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虚空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
金榜张挂了，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者戴花骑马踩街面君，开始走进青云端，好好地做一场富贵梦。
而89却早早地离开了京城，满京城里喧闹的场面深深地刺激着他失望的心。他受不了这种刺激。
他走了，丢弃了书墨和梦幻在京城，袖着失望和悲哀，象一只孤零零的雁默默地走上了回家乡的路。
他想到来时的兴奋和憧憬，想起爷娘的期望，想起正等着的洞房和新娘。
赶考前家里给他订下了亲事，就等着他中举后再来个双喜临门。
可是~~~~~~~
89回家的脚步是沉重的，他不知道怎么走进家门去面对父老兄弟的期望。
他九岁有神童之名，十四岁中乡试头名，十七岁中州解元。在每个人眼里，状元就好象是一朵盛开的金花在遥远的天子脚下等着他去摘取一样。
可是~~~~~~~
89走的很慢，他不雇船不雇车，就这么一步步地走着遥远的归程，青山绿水在他眼里也变成了灰色。
天渐渐晚了，倦鸟归巢，夕阳半坠。
89不知道他走了多少天，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远。天黑了，便四处张望想找个住宿的地方。
这时他才看出四周全是高大险峻的山峰，心里有些踌躇，便爬到高些的地方眺望，远远地看见山窝里有炊烟袅袅，心下大喜。便赶着翻山越岭地摸过来。
这原来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庄，约摸有几十间房舍，百十口人，以打猎为生。89走进村，看到村子里的景象，有点意外。只见村子里灯火通明，比过年还热闹，全村老老少少都聚在一大片空地上忙忙碌碌的，狗乱叫，小孩乱跑。好象要有什么大的活动一样。
见着陌生的客人，村子里的人热情无比，便有人来招呼留饭安排住处。晚饭全村一齐会餐，空地上燃着大堆的遘火，十张大桌子上高高地堆满了煮得烂熟的野味，猎户性豪爽，扯一大块肉递给孩子，然后大声骂着赶他们和狗都滚蛋。大碗喝着酒，大块吃着肉，大力划拳，醉了摔跤翻跟斗，整座山都好象是兴奋地睡不着似的。
这种气氛慢慢地感染了89，说笑中他知道了村子只所以这么热闹，是皇家新盖了禁苑，要各种活着的野生动物放养在苑里。这件差事就派给了这个村落的猎人。
他们兴奋地说：只要活捉了野兽献上去，便可免三年劳役赋税。
这便是让他们兴奋的原因。
一场酒闹吧，89竟然舍不得离开这个村落，于是便留下来，每日也兴冲冲地跟着大家削竹箭，做套子，挖陷阱，忙的不亦乐乎，
落第的阴影被暂时驱散了。
有一天89和几个猎人一齐去埋捕狼夹，那天在树林子里走了很远的路，下了几十个捕狼夹，中午吃饱了面饼肉脯，在溪流边喝足了清凉泉水后，猎人就要赶到下一个狼常出没的地方埋夹子。
89躺在一块大青石上，脚泡进山泉水中，白云悠悠，树荫摇摇，他迷迷糊糊地只想困觉。猎人说也好，书呆子你就在这里别乱跑，我们一会来找你。
猎人走了，89睡了一觉，醒来时看太阳光在浓密的树叶缝隙里晃动，泉水叮叮咚咚地流动，声声入耳，洗得他心中一片澄明。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活动活动四肢。诗兴大发，就想吟两句。把个脑袋摇晃了一圈，看看四周的景物，嘴里平平仄仄地哼唧着。
正推敲着字句，忽然在草丛里看到一株奇异的植物，蓝叶子，红果子，果实有杏子大小，89好奇地摘下来细看，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好象在那本书上见过说明来着。
89想大凡奇珍异果都有神奇的作用，看镜花缘里所写，域外有些奇特的草木，能给人带来不寻常的好处。这莫非也是株奇花异草吗？
