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之吻(本故事纯属虚构) 杀便是杀了,有何可疚? 吾杀之人,必是可杀之人,吾何谓寒? 天下虽大,早无蔽身之所。 地狱之门已开,吾便是入了去,亦要杀之。 因为,阎王爷准了我,杀之!! 一 又是一个阴雨天,江南,蜿蜒于丘陵地带中的一个小山村。 灰蒙蒙的淡淡雾气,也潮湿了岩的心情。 失落到壑底,阴郁到极点。 其实这样很好。至少岩是这样以为,因为他相信物极必反这个道理,所以只要有个适当的原由,来宣泄掉此刻的阴郁和失落,那他的心情,也一定会如那身侧的杜鹃花一般,盛放。而这个能让他得以宣泄的唯一原由,便是杀人! 岩并不是个嗜杀成性的人,虽然每次在扣动扳机的那瞬间,心里会有一丝游移的快意。 你跟我一样,不是个合格的杀手。这是他师父临终前的评价。 但不管如何,只要你杀了人,入了杀手这行,你就不能回头,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杀手当然也是人,只是岩从未有过人的境遇,因为更多的时候是象台废旧的机器,而只有当这台机器握住了它自己的使用工具——枪的时候,一种神圣而又倨傲的怡然自得才会油然而生,这时的感觉,是神,而其他的时刻,岩从未觉得自己有个人样,即便有,那也是人模狗样,仅此而已。 象狗一样的吃饭,象狗一样的睡觉,还有,象狗一样的做爱。 其实岩还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禁欲者,因为他从来只在杀人后才疯狂地做,所以他成功地干完了肉体劳动的次数真的是少之又少,就是那些寺院道观的和尚道士,也大可以在他面前炫耀一翻了。 岩每杀一个人的时间间隔,至少都是半年以上,这么长的无欲生活,这么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能忍受? 他能,他当然能,因为这其中的部分原因,还得“感恩戴德”于他的师父,还得缘于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第一次,那年他十八岁,第一次杀人后,买醉,恍惚间便被一个奇丑无比、年龄大的可以做他妈的女人给上了,直到如今,他还忘不了那张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脸和那双近乎于浮肿的泡泡四白眼,还有被这丑娘们折磨得上吐下“泄”的惨烈场面。。。。。。 其实,这女人就是师父帮他找的,其实,他现在也知道师父当时的意图,其实,一个杀手,除了杀人,其他任何的爱好,都必须止于度,这里面自然也包括性。 女人是什么?在杀手的眼里,女人就只能是工具,她们的地位甚至还不如那把狙击步枪,当然,枪是冷冰冰的杀人利器,如杀手之性格,和岩正好配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 女人,在岩和枪之间,充其量只能算第三者。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两年前岩最近的一次出手,那次的猎物是一商界大鳄,岩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追踪调查,接着用了三天的时间踩点等候,最后解决问题时只是轻轻地扣了下扳机,当他看着他的战利品在镜头里缓缓倒下时,当时涤荡在心胸间的那种成就感,真堪比梵高毕加索达利之流。 有一种激情在血管中奔涌! 有一种狂野在心髓里撩拨! 于是岩这次破记录地要了三个女人,而后又破记录地与她们在床上奋战了一天两晚,而后他目送着这三个平息了他暴虐和疯欲的承载体腰酸背痛地离去,而后他趴在床上不吃不喝地又呼噜了一天一夜,而后在三惊半夜时爬起来出去买醉,而后在半醉半醒间就碰到了萱。 