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手记

图文：红泪

（一）孤独上路

不知道何时开始，孤独象幽灵抓住了我而不放，如影随形。既然摆脱不了，索性享受孤独。

找了个借口，北上梅州大埔探望病重的姨父，趁机游玩心仪已久的福建长汀古城。

6点出门，秋天的早晨依然阴暗一片 。为破牛车加满油，取道凤凰三饶行进。

熟悉的路、熟悉的风景，几多回忆、几多伤怀。其实，我知道，我的任性远行，是在试图摆脱一些什么。而熟悉的一切，却把一切都拉得那么近，近在昨日、在眼前。

雾霭

　

朝阳、竹林、山岚、雾气，一切都昭示着这是一个美好的晴日，我的心绪呢？不是朝阳的璀璨、不是竹林翡翠、不是山岚的青蔼、不是雾气的诗意，依然是落寞、孤单和无奈。边走边拍，拍下的与其说是风景，不如说是心情。技术是拙劣的，心情却是真实的。这样的路、这样的风景，一声叹息却从心的深处传来，隔了几生几世。。。。。。

晨曦

走走停停，接近中午时分，比我慢两个小时上路的弟弟和妈妈终于在接近大埔时与我汇合。操劳了一辈子的姨夫，病魔已经让他骨瘦如柴，望着墙上20年前的照片，回首眼前枯槁的病人，轻叹一声：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吃过饭稍事休息以后，妈妈弟弟回潮，我却向着相反的方向——龙岩进发。

乡村

　

女人天生就缺少方向感，于我尤甚。一直不知道我所走的方向是南是北，对照地图跟着感觉走。大埔至茶阳路段，烟尘蔽日，路边的树木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清一色的灰，路面烂得几乎不是车走的路。28公里跑了1个多小时，手握着方向盘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刚喘口气，前面岔路，一笔直宽敞，一崎岖狭小。偏偏，往龙岩的箭头指着崎岖小道，我不能选择，无权选择。既然早已经确定了龙岩，再崎岖再难行也是我所选，只有硬着头皮前进，只期待着艰难之后能有秀丽的景色。大约10多公里的颠簸之后，平敞的山路终于在我的车轮下延伸。窗外时而青山，在阳光下呈现在阴阳交错的光感；时而田野，金色的稻田告诉我已经是深秋；时而是城镇，下洋、帙岭、陈村、抚市、坎市，红坊，一个个不同风格的乡镇在眼前一闪而过。坎坷与艰难终于能走过的，孤独却依然如影随形。手机传来好友的一个很平常的信息：路上千万小心。眼眶突然就湿润起来——总以为自己是很坚强的，总认为会习惯没人牵挂的日子的，却原来我的灵魂深处，依然渴望着一些温情，哪怕是一点点，已经足够让我的软弱暴露在阳光之下。

金秋

　

而阳光，也总有收藏起金色的时候。车行在一片崇山之间，四周是参天的大树，一阵阴风过处，暮云四合，片片枯叶飞舞在车窗前。藏了一天的凄凉情绪在刹那间深深抓住我：我终于还是害怕孤独的，在这深秋时节，在这落叶纷飞的山间。

晚上6点，我到达了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地：龙岩。下午140公里的路竟然跑了近4个小时。明天，还有150公里的山路，才是我最终的目的地：长汀。

　

（二）悠闲上路
　

昨天下午匆忙赶路，为的是在天黑之前能到达目的地。毕竟我仍然是一个柔弱的小女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举目就是蔽日的山林，我不讳言我的害怕，是怕，怕车突然不能走动，在陌生的黑夜里，如何去找帮助我的人？于是一路只能错过很多风景。

斑斓

而今天不同，我有充裕的时间，我只要在日落之前赶到长汀古城就是目的。160公里，理论上应该绰绰有余。早上6点半离开酒店的时候前台小姐还在瞌睡，龙岩的街上却早已喧闹。不想在酒店用配送的早餐，街上小摊一杯淡淡的豆浆、一个黑米馒头、一个玉米馒头，清甜可口，要价才一元。这里吃实在便宜。昨天的晚餐，是在一个看起来很清洁规范的小店里用的，一碗牛肉丸，让我这个来自牛肉丸老家的人吃得津津有味，味道正宗，肉质很韧，但没有加任何化学原料；外加一碗牛杂粉，5元的晚餐让我撑个半死。

