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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来,旅店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我刚拉开门准备出去看看,走道上忽然跑过来一个女人猛力朝里推了我一把,我跌坐在床上,她低声说:“别出来!”飞快地把门关上,匆匆地跑上了二楼。 我懵了,怔怔地坐了好大一会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无聊地打量房间,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小的单人间,但还不是最便宜的,后来我知道,三楼有最便宜的单间,一夜只要五块。面积和这间差不多,可以看到风从门缝和墙角顶蓬下进进出出。现被小偷阿强和小云住着,阿强走后,我搬进了那个五块的单间,一直住到离开。 这间房不到四平方米,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矮桌,单人床长两米,宽六十公分,抵住三面墙,门紧贴着床头,所以那个女人推我一把,我就坐在床上了。坐在床沿找到了面壁的感觉,我想达摩老祖和墙壁的距离大约也就是这么点吧,走一步就是零距离,可以给它一个亲密无间的吻。 抬头发现天花板很大,而且墙离天花板远着呢,最少有一米的距离,一根吊扇的扇叶横在上空,坠满了黑乎乎的灰吊子。原来这里的房间都是用三合板隔开的。房顶悬挂一根电棒,所有房间的光线都是它供给的,想当然夏天的凉风也是都归那个大吊扇供给的了,这倒省事。 我坐了一会儿,实在是闷的慌,又实在是饿的难受,房间里说不清是一股什么味儿,好象从床底下,被窝里,墙壁上等四面八方袭过来,实在是难闻。虽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是决定冒一回险,出去看个究竟。 刚站起来,就听见有脚步声下楼,我好奇心顿起,趴在门缝里往外看,这里的门缝绝对能满足天下窥私癖最强的人,七翘八歪的门创造了各种尺寸的缝隙。一个年轻男子匆匆从门前走过去,他拿块手帕悟住半个脸,可能在擤鼻涕。他比我大不了多少,撑死了也就十八岁。他走后一会儿,那个把我推进门的女人也走了过去。看见她,我又等了会儿才出旅店。 没想到一出门我又看见了她,她穿着大红羽绒袄,梳马尾巴扎个大红蝴蝶结,看一眼,觉得她年轻紧俏,再看一眼又觉得她衰老松散,所以我始终没猜出她有多大年龄。 我看见她时她正靠在墙上喊一个过路的男人,那个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对面墙上也靠着个女人说:“看看,还是有好男人,人家理都不理你。” 她指手划脚地哇哇叫:“狗P,日***在外边睡过了。” 她说话嗓门很大,一开口眉毛鼻子嘴巴就满脸乱跑,而且每句话必带一个脏字。 她叫小玲,是个妓女,接一个客人十块钱,给店老板五块,自己留五块。 她白天来,晚上回家给儿子喂奶,白天婆婆在家给她照看孩子,她老公无业在家闲着。 她家里盖有两层小楼。 这些都是后来店小二尿壶告诉我的。尿壶说白天没事不要在旅店里闲晃荡,如果没地方去就关门睡觉或者上三楼呆着,要不影响她做生意,因为有的男人也害怕中圈套,怕她是勾引人家到黑店里勒索钱财的,如果看到店里有人都不敢进来了。 开始我对她很感兴趣,毕竟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妓女,而且长的也不错。但后来觉得她很无味。一则是不知为什么,她不理我,好象我是未成年,还不算是个男人;再则我发现她拉客时毫无魅力和职业技巧可言。当然我对妓女的印象都是从影视里得到的,觉得象她这样的低等妓女应该是艳俗的,会说话会撒娇会哄男人。 而我撞见几次她拉客,反反复复就一句话:“去啊,去拿十块钱来。”对外地的旅客又多加了一句就是:“过来住这个店里。”