那时的萱,正处在婚姻和事业的双重低谷里,那时的萱,连喝凉水都觉得碜牙,那时的萱,成了酒吧里的常客,那时的萱,正趴在吧门外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大吐特吐,而全然不知暗夜里有几双淫亵的眼睛正在她成熟丰腴的躯体上逡巡。。。。。。 在和几条色狼的战役中,岩卸了他们一条肩膀,打断了三根肋骨,捏碎了一处关节后大获全胜,然后岩几乎是半背半扛着萱回到房里。 萱是浑然不知的,她就这么仰面朝天的在床上迷糊着,虽然房间里还弥散着一股酒气,虽然她叉开着四肢的姿态很为不雅,但是那成熟的母体中润透着的馨香诱人气息,依然可以杀死很多男人的目光和心神。 可岩是个例外,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萱,从在酒吧起开始关注她,一直到现在,萱醉态中的每一个行为,每一个细节,都尽收在岩的心底,同时也触动了那深藏了许久的另一个影子——岩的母亲。 床上这个比岩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分明就是岩幼年时母亲的翻版! 从那一刻起,对着萱,岩心中竟然有了一种复杂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 萱是一个记者,刚刚离婚,对着岩,对着这个神情如冰块般的男人,萱着实是提不起什么兴趣,唯一能让她暗心里有点驿动的,是岩的那双眼睛,很亮,而且忧郁,仿佛眸子里蕴藏着无尽的秘密,这让作为记者的萱有一种职业性的窥探欲。 至少,至少他不该是坏人吧。萱醒来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全身大检查了,发现自己无恙后,对岩也就有了些许的好感,而岩见她醒来后一句话也没说便扭头而去了,萱立时便怔在了那,呆望着岩魁伟的背影,心里无由而生出了怅然若失的感觉。 之后,萱有大半年没见过岩,这期间,萱的事业出现了转机,已经荣升为报社的一个小头目了,被她取而代之的,正是当初那个想和她来点婚外情而被她断然拒绝的上司,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据说是调任到另一个地区去了,而真正的原因萱依然是一头雾水,迷朦不清。 再之后,萱的报社新来了一个叫华的大学毕业生,小女孩脸上似乎永远都漾溢着浅浅的笑意,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让萱见之又是喜欢又是嫉妒,而这时她终于又见到了跟在华身后的岩,据华的介绍初步得知岩是华的哥哥,仅此而已。 岩还是一言不发,不过临走前看萱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这以后,萱便把华当作小妹妹一样,她一直惊羡于造物主的神奇,居然把兄妹两雕琢成完全两类性格的人,华的率真活泼以及对工作近乎拼命般的热忱是萱非常欣赏和喜爱的,而萱对她那个花岗岩般的哥哥也特别在意,时而不时地在不经意间提及探问一下。 可华唯独对于此,象是犯了某种忌讳一般,马上就缄口不语,豪不客气地让一种尴尬在两人之间展开。 萱自然不好继续追问了,但总是有种刺梗在喉的感觉,甚为不爽。 一向宁静的小山村里,那条小山路上忽然间有些熙熙攘攘了,微微的风柔柔地拂着蒙蒙的雨丝,用一种忧郁的格调,在欢迎着小山村的新客人。 等的就是你! 虽然岩还远在大半里之外,虽然蒙蒙的雾气有点打湿了视线,但是通过高倍放大的瞄准器,那人影还是清晰地在瞳孔中浮现了。 现在,岩可以象以前一样,镜头对准那人,屏住呼吸,然后轻轻地一扣扳机,那所有的恩怨便会在这一声枪响中烟消云散了。 可是—— 孩子! 有孩子忽然出现在镜头前! 狗日的,岩嘟哝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也许就一下吧?孩子就会闪开了,岩这样想着。 