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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言枫语(三) ◇ 最疼爱我的那个…… “爸爸、妈妈、奶奶,今天是重阳节,衷心祝愿你们平安、健康、快乐!一定记住,你们的健康是儿女最大的幸福!” “谢谢大女儿的衷心祝福!我们一切都很好,放心好了。” 这是昨天发出和收到的手机短信。
常想起《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去了》,那是斯琴高娃主演的电影。片中演绎的母女深情,连同女主角握笔凝思的目光,蓬乱着头发为老母梳头的手势一同印在了我的脑海。 真爱无言。爱到骨髓里,什么语言都是多余的了。 而我今天却想作一番回想。 昨天是重阳。不知怎么,记起这节日,我就想起这部电影。尽管觉得那结局是“……去了”似乎很不吉利,但眼前还是一再浮现。别说吉凶,我不会那么愚昧。“去”,本是必然结局,而我能做的,就是把握当下,让他们现在的时光过得更快乐些。 独处的时候常常想,最疼我的那个人是谁?是自己。在生命历程中,谁也不可能比自己陪自己走得更远,但“疼爱我的那个……”似乎不能包括自己。那么是丈夫?是的,他应该是陪伴最多,呵护最切。而事实上,他有太多的理由顾及不到你。男人似乎是室外动物,除了奔波操劳还要应酬娱乐,他还可以很粗心——你又没说,我怎么知道?还可以很不以为然——那点小毛病太紧张!是的,想从他那里得到真正贴心细致的关怀还有点勉强。与其自讨没趣,还不如自己默默承受。 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在生养过我的那个家。 他们是我至亲的奶奶,爸爸,和妈妈。三个老人在100多公里以外的C市乡下。 88高龄的奶奶,耳背腰驼,目光滞浊。但她一身布衣洁净利落,手脚也轻健,生活能够自理。平时只坐在院门口的小竹椅上看着外面的风景。往来劳作的人们向大声招呼,她那没了牙的瘪嘴巴也会笑得很有型。远远望见汽车的影子靠近,便高兴地想直起那再直不起的腰来,把我们迎进屋去。 她是个识趣的老人,平时从不问长问短,怕妈妈烦心。我们回家了,她得闲就会拉着问个不停。文文现在还调皮不?五年级了懂得要好了吧?亦农现在生意做得好不好,夫妻俩好一点没有?小磊媳妇有喜了么?你的脚,还疼不疼……好消息她开心,坏消息她叹气。 我的奶奶,难得回一趟家,我想帮着妈妈收拾碗筷洗洗涮涮,她总把我推到一旁:你的关节不好怎么能浸水啊,那边去坐一会吧。奶奶啊,你知道大孙女凝视着你手撑着锅台硬直起身子来干活时满腔的辛酸吗?我知道你想证明并不是在“吃闲饭”,所以也不和你争。 每次我用要车想回娘家看看,总会找理由:奶奶这把年纪了,看一次少一次的了!是啊,奶奶,就算多回几次家,给你买些甜点,也又会有多少次呢?我是多么想回到刁蛮任性的童年时代,再跟你发脾气、“作骨头”…… 我的父亲,是我心头的最痛。文革前的中师生,当过兵,是个远近闻名的好教师、好校长。酷爱艺术和旅游的他满心以为退休以后就有闲了,可以锻炼,弹琴,养花,玩牌,和妈妈一起周游全国,晚年生活可以快乐而充实。 不料三年前他刚退休就得了脑膜瘤,好比晴天霹雳!开颅动了手术,做了理疗,服药至今。现在虽暂时没有危险,却得了个癫痫的后遗症,一旦累着就会发病,得赶紧而且潜藏的危险也不是没有啊,那瘤还会再生! 我的一直非常重视体育锻炼的爸爸,却在这样正当年的时期被掐小了生命的蓬勃之火!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玩笑啊。看着平时也爱喝点酒的爸爸现在只能喝饮料,听着妈妈不让他劳累而要他在家呆着的唠叨,看着他比同龄人衰老得多的病体,我常常潸然泪下。 然而就这样,他还是总牵挂着我,这个嫁得最远的大女儿,牵挂着我的关节炎。不时的来电话,发短信……过一阵就关切地询问“厂里现在生意可好?田田成绩怎么样?你工作辛苦要注意休息啊……”老公顺便去家里送点东西,为了不让他们准备饭菜而没告知,先在当地镇上吃了午饭才去,这又让他很是不安,“……女婿如此体贴我们,真让人感动!” 前天还收到这么一条“枫儿,上次电话说你吃了中药有反应,还恶心吗?脚好一点了没有?时在念中。”每天早晚喝着苦药的时候,我就想着到这话,想着就算不为自己,只为了让老人少操心也该把身体弄健康了。 爸爸,还记得十年前你被误疹以为得了皮肤癌时,我们姐妹三背着你在另一个房间哭成一团。好在是一场虚惊,全家大小破涕而笑。 爸爸,我清秀白皙、身强体壮的爸爸哪去了?我那风度翩翩、威严十足的爸爸哪儿去了?