89想反正现在我也够倒霉的了，就试试吧，总不见得有毒，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隐隐约约盼着它有毒。
89咬了一小口果子，感觉清凉滑爽，便把剩下的都放进了嘴里，嚼了满嘴的果汁，非杏非桃，有清甜果味，似乎还有点麝香。
吃完果子后不大一会儿，89只觉得身轻如云，飘飘然如要飞升一般。89正想，跟张果老一样平地成仙才好呢，再也不用悬梁刺股，热板凳凉桌子苦读了。就只那个只闻名却没见过面的新娘子有点舍不得，听说是方圆百里最漂亮的美人。天上人间，不知今夕何夕，怕是永难见到了。
心中刚生惋惜之意，忽然胸中生了股热气，瞬间传遍四肢，热气越来越盛，温度越来越高。89如坐蒸笼中，头发里冒出丝丝热汽来，感觉象是要被蒸熟了一般。89大叫，双手把衣襟唰地一下子撕开，感觉浑身象是肿胀了三倍一样。
他三两下把衣服脱个精光，扑通一声跳进来清凉的溪流中，溪流中立刻冒出许多白汽，他的四周烟雾弥漫。89内热如火山沸腾，却被凉水一冰，内热外冷，两下里一激，89也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89觉得好象有温热柔软的物体在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他睁开眼睛，看见一双温柔的大眼睛仿佛受惊似的往后退缩……

（待续）
89 看到一双温柔的大眼睛往后退缩了一下，好奇地看着他。
89微笑了一下，清清的山泉水从他的脸庞缓缓流过，他的头和身子都躺在小溪里。
这双大眼睛歪着头看着他，眨了眨眼，慢慢走近，伸出舌头添添他的脸。
一只美丽的梅花鹿。
鹿用头拱拱他的脖颈，似乎想把他推起来。
89也想站起身来，他伸出双手去撑水底的卵石，可是却猛一打滑，他撑起一点的身子又落下来。
水花四溅。
89突然发现他的手不见了！
他的手呢？
89运用起所有的意念和力量来操纵双臂，可是眼前跟着他的意念晃动的是一双鹿腿！
89闭了闭眼睛，心里说：我要用双手抓起一块石头！
他感觉到双臂在探向水底的石头，感觉到光滑的石头碰到了他的前臂，感觉到水流过皮肤。
可是他抓不起石头。
石头在他的手下滑动。
89忽地睁开了眼睛，他看见——
一双鹿腿在努力踩着石头，石头在鹿的前蹄下滑动。
89大叫了一声，一下子跳起来，接着猛然摔倒在水中。
他大叫着跃起时，那头美丽的雌鹿吓的跑出很远，看到他摔倒在水中，又慢慢地走回来。
89顾不得满身的疼痛，奋力撑起半个身子看水中的倒影——
水中映出的是一只梅花鹿，两只鹿角枝枝丫丫地长在头上。
一只成年的雄鹿。
89往左边歪歪头，水中的鹿头往左边歪歪；89朝右边歪歪头，水中倒映的鹿头朝右边歪歪。
89定定神，闭上眼睛喃喃道：这是梦，这是一场梦……
忽然有个潮湿柔软的东西碰碰他的鼻子。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那只雌鹿关心地用鼻子在他脸上轻轻地挨擦着。
89大叫：滚开！
雌鹿吓得一下子跑出去，远远地站在岸边看着他。
溪水底部的鹅卵石又光又滑，89踉跄着挣扎着走向岸边的草地，走向他睡觉的那块大青石。
阳光透过树冠，点点斑驳的影子在大青石上摇晃着，仿佛还有他留有身体的余温，大青石边散落着他撒碎的衣服。
衣犹在，人已非。
梦耶？幻耶？
89兀自不敢相信，犹豫地走到溪流边，看水中的倒影，他希望这不过是个恶梦，他想看见挽着黑发戴着块青巾的头颅。
再看水中的倒影——
一双鹿角枝枝丫丫地……
89仰天大叫，在山中回荡的是长声鹿鸣。
89疯狂地在山中奔跑，那四条细长有力的腿配合的非常默契合谐，象驾驶着风一样奔驰在山林中，他感觉到高速飞奔的快感和兴奋，
树呼呼地从身旁掠过，风拍打着他。89能感觉到自己飞奔时姿势的优雅与漂亮。
这是他从没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却是陌生而又熟悉。