再可是—— 那人居然弯腰把孩子抱了起来,仿佛是天意,正好把岩这个方向的角度封堵得严严实实。 岩开始有些踯躅了,那人怀抱着孩子时的音容笑貌,象颗钉子般在岩的心思里狠扎了一下。 托已在肩,弹已上膛,这一枪,他发是不发? 二山路弯弯。 天空在飞,风在飞,雨丝在飞,花木草芥、尘石泥屑在飞—— 其实,那是华的眼帘在飞。 华也在飞—— 那是她坎坎的心事在飞。 心已染尘,一切便由不得自己的肆意了。 一路上,映入双瞳的,也仅仅是一种存在吧? 奔跑也只是一种形式。 记不清有多少次如斯的发足狂奔,但这一次,发乎得更加剔透。 不是为了宣泄。 只是为了阻止。 意念,意念! 意念便是这般憔悴了。 昨夜的辗转难眠,今早的那幢杳无人影的小木屋。 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便是大大的不同了。 岩已经离她而去,头一回,没有听她那幽怨的洞箫声。 因为她知道,这次岩是不需要了,因为这次岩是真正遂了自己的心事,因为这次岩杀的是他的仇人,没有任何报酬的一次绝杀! 出发前没有了她的婉转萧索,岩还能那般从容自若吗? 华其实希望岩先时就自乱了阵脚的,因为那个所谓的仇人,作为记者的她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了,即便是如何的深仇大恶,那岩也是一千一万个杀不得的。 岩不能杀,那谁来杀之? 这个答案早已在华的眼眸里浮现。 华其实不是岩的妹妹,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师妹,因为华就是岩的师父的亲生女儿。 岩是一直把华当亲妹妹待的,但华却不是,或许年幼时曾经是,但若干年前的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当身心都已发育得很成熟的华躲在暗处窥伺了精赤着上半身在大雨中纯粹饱浴时,从那一刻起,哥哥情人老公的概念便在华心里根深蒂固了。 华就是这么一直地依赖着岩,而父亲过世后岩也就成了她的绝无仅有了,虽然岩之于她,只是在尽着一个做哥哥的义务,只是每月定时予她一些费用,而后每次杀人前例行公事般地听她吹一回幽怨的箫曲,仅仅如此而已。 莫非,除了母亲,岩的心中就真再也容不下第二个女人吗? 莫非,这一次的绝杀,真是为了母亲那份死不瞑目的幽怨? 汝之不义,吾必杀之! 岩的眼丝此刻有些泛红了,他只是等待,既然已经在这里静卧了一天一夜了,那他也不会在乎多那么几分几秒。 他还不是合格的杀手,因为,他不能连孩子一起杀。 他这样做,是不是连起码的机会都丧失了呢? 看到了!终于看到了! 华远远地便看到那些人影时,她心里似乎也可以舒婉一会了,当然她也知道了岩没有下手的原因。 岩虽然冷酷了些,却是决计不杀孩子的。 所以通过那个大人物抱着孩子的姿势和角度,华也大概地判断出了岩的方位了。 华知道,当那人放下孩子的时候,就是枪声响起的时刻。 华知道,岩的生命,便是为了这一刻而生,而亡,而绚。 华更知道,她是不能让岩就这样的壮烈了。 所以当孩子被放下时,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了那人面前,当然在这之前,她已经向其他的人出示了她的记者证件。 一切似乎都已经计算好的,华挡在那人身前的瞬间,华的耳畔有一种沉闷的声音响起,华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而华此刻的手法竟是更加匪夷所思! 因为一把锋利的小刀,已经先于岩的那颗催命的子弹,抵达了那人的胸口! 原来杀一个人,竟是如此简单。当看着那人脸上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情时,华在忽悠间便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次大逆转般的丰功伟绩,当一种满足的笑意写在了自己的颜容里时,她同时也听到了背上肉帛破裂的声音。 