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杖
奶奶有一根很古朴的手杖,整根粗壮的藤上雕刻着清代的花饰,云遮雾绕中飞出一只鸟儿便成了手把,精美中透着原始的粗犷,别具一格。据传那是奶奶的妈妈的妈妈传给奶奶的妈妈,又传给奶奶的,从悠远年代带着亲人的温情走到了奶奶手中。奶奶曾眯缝着眼,暇意地将自己浸泡在从前的时光中,娓娓道来手杖的故事。
奶奶的外婆年轻貌美时嫁给了当地一大富人家,不幸丈夫早逝,美丽善良而坚强的她独自辛劳地拉扯一群儿女,在那样的年代,倍受挤兑,是怎样的艰难困苦。儿女们一个个成才了,老外婆一天天衰老了。儿女们为了感谢母亲的恩情,特地在自家山上寻到一根上好藤条,挑选其中最光滑一段,连一点节把都没有,然后将其弯成手杖模样,固定结实,让其自然生长,这样日积月累,藤条长成一根“手杖”,锯下,便是一上等手杖胚子。儿女们找了城里最有名的工匠,神刀飞舞后,一根神形兼具,充满韵味的手杖艺术品问世了。儿女们认为,没有什么比这藤做的手杖更能代表他们的母亲了,无论生活的重压将母亲的脊背怎样弯曲,母亲就象藤,柔中带刚,坚忍不拔地活着。
老外婆过世前,特地将手杖交给了奶奶的妈妈,她最疼爱的小女儿。她拉过小女儿的手紧握手杖,说:“女人要做藤……”。老外婆话未说完就仙鹤飞去,小女儿却明白母亲的叮咛。从此,手杖伴随女儿走过了平凡坚实的一生。当她得知引以为豪的儿子,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师长在抗战中英勇牺牲时,她只是紧握手杖,苍老浑浊的眼泪悄然流淌,却未呜咽一声。她拘搂着背,弯曲得头几乎触到手杖,仍武断地拒绝了人们好心的掺扶。因为她知道,这手杖永远不会让她倒下。夕阳勾画出这样一幅剪影: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拄着一根别致的手杖,曲着腰,一动不动,唯有风吹舞着头发。
以后,手杖伴随着奶奶走过了坎坷的一生。它寄托着家人对亲人的怀念,也成为家族不屈精神的象征。奶奶形影不离地带着它。
一天,手杖神秘“矢踪”了,奶奶孤身一人恍恍惚惚回到家,她怎么也想不起手杖是怎么没了的,反正莫名其妙地没了。一连几天,奶奶都四处转悠,期盼的眼神扫遍了她走过的每个角落,然终究什么也未寻到。谁都明白手杖对于奶奶乃至家族的重要,大家都很担心奶奶。
终于有一天,奶奶脸上有了笑容,她诡秘地说梦见老外婆把手杖收回去了……真有这个梦吗?真这么离奇吗?然而细细想来便多少有些感悟:要说丢失手杖,那只不过是丢失了一种有形的物质而已,其实那精神的手杖并未丢失,她象藤,柔韧而坚毅地生长着。我们再看奶奶,饱经沧桑的脸上豁然开朗,有如秋空一般澄明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