89不由得心想：莫非我是回到了前生吗？莫非前生我是一头公鹿吗？
现在好象只有这个答案才是勉强说得过去的。
89疯狂地奔驰了很久，感觉到累了，他站住脚，耸起耳朵寻找流水声，他用鼻子嗅着空气中那边有水的气息。
突然间他无师自通地会了鹿的一切求生本能。
身后有细碎的声音传来，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声音，本能的第一反应他快速向前奔跑，然后在奔跑中回头看身后是何种危险。
回头一看，是那头小雌鹿，小雌鹿好象知道89想要喝水，冲89点点头，朝东边跑去，跑了几步回头看看89，89犹豫了一下走近她，和她并肩往东边跑。
不论用人和鹿的眼光来看，这只小雌鹿都是非常漂亮迷人的。
她的毛皮光滑，色泽柔润，眼睛大而温柔，流线型的身体优美而娴雅。
还是那条溪流，可是这段流水89却没有见过，这不知道是在89变形处的上游还是下游？
89渴极了，他把嘴放进水中用舌头卷着浪花。
你是谁？在这山里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89差一点儿掉进水里，他惊讶地转身回头，看到小雌鹿正盯着他，说：
我叫斑斑，你呢？
89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会说话？？……
当然了，我们鹿不是一直都是这样说话吗？
89明白了，原来这是鹿的语言，现在自己变成了一只鹿，当然也会说了。
明白后89连水也不想喝了，没精打采地低头嗅着嫩嫩的青草。
他想，要想恢复成人类，或者是从前生回到今生，还是得寻觅到那样的果子吧，要不该怎么办呢？
89皱着眉头思索着太平广记等神鬼传奇之类的书，想找到个类似的答案。
喂！
斑斑活泼地跳到他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89。
好怪的名字！你从那里来的？
从京城。
嗯？不明白，是不是那边的山头吗？听说山那边是一座更高更大的山，是你的家吗？
89苦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恨道：真他妈的！真他奶奶的！真他爷爷的！！妈妈的变成什么不好，变成个任人宰割的鹿，怎么不变了凶猛的大家伙？
喂！你真怪！你说的是什么呢？
89没精打采地说：没什么，我念经呢。
什么是念经？
这倒有点不好解释，89不想理她，又有点不大忍心。恨的又骂一声：妈妈的以前看见美女迈不动腿，怎么变成鹿还有这毛病？！靠！
斑斑格格地笑起来，欢快活泼地在草地上蹦跳着。
89说：别跳别跳，闹得我头晕。
斑斑——
远方传来阵阵鹿鸣。
斑斑示意89跟着她，朝鹿鸣处跑去。
跑到半路，有五六只鹿迎过来。有胖有瘦有大有小有雄有雌。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斑斑对89说，然后介绍说：他叫89，是从那座最高最大的山里过来的。
哇！！！！！
一阵喧闹后89跟着他们走进靠近树林的一块空地上，他看见有百十只鹿聚在那里，有的在悠闲地吃草，有的在打架玩，有的在聊天嘻闹。
89正看时，忽然鹿群静默下来，接着他们都低头俯首退到一边，从树林里慢慢走出一只气度不凡的大公鹿。
斑斑用头碰一下89说：这是我们的王，把头低下来。要表现的恭顺谦卑，要不王会让你吃苦头的。
  让他给这个王俯首还真不大乐意。89正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混过去时，那个王却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头身狠狠地盯着一只公鹿走过去。
那只鹿惧怕地后退几步，却又壮起胆似的猛冲过来，他的角和王的角抵在一起，一场撕杀开始了。