我没看见过你犯癫痫的情景,当妈妈电话里边哭边说着你昏厥时的情景时,我泪流满面而无能为力,只想着赶紧请假去看你。 爸爸,还记得吗?81年刚上高中时我成绩下降,你曾罚我跪在堂前对着祖宗反思:“我们这样的家庭成分有读书的机会多不容易,全靠了邓小平啊,不然怎么有出头之日?你却这样不懂事!”说了很多,也说得很重。那天我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跪了一顿晚饭的功夫。是的,那时我恨过你,咬牙切齿的恨,以后学校放月假返校时硬是不让你送,怕你的千叮咛万嘱咐,怕你长篇的“政治课”。现在女儿田田也读高中了,爸爸,现在我真正懂得了你,懂得了——有责任性的爱,才是最真实最亲切最刻骨的爱! 唉,最美好的时光过去了。 那天妈妈电话里告诉我你稍不留心就会发病时,老公对我说,看来爸爸是出不得远门了,明年带他们去九寨沟旅游的事,你还是谨慎些吧。我不是不知道,但那一刻我的心,好痛! 但愿老天开恩,能让你病情渐渐减轻,我多么想带上你和妈妈去看看神奇的九寨! 把妈妈放在最后一个写,不仅因为61岁的妈妈在三个老人中最年轻,还因为妈妈最 “强大”。卫校肄业(文革开始,学校解散)的她跟着爸爸来到农村,从学锄地开始,从没干过农活的她吃遍苦头,还因爸爸挨批受尽惊吓,但她没有服输。后来她做过队里的记工员,幼儿教师,镇办厂厂医,常常为乡邻所急打针、开药方,久而久之别人也不好意思白看病,所以后来家里办了个小诊所。 妈妈非常钻研,中医是她学的专业,针灸、开方子她都在行,经过培训,西医的常用医术又掌握得很好,在远离城镇的乡下,妈妈的小诊所名闻遐迩,还常有人舍近求远从镇上来找她医治。她总是一天到晚忙得快步如飞,有时到了11点还没吃早饭,因为除了看病,她还要种地、种花,还有一大堆的家务。奶奶老了,爸爸病了,她是家里的顶梁柱。 妈妈是个要强的人。印象中,她昂起头来的那种自信,能影响到身边的每一个人。而热心直率又使她有很好的人缘。那次回家,还听她和几个老姐妹为早萝卜播种前喷灭草剂的事在高声讨论呢。可是,连奶奶都在背后说,妈妈对外人热情,对自家人却那么好的耐心。尤其和爸爸,为芝麻大一点事就会吵个不亦乐乎,而当别人还没从这阴影里走出,他们倒又和好了。真是一对欢喜冤家。我而已劝过,但不见效。也许,这就是他们交流感情的一种方式? 妈妈对爸爸是这样,对我们更是严格,她绝对不是个“慈母”,记得小时侯无数次挨过她的“毛栗子”,犯了错爸爸的训斥时,她不仅不同情还是个“帮凶”。为此,我很深地伤过她的心,读高中在给大阿姨的信中说,长大以后要把阿姨当妈妈来孝敬。虽然没说不孝于她,但她无意中看到信后还是伤心得流泪了,这是后来爸爸告诉我的。 真正懂得她,是在出嫁、有了孩子以后,尤其是这几年我得了严重的关节炎以后。为了我的病,她查遍家里所有的书籍资料,还多方托人打听,有没有什么特效药,什么秘方偏方……在我关节最疼的一阵子,夜晚或者凌晨来电话的就是妈妈,她的轻声询问,她的详尽交代,那么温柔那么慈爱,我再不会记起她曾经的严厉和唠叨。 他们其实是可以搬市里去的,但不喜欢那“鸟笼”里的生活。他们爱农村淳朴的民风和自由清新的空气。何况妈妈个性那么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愿意与小辈一起住的。 而三个老人的家还是妈妈在操持着,那种勤苦,使得气质极好的妈妈越来越不象个知识妇女,脸上皱纹那么密那么深,那双手宽大而粗糙,因为要下地干活,穿着也很马虎。她说,没办法啊,这个家只能靠我。 那天看见妈妈在挑水浇菜地,我惊诧于那那么大的水桶那么满的水,毕竟60多了啊,怎么还……我对她说,妈妈,别种什么蔬菜了,买点吃就可以,体力跟钞票一样是不可以预支的。妈妈,你要注意休息,注意营养,身体亏了可是难补回来的。可她说,还可以啊,我还没老呢。 哦妈妈,我那以自己的方式深爱着都已步入中年的三个女儿的妈妈,我的自强自信的妈妈。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暮色里,妈妈歪斜着身子挑起水来的剪影——它此刻就落在我眼前的屏幕上。 想起前不久,爸爸在闲谈时说起的“枫儿你很福气啊,娘家有个好母亲,婆家有个好婆母。”是的,妈妈,女儿今生有你,我好幸运! 写到这里,发现字数又太多了。以后要改。但谁又能说,关于亲情,关于家,话有说得完的时候呢? ※※※※※※ 枫言……枫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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