所有这一切,都是在刹那毫厘间完成! 华倒下去时,有了一次惊艳的回眸,她知道,岩也一定在瞄准镜里关注着她。 迷朦间,她看到了漫天的蝶舞,纷纷扰扰,曼丽无边,那满眼帘的五色缤纷便让她回到了曾经几多次的午夜梦回,那暗夜中的天使曾无数次地冲她诡秘的笑,天使的脸上又忽悠地开出了妖艳的罂粟花,一曳一闪间便有了盈飞冲天的杳去,她还看到了彼岸处冰冷如霜的容颜,那一翕一合间便幻成了匹匹白练,而后如灵蛇一般逶迤而至,将她层层环绕,包围,箍紧,有一种彻骨的冰寒料峭浸透了身心,一如此刻子弹迅驰地穿过自己的心房,那心魂间被撕扯成碎絮般的一坠到底的感觉,便是哥哥情人的决绝的吻吧? 那一天,漫山的杜鹃花,虽然开得火红火红,却依然眩不过半空中那喷薄绽放的血花,那是华的。 那一天,刚上任的省一把手便被一年轻女记者离奇地刺杀而亡。 那一天,久未出手的狙击杀手竟然头一回失手而错杀了那女记者! 萱最后见到华时,只是一具冰凉的躯体。 为华送行的朋友并不多,就是一些单位的同事和几个华大学时的同学。 却没见岩。 华离奇地死以及死前更为怪诞的举动,让萱不得不重新开始调查华的身世,当然,还有那个神秘的狙击杀手。 这一查,立刻便生出许多事端来了,除了华的大学学历外,档案里的家庭一栏竟然全是伪造! 也就是说,华的父母,还有哥哥的姓名,全是假的! 这其实就是毫无头绪了,萱只好把注意力又放到狙击杀手上来,这回她倒是收获颇丰。 如果按死在狙击步枪下的人口来算的话,杀手的斩获并不多,平均起来一年还不到一个。 杀手的每个猎物,都非凡俗之辈,生前非官即商,而且名声不菲。但被杀后,廉政部门往往都能收到一些材料,揭示其人生前斑斑劣迹的材料,而且几乎都是证据确凿而其人生前一直都掩饰得很好。 所以每次的猎物,不是贪官便是奸商! 所以每次刺杀后,忙碌的除了公安外便是廉政部门了。 公安的每次搜查都是无功而返,但廉政部门每次都是收获满满。 大量来路不明的财物被统统充了公,政府部门的头头脑脑们看着这些赃款,不知道心里是何种滋味了。 看着网络里的一些对狙击杀手的评价和议论,萱无由地对他竟生出了些许的崇敬之情来。 不知道这一次的刺杀,算不算是个意外呢? 这一次被杀的一把手,口碑也是非常不错,表面上看来,除了在感情问题上颇多波折,几乎可以算是个完人了。 萱有了倦意,下线时忽然想起自己的邮箱已经许久未去瞧瞧了。 打开新邮件时,俨然竟看到了寄件人华的名字! 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紧张,点开华的邮件时萱的手心居然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不知怎地,华入殓前那僵刻在嘴角的浅浅笑意,此刻在萱的脑海里竟然是如许的清晰。 读完邮件后,萱,竟已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三大暑天。 一如往年那般,躁热,郁闷。 山涧中,却是一清凉所在。 有瀑布挂于前川,有鱼蛙嬉戏于溪水间,周边则是一垄苍翠环绕,如绿带镶身。 背后缚石,手中执篮,明石便是这般静伫于瀑下。 有习习山风凉沁沁地轻拂而过,有银丝般的珠露儿扑颊而至。 如许情境,安能不醉? 明石,竟然无有丝毫盎然之态,依旧颓靡。 发须皆已除去,可身负之青石,却是如何也舍不下去。 良久,明石欲转身之际,却见有水溅于背缚之石,扑腾而起于头顶处绽成朵朵雾花儿,于刺刺的光芒下,眩成了夺目的斑斓之色。 明石惊之,五彩斑斓中竟然幻成了一张楚楚可怜的俏丽容颜。 那分明是妹妹的脸! 明石一声虎吼,前扑而击瀑,换一身彻意淋漓。 斑斓褪尽,容颜散去。 明石退,颓然而坐于瀑前,面有凄然之色。 忽有钟声响起,袅袅不绝于耳。 明石起,面上神色回于寂然,步履艰卓,归于寺。 秋分日。 明石独立于寺门前,依然背缚青石,呆之。 阳光已如蛰伏于罅隙中的生灵一般,无力,懒庸。 