这时89 发现群鹿没有凑热闹似的兴奋大叫，反而都往后躲。
斑斑的朋友大胖对89小声说：料到这两天王就该找松的事了。
松就是和王打架的公鹿。
大胖接着说：松喜欢丽丽，而丽丽从前受过王的宠幸，王霸占过很多雌鹿，不许别的公鹿染指，谁要是向王宠过的雌鹿求爱，王就会将他驱逐出去。
那你们就这样任他欺负吗？
他是王啊，大家对他是又怕又恨，但是没有谁敢惹他。以前的王多好啊，又和气又公平，带领我们躲过猎人和狼，我们真想念他啊。
打架很快结束了，王仰首挺胸地战立着，指挥几只鹿将倒在草地上断角折足的松强行赶走。
89看看身壮腿长的王，看看自己，苦笑了一下，想：书生本色啊，没有坚硬有力的肌肉和身驱，在这个凭蛮力强悍来称王称霸的兽国里怕也是不大好混啊。

随后的时间里，89一直在寻找奇异的果子，不出门的秀才能知天下事，却不能识遍百草，低头走在草丛树林中，他惊异了，有这么多种类的花草野果啊？不甘心的他见到颜色鲜美形状奇特的野果子就去尝试。
89中毒了。
中毒后他无力的倒在草丛中，正午的阳光仿佛消失了，黄昏提前到来，所有的一切在89眼前变的越来越朦胧。
斑斑衔来了一棵草，塞进89嘴里，傍晚时分下了一场雨，雨停了，89也清醒了。
这时已是子夜，雨后的夜空碧青湛蓝，满天的繁星晶莹明亮，89在草地上慢慢踱着，看着星空。
多年来他一直埋头苦读，只知道冷热寒暑、春去秋来。为吟诗作赋也和三五朋友游山玩水，折梅赏荷，却从没有静静地欣赏过夜空。夜风清清凉凉地吹过，带着树叶草香，天幕如穹庐华盖，浩瀚深隧。
89此时才知天地之奇妙，才赏到自然之真味。
他轻轻地叹口气。
 这时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斑斑款款走来。
89心里喝一声采：倒有些月下步步娇的韵味，可惜了的是头野鹿。
斑斑慢慢走过来，时而低头嗅嗅青草。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斑斑顺着89的目光看见了流星。
89痴迷地看着流星，问斑斑：听说在流星消失前许愿是很灵的，你试过吗？
斑斑迷惑地问他：什么是许愿？
89笑了，说：就是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
斑斑说：我心里最想要小豆子快点长大，变成一头雄壮的公鹿，这样子就没有人敢欺负他。
小豆子是谁？
就是头上刚长出鹿角，左边的角断了半截的那只。
89想起老跟着斑斑的一只少年公鹿，很胆怯害羞的样子。
斑斑说：他妈妈被豹子给吃掉了，别的鹿总爱欺负他。
善良的斑斑。89微笑着赞她一句。
斑斑看着89，一双温柔的大眼睛象是盛满月光的池塘，有烟雾弥漫在清澈的水面上。她困惑地说：你很奇怪，你的表情和眼神看上去都很古怪，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只鹿象你一样，我们白天吃草，夜晚睡觉，开心了就跑跑蹦蹦。可是你会在半夜里看星星，说着听不懂的话，还有着很奇怪的表情。
89不觉微笑了，问她：什么奇怪的表情？
就是你现在这样子的啊？很陌生但是感觉却很亲切。
89笑了，说：呵呵！这是微笑。鹿是单纯的动物，没有复杂的感情和心思，你当然不会明白的。
斑斑歪着头，星光照射到她的眼睛里，装满了迷惑。
突然，她的表情变的紧张，耳朵和尾巴竖了起来。89同时也感到黑夜里仿佛有股威胁的力量透过来。身上的毛也竖了起来。
89和她一齐环视着黑沉沉的树林和深草丛，只有草在顺着风势在摆动。但是空气里有种东西使他们不安。
风吹过来一股怪味，斑斑失声喊道：89快跑，是豹子！
他们洒腿就跑。
潜伏在草丛里悄悄地朝他们挪动的豹子呼地一下子窜了出来，但是扑了个空。
鹿群也都惊醒了，没头苍蝇般跑出很远，又三三两两地站着看捕杀在草地上展开。
89运用全身的力气狂奔，他看出斑斑有想把豹子引开的迹象，大声从斑斑说：你快跑开，跑回鹿群去，我来对付他。
