑惑地睡觉去了。 梦里,天下着雨,雨滴好大,我浑身湿透,衣服紧裹着身体,使我不舒服地浑身扭动……可是,那是什么声音? 我醒了。 我听到母亲在啜泣,她的眼泪滴在我脸上身上,父亲粗糙的手,拿着温热的毛巾,替我擦拭着双腿…… 我没有睁开眼睛,可是眼泪,还是汹涌地流了下来。 ※※※※※※ 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会使我流泪,使我,在叶终于落尽的那一日,深深地后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