秋虫培户,万物眯盹。 忽而前方草丛中有影儿一现,定睛而望,竟是一黄鹂儿,娇小精致于斯,竟给这漫漫寥落的秋芜之节增添了些许灵秀之气。 明石的眼中依稀有了微乎的光彩。 又忽而,有隼自天而降,黄鹂儿惊,欲飞之,然隼爪将至,雀起隼落间,那小雀儿已是命在危夕! 明石眉头微皱,怒视隼,执一小石子击之。 一声哀鸣,隼坠于地,倾而,便绝。 旋即,寺中有智善禅师踱步而出,见此状,大骇而斥之于明石。 明石漠之,兀自俯身拾起受伤之黄鹂儿,轻轻抚之。 禅师则将隼之尸体掘坑埋之,大恸。 小寒日。 只一片皑皑的世界。 万物萧索,万籁俱寂。 明石负石,于山间踽踽独行。 止于一残崖断壁。 静望崖底,幽深。 心思忖之,久违的母亲的影像便又浮现,间或又易为小妹,还有师父。 过去人杳,现在人思。 呆滞良久,山无山,崖无崖,眼前竟成一片无由的空灵,有一种投身于其中的冲动。 却有一声娇翠的莺啼悦于耳后,回首,见那黄鹂儿正俏立于枝头,冲其婉转。 有醍醐灌顶般的觉悟,明石怔尔片刻,便又继续蹒跚前行。 天空,又开始飘雪了,洒落了一地的幽思。 来年清明。 霏霏细雨,幽幽空谷,葱茏之绿,抑人之鼻息。 有劈啪声不绝于耳,有袅袅轻烟弥漫了视线。 这样的情境,很适于思念,不管是生的,死的,或生不如死的。 例如明石。 背负之物,竟已不觉沉重,因为习惯使然。 思念亦是如斯。 俯身,想舀尽涧中泉水,水花四溅,只惹一身清净。 仰首,苍穹无尽处,天亦无情,只是不晓这阴郁满轮如何而生? 一直就再无有剃度。 一丝白发,遽然垂于额头。 又是好的杀人时节,却无箫声附和。 斯人已杳逝,惊觉晓,已是来年。 微微侧首,余光处,见石上竟有片片青苔衍生而出。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转眼,又是一年。 明石已蓬头垢面,草须丛生。 眼神已趋于空洞,眼珠子偶尔的游移,还能见证一个活物的存在。 心便是死了,还留那多牵绊做甚? 如果没有萱的到来,明石便成就一永恒的“明石”了。 因为有了萱的激活,明石又展转而回归成从前的岩。 岩真的永远成不了“明石”? 所以岩得走了,因为一个彻底的真相! 岩走的时候,禅师一直凝立于寺门前。 妄勿之虚妄,镜勿之冥想。岩反复地玩味着禅师的临别赠言,终是不得就里。 时间回溯到二十年前,也是这座寺院门前,两位退伍军官昊与藤拾阶而坐,娓娓而谈。 藤:“如今的社会,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昊:“若吾为首脑,必将举国来一次翻天覆地之变化。” 藤:“可惜我们人单力孤,无有底蕴,太难。” 昊:“那我就杀,杀尽天下可杀之人,荡尽天下不平之事,杀到老,杀到死,生命不息,杀戮不止。” 藤:“如何为之?” 昊:“古有侠士刺客,以刀剑戮之,今我有狙击,更是手到擒来,何如?” 藤:“好是好极,可惜不知如何辩之贪官戾臣?若是错杀之,岂不成终生遗憾?” 昊一时语塞,慨然而叹,良久。 藤:“其实有一法子,可一举两得。” 昊:“何解?” 藤:“我入仕途,你做侠士,我提供资金材料,你行之。” 昊:“也是,你家资颇丰,且巧舌如簧,仕途必是一帆风顺。” 言毕,二人相视一笑,而后击掌为誓,以证之。 昊,便是岩之师父,而藤,便是一直暗中为他们提供资料和资金的秘密人物。 萱带来的消息,也全然和藤有关。 因为藤就是新任的省一把手! 四省城,天近黄昏,一宾馆客房中。 枪,还是那把狙击步枪,在油纸的包裹下依然锃亮。 枪,握在手心,便有了成竹在胸、舍我其谁之气势。 背负一大旅行袋,却并不觉沉重,倒是心情,这次的心情,竟是如许的难堪。 因为这次的枪口,遥遥对着的,竟是藤的办公室! 藤在讪讪地笑,因为萱的到来。这个女人一次一次地报诸于媒体,已经让藤烦扰丛生。 第一眼见到萱,藤心中油油便生出几分慨叹来,太像了! 岩的母亲,那个当年让藤如痴如醉的女人,这些年来竟然一直在藤的心深处藏匿。 萱的面前,是厚厚的几扎钞票,以及金银珠宝首饰。稍有虚荣心的女人,就必会为此场面折服。 