不！
斑斑紧挨着他飞奔，时而迂回一下，往旁边岔开跑一段，似乎想把豹子引过去。但是豹子不理睬她，认准了89紧追不舍。
89飞跑时四蹄宛如腾空一般，矫健轻盈。豹子跑步跨度很大，一纵一跃间速度惊人。
89不跑直线，来回绕圈子，有时突然转向拐弯，把豹子甩开一些距离。豹子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狡滑的鹿，凶残的血液被89激活快速流动，他紧紧地盯准89 不放。
89渐渐地离远了鹿群，他的气血翻涌着，心跳加速，可是头脑却清楚了，他想起了这几日跟随猎人挖陷阱，埋套索，他还记得陷阱的记号，陷阱多半埋在动物常走的路径上，覆盖着草皮，在每个陷阱旁不远处有叠成品字形的石头三块，这是提醒猎人们不要大意掉进陷阱里用的。
89一边狂奔一边寻找着品字形标志，同时他寻找带有标记的大树，这样的树下多半下有套索和捕兽夹。
突然，89看到左边好象有三块叠成品字形的石头，大喜，一个急转弯将身后的豹子甩到一旁，他朝那三块石头奔去。
跑近了，他认出了陷阱，再跑近些，他的前蹄踏在陷阱边然后用力腾空而起，89仰起头，身子后倾，从陷阱上飞过，风呼呼地从耳旁吹过，他伸长前腿落到草地上，后腿踏在地上一用力，又腾空而起，跃出很远。
与此同时，他听见扑通一声，豹子落进了陷阱。
89慢慢走过来，站在陷阱边，冷冷地看着豹子，在陷阱底冲撞咆哮的豹子竟被他的气势给震住了，呜咽着伏下身子。
89不慌不忙嗅着空气里的味道，很快地找到了鹿群的方向。他小步地跑着，没多久，看见了斑斑朝这边飞奔而来，身后跟着鹿群。
看到89，斑斑兴奋地大叫，和89汇合后，她用头缠着89挨挨擦擦地，舔着他的皮毛。
鹿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却都知道89战胜了豹子，于是敬畏地给他让路。
哈！大胖等几只鹿围着89很神气地走着，嘈个不停。
这时天已将近黎明，山里的树木石岩渐渐显出轮廓。
兴奋地鹿群突然安静下来，89看到王站在一块石头上看着鹿群，王壮硕的身驱在灰白的晨光映衬下象个黑色的剪影。
王高傲地走过来，群鹿慢慢后退让路，将头低下来挨着地面。
只有89仰着头冷冷地看着他。
大胖悄悄地对他说：你小心点啊，斑斑喜欢上你了，可是这几天王在注意斑斑呢。斑斑是那样的美丽年轻……
他不敢说话了，王已经走近。
王阴沉地看着89，慢慢地朝他走过来。
89绷紧了全身地每一根神经，等着他的进攻。
他发现公鹿打架，都是将鹿角紧紧抵着拼着力气。论蛮力89不是王的对手，可是89已想好了对付他的办法。
王离89越来越近，突然他低头将角对准89猛冲过来。89低下头也将角对准他，但是就在他们的角要对撞的一瞬间，89突然闪到一边，王正用全身的力气冲过来，怎料到会扑个空？几乎摔倒，就在这时，89从旁边出击，尖利的鹿角挑在了王的肚子上，将王掀翻摔出去，听到了王的鹿角清脆的折断声，鲜血从王的腹部喷出来。
89没有多看他一眼，朝斑斑走过来。
一路上所有的鹿都后退俯首，给他们的新王让路。
89苦笑了一下，没有做王的兴奋和轻松。难道真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他不甘心！
抬头看看东方新升起的太阳，半天里铺着锦绣朝霞，绚丽多彩。忽然他看见一只鹰在高天云端下盘旋，紧跟着又有几只鹰飞过来。不大会儿竟有一二十只鹰在高山间飞翔。
群鹿也似乎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警觉地竖起耳朵。
89忽然想起了猎人要围猎的事情来，这两天竟然将这事情忘了个干净。稀里糊涂地死在猎枪下或是被活捉了关在皇家禁苑里才叫糟糕呢。
他急忙问斑斑：你们有藏身之处吗？猎人找不到的？
有！在一个崖下，那个地方人找不到路下去。
那你带着大家伙速去。
你是王，关键时刻大家都跟着王走。
89对着群鹿大喊一声：猎人要来了，大家都跟着我和斑斑，快跑。
