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过去好些天了，虽然天气依旧时寒时暖，晴朗的日子从公园走过，总疑心那些枯干垂落的柳枝即将吐出嫩芽，当然每年总会错过那个万绿复苏的日子。直到今天，断断续续落了一天的冷雨，晚上却变成一场雪。

果然是一场好大的雪。风也不小，以至雪粉在风中不断地改变方向，凌乱旋转着落到地上化作冰水，瞬间被灰尘粘黏，变稠，变得肮脏。推开卧室的窗户则又感到雪落的迹象颇为不同，夜中人迹全无之际，风更大一些，大片的雪花很快在小树上留下来，就不会很容易融化，再过得一会，近屋的巷道和远处的黑土地也覆上了一张芒花般的雪层。

风往东吹，因循着基本的规律将天空的雪片吹落，而眼中看去，雪花却没那么规则，即便落在矮树的叶片上，仍在鼓荡摇晃。雪可以成为人间灾变，想必要亲历的人才有体会，赏雪之人无法明白洁白如雪，柔蔓如雪，化水流淌是轻而易举的事，全然不见威胁。

更远处郊外的高楼林立，坚挺地迎着飞雪，倍显雄壮而伟岸，纵然天地间此时暗沉沉的，白雪的明亮仍无可掩饰。有时候觉得雪的美丽是人在脑海中的回忆和联想，那里有一些人，一些事，仿佛影片场景在眼前的雪中回放、流转、蝶现、重新组成。

隔窗看雪，临街的道路也开始积雪了，这场雪相对干燥，挟着屋屯的商品房还有道旁的植株，飞舞之下更见轻灵，却又陪着东风一齐狂野。路灯和店面门头色泽各异的灯箱，从各个角度射出交折的光芒，在密集的雪粉中给人实物承托的错觉，光耀璀璨，雪线长短不一，也即印出不同的形象，似由天刺下的长戟，仿佛搭接天地的流苏，又像轮转在空中流不尽的碎水晶。偶尔驶过一辆汽车，卷起地面的雪水往两边斜冲而出，天空中的雪花飞蛾般扑向车顶，跟随一阵，又不甘地飘落。

春天已至，纵不见明显的春息，落雪想来落积不久，便会化为流水。仿佛人事浮沉，季节到了，故人将去，无论如何不舍，悠游的时光、匆忙的岁月终会流去，缓慢而不可逆，总不停留。假如没有做好准备，还没有打算去面对未知的将来，唯有自己去不断地承担自己的后果，也许纯粹，可能悲凉，时而欢快，或者不幸。

所谓风霜，所谓沧桑，并不是雪的选择，不外世事无可奈何地接纳。

雪留下一片洁白，在季候分明的地域，显然留得并不久长，留在记忆中的风景固然永不消逝，随着日月更替，沧海桑田，更加深刻的回顾，直到构想的完善，仅仅印证了如今的时有缺憾，当察觉缺憾也将随着雪水流失，便会淡然，便会茫然，然后不再多想，可能再无思索的价值，可能连脑海里某种设想出的美也将模糊，再也构建不了从未发生的完美故事。

原来诸多想念皆是自扰。今夜雪未住，先前猜测天气渐暖，这场雪来得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