而萱,只是淡淡的一笑,然后定定地望着藤。 藤似乎早料到此遭,又拿出了一物件,定睛望去,竟是萱所在报社的总主编的委任书! 萱的嘴角微微一撇,依然不置可否。 藤倒吸口凉气,目露杀机,“你待如何?” 萱起身,莞尔一笑曰,“很简单,能陪我跳一曲吗?” 这一笑,确实撩人,藤也不由得怦然心动,忽然觉得家中的糠糟与眼前一比,竟是天壤之别了。 藤高大成熟稳重,且正值壮年,仕途一帆风顺,不正是萱这类女人的倾慕对象吗? 莫非萱这样做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然后。。。。。。 藤忽然朗声一笑,“当然可以啦!” 舞曲是慢四,两人在轻轻摇曳中便不知不觉地拥在了一起,扰心的体香,醉人的气息,让藤想到了当年,让藤有了想吻的冲动。 萱悄然侧开,而后悠悠然道,“你应该有话要说的。” 藤兀自沉醉着,“你的身体就是最好的语言。” “你真不怕我把一切抖落出来吗?” “你不会的,”藤的眼神中充满了自负,“因为你即使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因为知道真相的人,都成了死人。” “那我呢?” “你不一样,”藤痴望着萱,象是欣赏着一件艺术品,“你是我的,我们很快将是一体了。” 微微一怔,萱忽然咯咯地笑了,而后猛地挣脱了藤的怀抱,径自跑到了窗台边,摆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POSE,一副若不迷死人誓不罢休的架势。 藤虽然不是什么柳下惠之流,但这里毕竟是办公室,所以尽管藤的眼神已经把萱的衣服脱了好几道,但理智还是让他硬生生地定住了身形。 “你是如何查出来的?”略为平静后,藤想起该有此一问了。 “这个恕我无可奉告,不过嘛,”萱媚眼如丝,吐气如兰,“我还是很佩服你的借刀杀人之计。” “难道你认识那个杀手?”藤的瞳孔在收缩。 “虽然要把二十多年前的旧事重新翻出来是很困难,可惜我还是做到了。” “到底是王牌记者,厉害厉害。” “再厉害也比你差远了,”萱的神情忽然冷了下来,“居然想到要儿子亲手杀死他的生父,难道你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藤也冷冷地笑道,“你以为他不该死吗?为了他的仕途而抛妻弃子,几乎所有他身边的女人都成为了他向上攀爬的工具,他早该死几百次了!” “是吗?”萱也笑了,但笑声中明显带着嘲弄,“你若真是这样想,那也罢了,可惜你不是,可惜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你仕途上最大的绊脚石!” 藤一时哑然,算是默认了萱的话语了,但心思却在兜兜转转了好几个来回。 一眨眼间,变戏法似的,萱手上竟多了一块软盘。 “什么?”藤这是在明知故问。 “这可是你最想要的东西哟。”萱又恢复了她的“媚态”。 这骚货!藤心里恨恨骂道,等成了俺的人,看我怎么折磨你!而后不假思索地,便疾步冲到了萱跟前。 然而,当软盘握在手中,当藤以为心里的石头可以落地时,眼角余光处却有电光火石般的一瞬,继而是一声枪响,划破了整个城市的长空,也彻底地敲碎了藤刚刚树立起来的信心和狂傲。 他知道,为时已晚,他知道,大限已至! 这一枪,好准!在他的头上太阳穴处开了一个大大的洞! 红的是血,白的是浆,把身边的萱溅了一头一脸,然后他沉重的身躯和着那零零碎碎的窗玻璃一起仆散在地上。 他的眼睛圆睁着,在离开阳世的那一忽悠间,眼前的女人已经不是萱了,而是多年前的那个女人,那个被他强暴后还依然冲他轻蔑地笑和耻之以鼻的女人!那个被他掐死后嘴角依然冷漠如故的女人! 藤在归阴前的那一刻终于觉悟到,他其实不是输给了萱,也不是输给了岩,而是输给了自己!输给了心中那个已成烙印的影子! 接下来,自然是萱的一声尖叫,虽然这一切都在她和岩的算计之中了,但从没经历过杀戮场面的萱,还是骇怕至极了。 