半山的树林里鸟惊飞，兽乱奔，猎人已上山了。
斑斑在最前边奔跑，小豆子和群鹿紧跟着他们。89跑在最后，吓唬鼓励弱小者跟上鹿队。
很多的动物都在惊慌地山上乱窜，犹如逃避战乱一样。沿途不时见到有动物掉入陷阱或是被网住等。
89回头喝令一头鹿快跑时，忽然一怔，他好象看见一棵树下的草丛里有个红色的影子。
他心跳了几下，急跑过去低头一看，正是他吃后变成鹿的那种红色的果子。89狂喜，也许这是惟一的机会了。
89咬下果子含在嘴里，没敢吞咽，他怕吃了果子变身昏迷时被狂奔的动物踩死或是被大野兽咬掉半个头。所以含着果子反转头朝猎人来路跑去。
跑到兽迹稀少的一块溪流边，他把果子嚼碎咽下，不大一会儿熟悉的热流开始传遍全身。
89昏迷在清浅的溪流中。
……
89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干净的粗布被褥，简陋的木屋，木头桌子上放着个白瓷碗，里边装着半碗水。
回到人类的生活尘烟中，89闭上眼睛深深地吸口气，心下犹疑，梦耶？幻耶？此时他有几分不敢确定了。
村子里只有老弱，少年和女人都上山围猎去了。89知道是猎人发现他赤裸裸地躺在溪流中，就专门派个人把他送回村里来了。
89等了两日，猎户们回来了，兴奋非常，带回来大批的猎物。
89在忙碌的人群里乱钻，看有没有鹿。他看见了那头掉进陷阱的豹子，和狮虎等猛兽一样，单独关在一个铁笼子焦躁地来回走动。
他看见鹿了，他惊讶地发现几乎所有的鹿都被活捉了，被围在一个大木栅栏里，拥挤在一个角落里惊恐地看着人。89又用人的眼睛来看他们，看他们又成了呆痴笨拙的没头脑的动物。
斑斑呢？
89打开栅栏门走进去，又把栅栏门推好，他已下了决心等没有人在场时，放群鹿的自由。
他走过去，鹿都惊慌躲避到一旁，他看见了大胖，看见了熟悉的鹿，可是没有看见斑斑。
他逮住大胖，大胖挣扎着嘶嚎。89大声问他：斑斑呢？你们不是藏在崖下了吗？那里不是猎人找不到吗？
大胖从他怀里挣出去，没头没脑地往鹿群里乱钻。
笨东西！
89骂一句，走出栅栏，闲站着装作看鹿，一直等到旁边没有人的时候，他拉开栅栏门，准备将鹿都放出去。
突然有个小孩说：大叔，你把门开这么大，鹿会跑光的。
89一惊，回头看见身后站个八九岁的男孩，腰里围着半块虎皮，睁着双圆眼睛接着说：
大叔，俺娘说把鹿献给皇帝后，俺家就不用交税了，俺爹就不用出河工了，过年就能吃上白面铰子和馍馍了。
89不自觉地把栅栏门关上扣紧。他看着鹿喃喃说：皇家禁苑也不错，虽然没有自由，却是有充足的食物，而且也不会再受伤害了。
他摸摸男孩子的头，正准备走，忽然看到男孩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鹿茸，而且断了半截，他心中一震，要过来细看，不正是小豆子的角吗？
小豆子是不离开斑斑的。
斑斑呢？
他问男孩子：这个是从哪里弄来的？
在前场子里，那里正在洗剥被打死的猎物，然后把肉和皮子平分给各家。这个鹿角太小，而且断了半个，我就拿来玩儿。……
89不等他说完，朝前场子里跑过去，老远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场地里动物的尸体堆的乱堆在一齐，有不少人正在分工干活。
89按住心慌在场子里寻觅……
那双温柔的大眼睛……
那个活泼的身子……
89心痛，心痛的想哭。
那双眼睛，89看见了……
他看见了斑斑。斑斑躺在血污中，眼睛象是被晒干的池塘，没有灵光烟雨。
斑斑……
89闭上眼睛，久久地立着。
天空中大块的云翻滚着，却没有雨水落下来。
……

十数年后，这个山区被州里的一名父母官划为禁猎区，鹿在这里有绝对的自由和安全。
这个地区被称为鹿苑。
悠悠经年过去了，鹿苑早已堙灭，89的正史载册流传，而他的传奇却鲜为人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