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       坡   （散文）

这个该死的坡，望一眼都让人浑身打憷，别说拉着一车死沉的砂礓爬过去。虽然我的身体并不单薄，但还是连试的勇气也没有。我心里很清楚，重车爬坡如果不能一鼓作气，到了中途万一力不从心，车子就会退滑回来，那是很危险的。看来，只有耐心地等待大哥的到来，助我一臂之力了。
    这是30年前我亲身经历至今仍记忆犹新的一幕。那年我16岁，正上中学。16岁本应是人生中专心接受老师“传道、授业、解惑"的季节，可我却不能专心。因为家里很穷，  父亲长年有病，全家6张嘴要吃饭，就靠母亲一个人起五更睡半夜地奔波劳累。因此，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的事情在我家是时常发生的。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天天坐在中学的课堂上读书，已经是母亲相当的开明和不易了。    为此，我常暗暗琢磨，如何能为家里做点什么。到底做点什么呢? 思来想去好多日，我就盯上了我大哥的那辆板车。
    那是一辆半旧的板车。只要天气好，我大哥几乎天天拉着它，从我家西边的河堆里装上砂礓，再送到30里外的一个小镇上，起早贪黑，一天能跑一趟，一趟能挣回6元5角的运费。靠这，已经单门立户的大哥，基本可以养家糊口了。
    为了我能不辍学，为了家里能不断炊，为了能替年迈的母亲分担一些忧愁……我就和大哥协商：在我星期天，或者大哥感到劳累想休息一天的时候，把板车借给我跑一趟。我虽然没有大哥的力气大，但拉一趟砂礓足可以挣到5元钱的运费。  除了送完货要在小镇上吃一顿饭(一碗杂烩汤，两块白面饼) 去1元2角外，剩下的3元8角，就可以到粮管所买回20斤的供应粮。这在当时，是足以让邻居们羡慕的。
    起初，我很怕大哥不会答应，没曾想，我的话一出口，大哥竟连连点头说：  “行，行，行。”正当我喜出望外时，大哥却又陷入了沉思，好一阵子，大哥说：  “只是那个大桥，那个坡，你一个人怕是……”经大哥这么一提醒，我也没了开始时的兴奋。心想也是的，拉砂礓必经我家门前的一座大桥，  上桥的坡虽然不很陡，但却很长，足有100米。我曾亲眼看见，大哥拉着重车爬那坡时，也是很吃力的，何况我呢……”见我犹豫，大哥转而又说：  “这样吧，这个星期天你先试试看，好在那桥就在家门口，到时，我去帮你一把不就行啦。
　　就这样，星期天我独自拉着大哥的板车，装完砂礓，信心十足地将车拉到了桥头的坡前，等着大哥来帮我。
　　大哥果真如约而至。有大哥在我的身后，拉一板车砂礓箅什么，爬一百米的坡又算什么?我这么想着，心里就觉得很踏实，  心里踏实就浑身有劲。果然在大哥不停的“加油"“使劲"的鼓励声中，我们一鼓作气就将沉重的车子拉上了桥顶。
　　停下车，我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很是激动地对大哥说:“大哥，你回去吧，前面下了坡，一直到镇上都是一马平川的大道，放心吧，靠我自己的力量就行了。"大哥说:“这下我就放心了，行，你自己肯定能行。其实，刚才爬坡，靠的就完全是你自己的力量，我只是在你背后喊喊加油,助助威而已。" 我正欲拉车赶路，听大哥这么一说，就赶忙收住脚步，像不认识似地盯着大哥。见我满脸的惊诧，大哥忙解释说：“我本想不来帮你的，就是要有意试试你。可又一想，这是你头一次单独拉车，况且这坡又这么长，我放心不下啊! 来了后，我见你浑身是劲,信心十足的样子，就装个推车的架势跟在车后，其实并没用力”。  “什么，这是真的?!" 望着大哥，我竟然平生第一次无声地哭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叭嗒’’  “叭嗒’’往下掉，弄不清是为自己的行为而兴奋，还是被大哥的举动所感动。
　　我知道，大哥是读过几本书的人，虽然命运不济，家中无钱给他继续上学，但大哥懂得许多人生的道理。接下来,大哥便意味深长地对我说：  “小弟呀，再有2年你就18岁了，就到了独立生活的年龄了。今天，哥所以这么做，就是希望你能永远记住：漫漫的人生之路，与这拉车一样，不可能都是一马平川，  无须费力就能轻松前行。  有道是'世界上最好走的，往往都是下坡路’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无论遇到怎样的艰难，都不可轻易地放弃主观的努力，不然就很有可能前功尽弃，半途而废的……”

记住大哥的话，拉着沉重的车，我独自踏上了遥遥的征程……30多年来，正如大哥所说，在我人生的道路上，遇过很多的坎，爬过很多的坡，很多次是负重爬坡，每当我精疲力竭，意欲放弃时，耳畔自然就响起了大哥的声音，因为大哥的话，早已被深深地录制在我心灵的光盘上了，它就是我在漫漫人生之路上负重爬坡的力量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