因为如果她接的客人住店,老板另给她提成房费的百分之三十,比如这个客人住七块的单间,老板就在五块钱外再给她两块一毛钱。 如果在旅店前接不到客,她就去火车站广场,接到的客人还是带回这家小旅店里来,想想有些可笑,好象她很讲义气或是恋窝。 后来我知道这家小旅店离火车站不远,那天晚上其实我一直在火车站附近绕圈子,火车站旁边的小巷子里有很多这样的小旅店,几乎每个小店里都有一个小玲。 住店的第一天我不敢走远,怕摸不回来,在巷口一家牛肉面馆里吃了碗牛肉面,又到旁边一家电子游戏室里看别人玩拳皇格斗,出了游戏室发现天黑透了,雨雪下的正欢,而街道也十分热闹,各种各样的小吃摊摆满了一条街,街口站满了年轻的女孩子,看见背包的外地人就一拥而上,后来知道她们都是替小旅店接客的,接一个客人老板给百分之三十的提成。我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街边吸烟,一会儿过来一个女人站他旁边,碰碰他的胳膊,他好象做梦刚醒的样子“呃”了一声,接着就跟那个女人身后走了。 回到旅店,意外地发现塞满了打工者,男女老少都有,连过道都站满了,我只好站在门外,看琴姐正不耐烦地冲一个矮个的中年男人发火:“走走走!没空房间了,怎么说你都不信呢?!你上别家看看去!” 那个中年男人点头哈腰地说别家不想去了,原来在这家住过的,老主顾了,照顾照顾吧。 琴姐听说是回头客变和气了点,用手点着满屋的人说:“只有一楼的这两个三人间了,你这有四十多人吧?怎么住啊?” 中年男人说:“没事没事,男的一间,女的一间,有个能挡风雪的地方挤一夜就行了,火车站售票口俺们有人在占位排队,明天就能买到票,你看火车站候车厅不让俺们进去,广场满地是水,这雪还带着雨,又下这么大,俺们在广场里冻得受不了,才来找你们的,行行好吧!” 琴姐说:“好吧,不过每间要十块钱。” 中年男人连声答应:“中中!” 琴姐就喊尿壶给他们开门,说她挤不到门边去,尿壶的声音从二楼传下来,喊着说他挤不下楼去,楼梯上也站满了。于是琴姐把钥匙让他们传过去,递给门边的人开门。 他们分男女挤进两个三人间后,我才走进店里,琴姐边拿钥匙给我开门,边对我说:“以后天黑了别在外边逛啊,这里晚上好出事。”听她说这句话,开始我不以为然,谁知夜晚真出了几件事,还有个湖北人在小巷里被杀。后来每到晚上我都呆在店里,要不就到游戏室或录像厅混通宵。 我回头看到两个三人间里,床上挤满了人,地上也坐满了,都坐在用塑料袋包裹好的被褥上。每个人都淋的半湿,呵着手哆哆缩缩地说话,有的人拿出扑克问有人打双扣不? 琴姐对我说:“他们都是被那个工头带出来打工的,估计是一个村的。今天初四,打工的都出门了,今天还算是少的,初六和初八人最多。” 见我不明白什么是工头,她又说:“那个矮个男人就是工头,工头一般都是出来打工较早的,有经验的,他们都是把自家村里的人带一群出来,他负责找工作、管吃管住,挣的钱也要由他去工厂里领,然后再分给他们,狠心的工头能克扣人家一大半的钱,人家挣八百,他最多给人家两三百。他们有钱的狠呢,十块钱便宜他的!要不是下这么大的雪,他才舍不得让他们住店,肯定要在广场里冻一夜。” 这时那个工头来交房钱,她收了钱说:“你们交了十块钱,给你们两台电视看,省得干坐一夜。” 在小店里如果加三块钱,就给你的房间抱一台电视机去,两台带天线的老式黑白电视机,只能凑合着收一两个频道,画面歪七扭八的,要不听声音,你就弄不清放的是爱情片还是恐怖片。 那晚听声音放的是个香港武打连续剧,画面惨淡,模模糊糊地能分辨出是两个鬼影在转圈打架,但他们津津有味地看着议论着,直到我迷迷糊糊地睡着。 ※※※※※※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诗情画意文学网:http://www.sqing.ne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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