惊骇过后,萱没有忘记往岩的那个方向瞥上一眼,虽然此刻办公室里已是乱成了一团糟,但萱则是彻底冷静下来了。 她现在唯一想的,便是岩,她的岩怎么样了? 从没有哪一次,能象今天这样畅快淋漓。 从没有哪一枪,能象今天这么准和狠。 岩甚至是看着藤慢慢倒下后,才施施然地踱出了房间,仿佛在闲庭信步一般。 手依然端着狙击,也不管周围人众异样惊恐的目光,悠哉悠哉地,漫步到了房顶天台。 这里,应该是城市的最高点了,这里,应该是一个好所在吧? 岩就这样吞吐着暖暖的风,沐浴着昏昏的夕阳,就这样盘腿而坐了下来。 然后,他开始擦枪,一遍又一遍,异常专注,连成群的警察慢慢围上来时,他都视而不见。 再然后,他拔出军刺,挥刃斩断了背负的牵绊,那旅行袋落地时发出了轰隆的巨响,把周围的人众吓退了丈余。 其实,那里面只是块遍布着斑斑青苔的石头,一块和他相濡以沫了两年的石头! 现在,岩是真真正正的洒脱了。 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在那牵绊脱身的瞬间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这难得的轻松写意,是不是来得太晚? 妄勿之虚妄,镜勿之冥想。 岩仿佛又看见了禅师那张老而弥弥的脸,那字斟句酌中掩饰的无限玄机,其实也如这天气一般,难以揣测。 管那多做个鸟甚?岩淡漠地一笑,便把那枪平举了起来,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胸口。 人群开始躁动了,几乎没人相信,岩会有这么一手。 这时有人开始站出来喊话,大抵就是些劝慰什么的,但是,此刻岩已经充耳不闻了,因为,因为头脑里只有空白,那迷迷蒙蒙的遍洒在无意识无状态的每一个飘忽的角落里的浮动,竟然是如此的亲近热切,现在,现在只有这划破心空的枪声,才能感召着他那麻木的灵魂,他需要,所有他就扣响了—— 枪声!划过天际的脆响,终于成全了一个杀者最后的那点奢望。 在自己的枪下从容地死去吧! 枪声!枪声中便有了痛与麻木交融的感觉,枪声中就有了小妹那张若隐若现的俏生生的脸! 我来了!我的妹妹,我的情人!原来这一刻我们是如此的接近,原来这一吻竟是如此的蚀人心骨,刻人心魂! 枪声!我们都是在这样的一吻中离开这个肮脏污垢的世界了,现在,我终于可以在这浮幻臻境中拥抱你了,我的挚爱!那曾经的点点滴滴、丝丝扣扣其实我一直都铭刻在心,没有决绝,永远都没有,所以我也来了!我的亲亲! 除了现在,除了此刻,我什么都不要了,就让我们这样相拥相亲吧,就让我们这样恪守着心念间不变的信条吧!就让所有的纷纷扰扰都被剥离吧!就让斑驳陆离的曼妙幻成永恒吧! 我什么都不要了,除了现在。 萱赶到时岩已经气绝多时,岩的脸上神情依然是那么寂然,那么落寞,只不过这回嘴角那一丝弯挂着幸福的浅浅笑意,竟让萱想起了一直未曾忘却的华,于是,止不住的泪呵,夺眶而出,便成了岩那空空眼神里最大的旁饰。 浮生于世,焉能若何? 忽有一声哀婉的莺啼坠入耳际,萱抬首一望,见一黄鹂儿还在低空里盘飞旋舞着,久久的,不愿离去。 萱静静地冲这小生灵挥了挥手,去吧,去你自己的世界吧。 那小黄鹂儿似乎也明白了些许,便俏俏然地扑腾而起,向着落日下昏黄满布的斜阳,振翅而去,稍倾,便溶解在无尽的余辉中,不见,不见。。。。。。 那里,或许该有另一声翠鸣吧? 那里,该当为一清净所在吧? ※※※※※※ 我自在浮世间,沉一生的劫,换一个大无畏的伤! |
交友须带三分侠气
做人要存一点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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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约[幽梦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