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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天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可以周游世界。 八十天也可以什么事都不做,比如只用来睡觉吃饭闲逛。 一 曾经,我过了什么事也没做的八十天,这八十天里我睡觉吃饭闲逛,还多了一项:性。和一个十六岁缺心眼的傻女孩儿,她叫小云,被一个叫阿强的小偷从农村拐骗出来的,当时他们在同居。 那是一个冬天,我十七岁,上高三。 那是一个漫长的冬天,寒冷与阴沉的记忆一直伴随着这八十天,风雪还有冷冰冰的雨一直断断续续地下到三月底,完整地镶嵌在这段回忆里,象是电影里刻意安排的背景。 这样的冬天是很少见的,因为那八十天我是在中原一个小城市渡过的,这个城市在淮河流域,那里四季分明,三月底应该已进入了初春,柳树枝条上有点点鹅黄绿,人们应该也穿上了春装,可是在那年的三月,前场雪还未化尽,又下了一场大雪,穿着羽绒袄袖着手的人喊:下桃花雪啦。 那一年是元月份过春节,年过的比较早,大年初一我母亲服毒自杀,大年初三母亲安葬后我和父亲打了一架,然后离家出走。 母亲自杀是因为父亲接了个电话,他的小蜜在年三十晚上零点打来的一个祝福电话。那时我和父亲还有母亲正站在阳台上放鞭炮接年,时间是12点,我点燃了鞭炮,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大作,这时父亲拿出手机接电话,我看到他用一只手堵着耳朵眼很大声地对着电话吼叫,但是听不见他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他没有进屋里听电话,可能是因为母亲站在门口,他怕母亲起疑心。父亲好几年前就承包了一家中型商场,算是个老板吧,从那以后断断续续听到传言,说父亲在外边有个女人,直到有天我看到一个穿杏黄色长裙的年轻女人坐在父亲的摩托车后座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腰,才相信真的有这回事。 可能是鞭炮声太响,父亲和那个女人在电话里说话声音很大,不料想远远近近的鞭炮好象同时放完了,突然在热闹的时空里出现了一个寂静的空档,电话里那个轻浮女人的撒娇声被放大了很多倍,在安静的夜空里格外的清晰,父亲吓了一跳,赶紧关了电话,母亲一句话也没说,掉头进了屋,神色黯然。 一个和睦开心的年夜就这样毁了,更没想到的是这竟是我们全家过的最后一个团圆年,当时我攥着放鞭炮的竹竿骂一句:“妈的!贱女人!”。恰在这时,突然又响起了放鞭炮声,父亲瞪了我一眼,转身进了屋。 母亲反锁了卧室门,我“砰”地一声重重地关上房门睡觉。父亲独自坐在客厅里看了一夜电视。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有人来拜年,父亲敲卧室门喊母亲才发现她已死了,吃了安眠药。 三天的守灵送棺中我没有掉一滴眼泪,我咬紧牙跪在地上一张张给母亲烧纸钱,给来吊丧的人重重地磕响头,我恨父亲和那个女人,我在心里幻想着杀了他们来祭母亲的亡灵,最后我修改计划准备揍父亲一顿,然后离家出走。我想着选择什么时候怎样说话去激怒父亲,比如在他收拾母亲的遗物时冷冰冰地让他把臭手拿开,然后冲上去给他的下巴来个勾拳。事实上我也这样做了,并先收拾了一个背包放在门厅的鞋柜前,和我设计好的惟一出入是父亲先动手的,他打了我一个耳光,最后我把他举起来摔在床上,本来想摔到地上,不知怎么在最后一秒我突然改了主意,改变的让我自己都意外。 母亲死了,每个人对她的评论都是一个字:“傻!” 其实,这个“傻”字伴随了母亲的一生,母亲比起别的女人,做事总好象少根筋,她不会料理家务,不会做可口的饭菜,不会伺候男人,不会照顾儿子,父亲的衣服前襟上都有着很明显的油渍,而我的裤子常常是破的,我和父亲一年四季凑不齐一对干净袜子。母亲最大的爱好就是站在大门口耍宝,围着一群人象看笑话似的逗她。但是多年的老邻居则说我母亲是最精明的,从来没吃过亏上过当。我想起来小时候她带我在姥姥的厨房里偷吃炖肉,她用手撕着大块的肉往我嘴里塞,一边拼命往自己嘴里填,把一沙罐炖肉偷吃了一半多,但是没有人怪罪她。每个人都认为她傻!事实上也许她是真傻,象父亲这样在外挣钱的男人,家的老婆都会想尽办法把钱财拢过来捏在手里,而她则不懂这些,相反却热衷于隐藏父亲给的菜钱,三块五块地攒着小钱。其实她藏钱的地方我知道,父亲也知道。这次我离家出走拿的就是母亲攒的私房钱。 母亲死后,父亲并没有带杏黄色长裙回家,许多年都是他自己买菜做饭打扫房间。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也许父亲并不爱母亲,但是他是个很传统的男人,在他的骨子里认定了,外边的女人想的都是他的钱。家里的老婆虽不好,却是糟糠之妻不能弃。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的。 我的傻妈妈呀! 多年我带老婆回家里陪父亲过年,大年初一的早晨看见父亲给母亲的灵位照片前放了一碗饺子,点了三根香,我突然落泪了,从母亲死后藏了十年的眼泪汹涌而出,和父亲抱头哭了一个痛快,父亲知道我谅解了他,不仅是从男人的角度,而且是从儿子的角度。 那天,我边哭边唠叨:“我的傻妈妈呀!” ※※※※※※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诗情画意文学网:http://www.sqing.ne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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