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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烟是你的爷爷 病床上,八十四的老父呻吟。四十多的儿子和找他的朋友交谈着。房间里充满着由随处可见的药物、织物上陈积的汗臭和床下夜壶里的尿液,还有久未开窗而无法得到排换的陈腐空气所组成的浑浊气息。 两个无病的人,在谈论着事情,还点着香烟。 朋友走后,儿子喝了口水,正起身来打算到屋外透透气。 “大贵,我难受……”重病中的老父以病难中孩童的口吻向儿子汇报。 “哪难受?是腿还是脑袋?” “全身都难受呀”老人的眼睛微微敞开一道缝隙,透着的是浅淡、灰白的目光。 “挑个主要的地儿说”。 “没有主要的地方”,老父听到儿子的问话有些委屈。 “都是就都不是,错觉!”儿子用哲学的理儿在做着判断。 老人不再言语。唯有呻吟声偶尔高些,好象在生气。 也许,老人不是个令他满意的父亲。 他望着自己的父亲,回忆点点聚集。居然都是父亲可恶的事。 他记得:他十七岁参加工作后发的第一个工资被父亲要去了。然后父亲又大大方方地给了他五块钱,说是零花用吧,都大人了。后来又借故要回三块。大姐、二姐、大弟、小妹都说过,“爹太抠了,一辈子他哪都不会钻,只有钱眼儿例外”。 他记得:他二十四岁那年谈了女朋友,曾到她——就是现在的妻子家里玩,买了两块钱的香蕉带了去。结果被老爷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妈了个巴子,你装啥排场,你爹这几年都忘了香蕉啥味了!你他妈的去孝敬不知道成不成的丈母娘!” 当时大贵的羞愧和恼怒把脸烧得红红的,不过也多少有点“瘦驴拉硬屎”的感觉,心里闷着两字:“穷酸!” 还有,父亲在他们姊弟还小的时候,因为母亲劈柴火时不小心砍伤了脚趾,花去了总共两块钱的医药费,而却被父亲揪住头发往墙上撞,还骂到“败家的老娘们”。 这些年间,他老了,儿女们一个个都富了。在儿女面前他不再发脾气了,而且不把笑容堆满老脸就不说话儿;看到儿女脸色一变,马上就赔着不是。 大贵曾意外地听母亲说,“几乎一年要挨你爹一个嘴巴子”母亲凄凉苍老地笑着“见鬼儿了”。 “眼前的老爹其实脾气一点没变。他老了,离不开我们,是不敢得罪罢了”。 老人临终前的一个上午,大贵的儿子大雨去看爷爷。他走进旧平房时,奶奶似乎在小屋里。他走近床头,爷爷开启疲惫的眼,嘴巴一张一翕,好象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喝水么?” “哎呀——你是我大孙子——我认出了,可遇到救星了……”。 看着爷爷咕咚咕咚喝水的样子,年轻人心头一酸。 出殡那天,大雨领着小堂弟妹们嚎啕大哭。“爷爷,我有女朋友了,还说你好了来看你”。 大贵面色土黄,眼里布满血丝。“爹啊,你穷了一辈子、刻薄了一辈子,都说你抠。我们都怨你,可那时侯哪来钱去!大雨已经在大学留教了,还说要结婚,用不了几年,让你当上太爷呢……”他语气低缓地对着静静的棺材说,“以后有了风光的事,向谁说去?不是只有你才会听得眉飞色舞,连连叫好么? 爹呀,儿子有些地方恨你,有些地方怨你,可你毕竟是爹啊。有你在,我不觉得咋地,现在我突然觉得自己老啦。俺妈也老了不少,这几天守灵时,她只是一个人望着屋角流泪。 爹呀,你从小要过饭,七岁拾过粪,十五就当上伐木工,从关里到关外,养了供了五个子女,可是你一点也没享着福。八十的时候还整天拣破烂去买钱。让你吃你不吃,让你穿你不穿,难道我们都没给你钱吗? 攒下六万块的存款,问你留着啥用?你说还可以给你娘留着。 爹呀,我有不肖的地方你也别见怪了,你活着时候我在耍儿子脾气,你不在了,我才觉得当初你仔细是为了家和我们;老了不舍得吃喝是为了妈。” 火化时,大贵望着殡仪馆那高耸的烟囱对大雨说,“那冒着的青烟是你爷爷啊,是——”他不得不欲言又止。 那青烟越过云彩依然轻扬直上,晴空之下显得更加清白。 2004年6月8日 ※※※※※※ 天下知己有你我,只恨时光太匆忙! http://eilena.bbs.xilu.com/ |
露吞日月话晓昏
燕剪杨柳笑秋冬
梅盏冰雪斟世界
烛点星辰纹经纶
相约[幽梦帆影]
天下知己有你我,只恨时光太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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