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后,一个蓄谋已久的转身,将二十五年打拼的光阴严实地关在门外。所有的荣耀与光华,所有的颓唐与沮丧,全都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将手机关闭,将电话掐断,甚至拨掉电源,将自己关在一个黑暗的屋子里,清心寡欲地隔断。 位处黑暗的中心,我将拥有一座帝国之城。黑暗的深处,有人类“死亡驱动”由衷的欢呼,有灵魂放逐的双重效忠,有魔幻玄冥的希声大音,有残缺的孤独即将化为灰烬的嘶鸣。恰如一头名叫莱卡或是佩斯楚什卡的母狗,死在太空前,嗥叫了很长的时间,让人觉得“这太可怕了,一头孤独的狗,单独地在宇宙之中,嗥叫”。这双狗眼,有史以来,第一双看见地球在黑暗中冉冉迎日的狗眼,究竟充斥了什么?新奇?恐怖?留念?希憬?绝望?欣慰?痛伤?没有人能知道。 布莱克颇带神秘忧郁地说“永勿企图说出你的爱”。未开的花可能是美的,未着纸的笔有可能画出最好的画。可是事情只要一启动,就不只可能,而且必将走向衰落与凋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果。没有如果。物质的物质,混沌的混沌。我虽千年能变化,何时秋风画扇悲?我执。 时间以外的旁观者,不复在时间的占有里。台湾作家苏伟贞以逝去的丈夫张德模为原型,为他写了一本小说《时光队伍》,这是她的“本命写作”,一本耗尽了全身力气,穷尽了所有想象力的悼亡书。她肝肠寸断地说“我实写你,虚构看不见的流浪队伍,同样看着你渐次往更远更深处隐去,那样的重重失落,我已经完全不想抵抗。命都拿去了,也就无所谓失不失去......我们都不信死后的世界。曾经约定,谁要是先走,而果然有魂,就回来报个信,通知一下。方法是在对方的脚底搔痒。所以直到如今,我还会把脚伸出了被子,心想,张德模啊,不要背约呀。”怎样的恓惶,怎样的深情,怎样的念想!瞧着远方,却看不到表情。 耶稣在最后的晚餐时说:“这是我的身体,你们大家拿去吃,以后你们也要这么做,好纪念我”。纪念那一刻?纪念那一世?纪念那不曾凝固的亘古?可能吗?可能。也未必可能。世间一切,皆为背景。自己的故事才是真正的故事。 十五世纪,拜占庭帝国的最后岁月里,一座建立在记忆之上,活在废墟里(帕慕克语)的众城之母——伊斯坦布尔,曾是拜占庭与奥斯曼帝国的中心。伊士坦丁大帝以自已的宏愿树擎天巨柱,希望这个城市成为古代一切伟大都城的灵魂归宿。然而,世界无处不废墟,它们最终早已瓦解湮灭在时间的沙暴之中,惟有博斯普鲁斯海依旧忧伤地深暗、沉静。 外面下着细雨,黑暗中,我谛听得十分仔细。将自身劈成两半,一半丢掷在黑暗,一半曝晒在沙尘。就在那边的城,吊诡,下沉,膨胀,内缩,可堪告慰。 ※※※※※※ 信仰第一,别人第二,我第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