喝完豆浆，吃了一个馒头，就慢悠悠徜徉在金色的深秋中。本以为可以一路拍下去，但跑不到一公里，又是修路！从昨天进入福建境内起，一直是修路。我很奇怪福建人怎么突然之间都富起来，喊一声“预备1、2、3”就整个省一齐修路。修好的路面实在不错，但往往是几公里好路面之后，就是坑坑洼洼的单行道。从轮胎传上来的喀嚓喀嚓的声音让我一直害怕我的破牛车是不是会不小心掉下几个螺丝或者别的什么来。如此折腾下来，尽管路两边的风景非常吸引人，我却没有心情欣赏，更不用说停车拍照。从龙岩到朋口，100公里的路我却走了4个小时！

朋口向右27公里是著名的冠砦山，丹霞地貌，闻名海内外，是福建省武夷山之后的又一名山；朋口向前60公里是我的目的地长汀。犹豫了几分钟，打个电话给刚从冠砦山回去不久的先生，问是否值得一去。先生期期艾艾：想去就等回程再去，也就那么回事。我于是放弃了名山，相对来说，我更心仪那些古朴的民居和淳朴的民风。也实在怕“徒有虚名”这几个字在冠砦山身上重演。

在向前走了7公里左右，一块大型的宣传画吸引了我的眼球：向右10公里培田古民居群。这回毫不犹豫，向右而行。大约5公里以后，是一个集市，熙熙攘攘，车艰难在人群中穿行。淳朴的山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车内的我，车内的我用着惊羡的眼光望着车外的他们：一张张常年被阳光曝晒的脸，或饱经风霜，或沟壑纵横，或稚气未脱，都是生动的照片素材啊。如果午山来此，他定会激动。可惜我只能集中精神让车在人群中小心穿行。大约2公里长的集市，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吁了口长气继续前行，前面有“古民居群”的宣传标志，却看不到建筑。问路上的山民，都说不知道，心里便寒了半截。再前行，有一民居，典型的客家风格，相对当时当地该叫“恢弘”。下车问一婆婆，我的普通话她不懂，她的客家话我鸭仔听雷，连比带划说了半天，她指前面一小路告诉我向前走，心想古代人建房子实在诗情画意，还要选更山里的地方。于是继续驱车沿鸡肠小道蛇行，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荒无人烟，路越来越小，前面已经不足以一部小型车的通过，想找掉头位置也很难。停车走了几十米，拐弯处小路下方有一小房子，一位不知道是大爷还是大妈在晒谷子，含含糊糊叫了一声“大叔”，问前面可有“古民居”，回答啥也没有，前面不能前进。

望望已到正中的太阳，摸摸已经饿扁的肚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最害怕的倒车。先生此时在天边，凤凰叫水坑的故事不可能重演，硬着头皮在小道上倒车。“哗啦啦”一声响亮，车不动，泥水溅满了左边的车窗玻璃：左边前轮已经陷进路边的小水沟里，车的下腹已经擦到地面，进不得，退不能。熄火，下车，想找一些石块之类的东西 颠高轮胎，周围走了几遍都没能找到。 怎么办？电话除了徒增担心以外于事无补，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远远来了一骑摩托车的小伙子，招手让他帮忙。小伙子停车看了看，说，我去找些石块和木板来，你请等等。转身往乡里而去，不一会拿了一块木板、一块砖头过来。捣鼓了半天车还是上不来，烈日下的小伙子已经满脸泥水汗水。“我再找人帮忙”，他刚想离开，路上又来了一中年人，二话不说就帮忙，把砖头把木板垫结实之后，我倒车，他们一齐推，终于，车上来。

