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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言枫语(五) ◇ 生日前夕,我对自己说…… 明天,九月半。是我的生日。 2004年的这天,意味着降临人世已整整四十年。即使不出什么差错,生命这张存折上的数额,差不多也只能剩下同样这些了。 尽管对世界而言,我这样一个小人物的降生或者辞世太无足轻重,就好比广袤原野之一粒微尘。但对我自己来说,我是整个世界的全部。有些事情我不去想,是没有谁去帮我想的。 比如说,我在想象40前的今天是怎样一种情形。 那时一定比现在冷。过了霜降,爸爸的战友来信说,太平山上的枫叶已经红了。 我那二十一岁的年轻妈妈,裹紧怎么也遮不拢肚子的秋衣住进了卫生院。这个白皙红润的准妈妈脸上半是羞涩半是自豪。兴奋的外婆手里拎着个网兜,笑呵呵地在一旁交代着些什么。 “哇——”的一声啼哭打破了黎明的宁静。呵好家伙,生了这样一个大嗓门的宝贝女儿,爸爸对乏力得眼批都抬不起的妻子会意一笑。他想,倒是块女中音的料子呢。外婆则欢喜地抱起了这个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陌生世界的“囡囡”…… 无忧的童年在江南农村的广阔田野度过。 在那“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时代,校园也弥漫着硝烟。家庭成分不好,爸爸办公桌被撬,说他日记本上写有“反动言论”,被拉来拉去的批斗,有次从跪着的长凳上一个倒葱栽下来,妈妈哭喊着不顾一切冲上台去。这些都是后来妈妈告诉的,她说,爸爸受到这样的批判还算轻的,这毕竟在偏僻的乡下。那时我还小,我只记得,爸爸带回的书上“刘少奇”三个字上都有鲜红的叉叉,问是什么意思,妈妈说他是坏人。类似的疑问还有很多,比如什么叫地富反坏,什么叫牛鬼蛇神,晚上同村的学生排了队喊革命口号我怎么不可以参加?得到的答案是什么,现在忘了。还有一件事也记得很清楚,在少数几个最后在当上“红小兵”的孩子当中,其中就有我。胸前佩上那徽章的那天,我高兴得手舞足蹈。学校的作业大多是抄报纸,还按规定写过小字报,批判的那个老师据说有个亲戚是国民党。 好在那时我不懂什么。不懂,也就没有烦恼了。 只记得我每天放学后就提个大大的草篮,迎着夕阳,吹着晚风,邀上同伴去田野找个有“好草”的地方割草。割草喂羊我童年最深刻的记忆。几乎每一条田埂留下过我的足迹,每一个沟渠洗濯我的手脚,每一寸天空飘扬过我的歌声。那时的天多么高多么蓝,一片片的红花那么醉人,还有那散落在发辫上的金黄菜花散发出阵阵沁人的清香…… 一晃在村校读完初中。渐渐恢复的教育秩序使本来不可能升学的我升入了高中。在和玉琴、小莲、纪凤等好朋友告别时,一点没想到不同的人生路从此启程。其实他们都是读书的料,只是他们没象我有个当教师的爸爸,小小年纪也不懂得,前方有什么向他们召唤。现在想想,谁也不能断言哪一种生活更好,因为幸福的定义在于各人内心的感受。在后来偶然的会面中看出他们都是羡慕我的,其实我知道,自己只是多读了些书,开阔了些眼界,有了自己的思想,如此而已。从另外的角度看,我的至今奔忙在田野的小时玩伴倒是真正的幸福者。我现在这样的隔膜于土地,疏远于乡音,远远不如耕耘在水乡肥沃大地上的他们。
从此以后,我便从教室到教室,又从办公室到办公室。当然还有新房,还有童车,还有锅台,还有拖把。 那时我是好胜的。努力啊,上进啊,先进啊,职称啊,没完没了。恍然若梦,醒来却是日光偏西。 这以后,我才想起,自己好象不在为自己活着。才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人生不是这样的。我要这些那些有什么用?我值得用自己的全部去追求去折腾么?什么是人生最大的快乐?我要的是什么样的生命过程?我怎么会走到连自己的歌声都不熟悉的死胡同里去了呢? 带着一连串的灵魂拷问,我走下了舞台,走向了自己。当然还得谋生。但只为谋生,没有名利的诱惑,没有得失的牵挂。任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我自逍遥。这时,我对自己说,这才是我要的生活。 我属于秋。所以我只能在步入生命秋季之时,才明察自己,悟透自己。这时,我才真正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别人而活着了。 几天前一个同事跟我说,她很欣赏我的做法,什么都不在意,高高挂起。那大概是在说起谁得了什么奖项、证书时提起的。看来,想要这样活法的人有,而且不少,但真正做到不那么容易。 我开始找到“枫”的感觉了。岁月的风霜凄厉凛冽,而枫叶却尽享舞蹈之欢娱。我要用柔婉而深情的蝶飞,去描摹诗意的画图,用质朴而热烈的火焰,去点燃生命的火炬,让它照亮我的前路。 我应该是真正的枫,而且是枫林里的“这一棵”。 但这终究是一棵被圉于围墙的枫树。枫叶随风飘扬,可她终究没有翅膀。怎么飞翔? 为此,想了又想。我问同龄同事,接下来的二十年你准备怎么度过?还能怎么过,就是每天这么过呗,做到退休就好了。那退了休怎么过?锻炼,养鸟,玩麻将……然后?然后生命走到尽头。 我不希望是这样。生命太轻,我用什么来承受太多的梦想?岁月无多,我有什么理由在单调重复中蹉跎了光阴? 爱我懂我的那些朋友会说,你太天真,一旁观望的人们会说,她太痴狂。我知道自己很清醒。我这是实实在在想,如何把余下的金额花在刀口上。人生没有草稿,一次性完成再不能回头,我们不珍惜点用,不把这有限的钱币买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到时怎么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题目好难,想得头痛,没谁给参考答案。但又必须现在做,那我不妨用文字先打个草稿吧。正式答题,就得用自己的双脚走出去了。那不在纸上,也不在屏幕上可以擦去再来。 我最想做的是什么? 是走进自然,去向别处。到不同风景不同习俗的地方,去走一走,看一看,听一听。愿意的话,我要边走边唱,不想唱了,就边走边想。思想的乐趣同样于歌唱。大地,是我生长的根基,远方,是我心灵的故乡。 听说满25年工龄可以提前退休,这是个喜讯。再过几年我就可以解放。得了闲,我就可以用那八折的工资上路了,蒙古、西藏、新疆……哪怕带上干粮,卷上凉席,我都可以。真正不行,我还可以沿途打工甚至乞讨…… 到真正老了的那天,我再回来。回来守着回忆的炉火与烛光。 这样的打算,已与老公商量,他也许支持,但大概不会和我一同发傻…… 以上这些,就是我,秋枫漫舞——在不惑之年不惑之日——种种惑而又惑的想法。 2004.10.27.夜。 ※※※※※※ 枫言……枫语…… |
交友须带三分侠气
做人要存一点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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