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如梦
我怎么就放不下山脚下那间小屋呢?
多少年过去了,多少年前的山脚下,有一间小屋。
我在那儿驻足了多少年?用日子数着的年,用分分秒秒数着的年。许多难忘的细节总象雕刻在内心的深处,好象可以用眷恋或感动等词藻儿修饰似的。
山若屏,小屋宛然屏上的一点。如果偶尔有我的影子在小屋前出没,那就是记忆中一幅灵动的乡村山水画了。山有了小屋,便有了厚重的历史;小屋添了我,便生了蓬勃的灵气了。
高中时紧张的节奏是很多人都曾体验过的,家人也理解。每逢周末或假日回家,也便不再占用我的时间。每每饭后便要将我赶到山脚下的小屋里去。这是一个公认的安静的去处,没有家禽和左邻右舍的喧嚣,极适合读书学习。
我也这样认为,也便很顺从地到这间小屋来。小屋原属老村的一份子,后来老村改造,原来的旧屋全砸了,新屋都盖在西边的岭上。这间小屋是砸屋的时候幸存下来的,据说原想用作看果园屋子的,后来果树也砍了,小屋便废弃一边,没啥用处了。
小屋里的书籍有限。除了我用父亲的血汗钱购买的那几本教科书之外,再没有别的可以叫做知识的书或东西。于是我便常常瞅着黑黝黝的四壁发楞,希冀上面突然涌出几大排书架,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想看什么就随手拿来,而后便看它个天昏地暗斗转星移,各色知识烂熟于胸倒背如流出口成章。呵!那将是何等的享受呢?许多年之后,我步入了信息时代,那些曾经无限向往的书籍了、知识了,我只要鼠标一点,便可蜂拥而来,而我却找不到小屋中那种如饥似渴的求知情怀了。
小屋门前有一株古槐,据记载应栽于明代中叶,与这村子同龄,我能从他那龟裂的枝干上深刻地感觉出古的影子。它枝叶繁茂,犹如一把撑天巨伞,由于地势的缘故,站在山下举目望去,小屋便成了伞顶的一抹点缀了。浮燥的夏夜,你可以躺在树下,感受到一丝丝透骨的清凉从树缝间涓涓流泄;雷雨天里,你在小屋里尽可安然入静,古槐似乎已将所有的雷电揽入怀中软化了,你会感觉那雷声距你很远很远,不须担心它会惊动你的耳膜。古槐的树干从中间撑裂了开来,构成一个汉语拼音字母“n”字,中间的树空高达二三米,足以挤开三个青年,这是我亲身测量过的。树皮皴裂,仿佛爷爷的手。
虽然小屋原则上是谢绝闲人的,但由于它的美丽,还是招惹了一些顽童。我对顽童们的喜爱是远远超过了这些枯燥乏味的教科书的,尽管他们的到来于时间是一种浪费,但于心情却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了。
霞和鹏与其说是冲着我来的,不如说应是奔着我那有限的几摞书更为确切。因为他们一来便会将头埋进那堆书里,随便翻开一本便要我给他们念书上的文字。我自然也特别高兴,于是振振有词、节奏铿镪地读了起来。他们便会趴在我的书桌前,一边“嗤嗤”笑着,一边专注地似懂非懂地听我诵读。或许他们甚至根本就不明白书里的意思,但我可以从他们闪亮的眸子里看出,那是一种对知识的虔诚的膜拜。我每每被那目光所震撼,以至感动。霞那时十岁,鹏是她弟弟,小她两岁。有空的时候,她便会拉上鹏一口气儿跑到我的小屋里来了。霞在我的小屋里显得特别快活,她拿起毛笔让我教她写大字,或者小心翼翼地翻开我的课本,指着某一页上的英语短文,让我一遍一遍地念下去。我到现在仍能清晰地听见他们在听我念文章时那“嗤嗤”的笑声。几天下来,他们竟然把26个英文字母都烂熟于胸了,还学会了“rose”、“apple”等一些简单的英文,偶尔也会用“dog”等词开几句玩笑。乐够了,鹏便会在一边小声地提示一句:“咱该走了,咱哥还得学习呢。”霞便会迅速地拉上弟弟一溜小跑地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空空的小屋里怅然良久。
多少年过去了,小屋也似乎已经定格在朦胧的记忆中,那时的趣味和憧憬渐去渐远。每每想起,一种久远的梦想的求知的愉悦总会从心底里层层泛出,沁人心脾。闭上眼睛,就会感觉到到那缕从古槐枝叶间流泻的透骨的清凉,那些可爱的“嗤嗤”的笑声,那份很久很久以前滞留在山脚下的幽静的美丽。浮光掠影也好,刻骨铭心也罢,一种久违的感动便近了,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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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人在
山高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