原来中年人是老司机，他安慰满怀歉意的我：没事，出门在外，这样事情经常发生。接着把我的车倒回安全的地方，面对着一脸真诚的他们，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道谢。

这么一折腾，我再也不敢心存看古民居的念头了，掉头往长汀方向而行。刚到安全的地方，肚子立即就感到饿了，上午吃剩的一个馒头刚好充饥，边吃边上路。饥饿、困顿一齐袭来，真想闭上眼睛睡一觉。好友的信息及时而至：到了哪里？如果累就不要开车，车里有水吗？停车洗脸。既然已经在路上，就要挺住。对啊，只能坚持。我把车停在树下，用矿泉水擦了擦眼睛，清醒后继续前进。

又经过了几段破烂的路面，前方，就是长汀了。

山村

（三）失望终点

进入长汀有左右两条路，右边依然在修路，不用选择就走左边。一个正在建设中的小型城市初露端倪。但其脏、到处飞舞的烟尘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慢慢转悠，只有一些已经落伍的半现代建筑，却不见我梦牵魂萦的淳朴客家民居。这就是长汀古城吗？这就是我的母亲河韩江的发源地吗？是不是我走错了？停车到一个杂货店问问店主：不错，这就是长汀。什么？古城？你要去古城？古城是一个镇，是一个小村庄，根本没啥看头。这话让我兴奋，我就是要看“没啥看头”的古城！也许我兴奋的眼神让那店主以为来了个一个疯子：古城离这里还有28公里，沿着江西方向而去，都是山路。

秋闲

在店主莫名其妙的眼光中，我兴奋地发动了车子，向西而行。出长汀县的收费口，再一次问明是去古城镇的方向，收费员也很奇怪：你要去古城？沿着大路往前走吧。山间的日照很短，才下午4时，太阳的颜色已经呈现疲惫，我担心到达古城时已经没有阳光，那我就白跑一趟了。于是尽我所能的速度让车子在武夷山脉中急弛，这是真正的群山啊，前后左右都是荫蔽的树林和山体，除了风声、除了树林，就只有山体，甚至连鸟儿也不见，只有偶尔的一辆大货车相对而来，才让我确信是在人间。可恶的是一路上居然没有路标，我的眼睛努力寻觅一些有关古城的标志。不知道过了几多时间、几多路程，前面一条“瑞金人民欢迎你”的标语吓了我一跳：我居然穿越武夷山脉来到了江西！连忙靠边停车，拿出地图查看，我竟然错过了古城来了江西的瑞金！在一边悬崖一边削壁的山路上掉头，我只有小心翼翼一点点前进倒退。大约跑了十来公里，前面有人蹲在路边等车，停车问古城镇何在，那人指着身后一条乡间小路告诉我：这里下去就是。

这是什么古城啊！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乡间小村庄。一片金色的田野，几棵依然翠绿的大树，一排没有特色的民居，一群衣裳破烂的小孩，几位晒着阳光的老人，典型的闽西山村。我怀疑我肯定走错地方了，这肯定不是我要寻找的古城。唯一能引起我兴趣的是那些纯真的小孩，泉水般清醇的眼睛，脏兮兮的脸蛋与小手，好奇的眼光。我把车里所有的零食，饼干、牛乳片和水果都拿出来分给了他们，一声声清脆脆的谢谢阿姨让我忍不住爱怜地摸摸那些可爱的脑袋：真该让我的孩子来这里看看，在他们毫不怜惜地把喝不完的牛奶倒掉、三餐皱着眉头不吃肉不吃菜的时候，这些与同龄的孩子甚至吃不饱，酸奶和牛乳片更是从来都没见过。还好，他们都在读书，这让我多少有一些安慰。但愿，十几年以后，他们能用知识为他们现在贫穷的家乡带来一些改变。

近千公里的路程，我的目的地达到了，而惆怅，却深深抓住我！为了什么，我不知道。这些照片，全部是在路上拍的。长汀只留给我一个迷、一个也许是错误的选择。我仍然固执地认为，我走错了地方，这不是我要寻找的梦中古城。也许，美丽的风景只能在路上，而不是在最终的目的地中。

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