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随手翻了翻马辉与苗欣宇合著的《仓央嘉措诗传》。三百年前,神秘的仓央嘉措在某一句诗中消失了。三百年后,一个雪域之王的上师情歌却随着与之毫无关联的《信徒》流淌。花事轻浮,禅定于一夜琴声。仓央嘉措,这个名字,既属于那个至高至福的青年喇嘛,又属于那个忧郁才俊的宕桑旺波。虽然至今,我们仍然不知道他到底写了多少诗,又有哪些诗真正是他写的,他到底是病逝在青海湖畔还是远遁圆寂在阿拉善。其实,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一匹追赶春天的烈马,肯定也是知道的,有些花朵与春天并无关联。
译者将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诗歌心安理得地框定为七十首,分为地、水、火、风四辑,用此四大皆空将其诗一句一句地清算完毕。 地空:我被俗世隐瞒,转身时又被自己撞倒。从莫须有的罪名起步,行色简单,心术复杂。这时,恋人们腾出最敏感的地方,供我心痛。而我独坐须弥山巅,将万里浮云一眼看开。 水空:星光下,我准确无误地匿名。晚饭后用抛出的石子胡乱地树敌。风声一紧,谁都拿不稳主意。丛林深处全是小道消息,草与盐哪一处恶行更配鼓吹?天下大事,无始无终。窥视我的人,转身立地成佛。 火空: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而我们该到什么地方,像一个真正的英雄那样去奋勇失败?挤进我左侧的人善于自杀,从我右侧溜掉的人勤于怀旧。谁越过珠峰,谁就有力气亲密地敌视我。末法之季,一把匕首就能断定一个王国。 风空:红尘中到处是无辜的爱,男女老少连夜在自己的内心遇难。被诗歌埋没了一生的人,骑着梦中那只忧伤的豹子,冬天去人间大爱中取暖,夏天去佛法中乘凉。丧钟响了,人人都故意迟到。 我一首首地读着这位偏安于浊世心态肥润的宗教领袖的诗歌。“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谁的隐私不被回光返照/殉葬的花朵开合有度/菩提的果实奏响了空山/告诉我/你藏在落叶下的那些脚印/暗示着多少祭日/专供我在法外逍遥”。一个人在雪中弹琴,另一个人却在雪中知音,真是,灵机一动,便是千年。 一个人,逃出寓言,因为心事重重,走不动,甚至不惜赔上所有的路却无法挽回败局。于一首诗的结尾处停顿,当梵音、白云、圣域、佛光、静修止、动修观统统退出表情,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圆融的呢?就这样,在念青唐古拉山脚下,哗的一声,一辈子就淌光了。 “一个人如果永远活着,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从红尘中率先早退,你却在因果之间迟到”,“我的尸体正在被一道彩虹表达”,“我策马巡视人间,与英雄们约定来生起义”。仓央嘉措,一个神秘的诗人,一个死于富贵和权利的诗人;轻视财富,鄙夷政治,最后却又无可替代地成为政治的祭品。一个诗人爱情的无奈,一个至高无上宗教领袖的悲剧。经历了繁华与悲苦,最后被废黜并解送京师,行至青海湖,无论生与死,总之是遁去了,散发了。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情人丢了,只能去梦中寻找,莲花开了,满世界都是菩萨的微笑。天也无常,地也无常,回头一望,佛便是我,我便是你。 仓央嘉措,虽然如沙埋葬于沙,水消失于水,但在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的某个时候,人们依旧会想起他的诗,他的歌,成为后人一个无法忘记的符号,一个“布达拉宫,四大皆空”的意味。还是记住与之无关的两首诗吧,是它们的讹传与误导,使得许多的人记住了仓央嘉措这一个经久不息的名字。一是朱哲琴与何训田的《信徒》,二是是扎西拉姆·多多的《见,或者不见》。
附《信徒》: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歌,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刻,我升起凤马,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你见,或者不见我
你念,或者不念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来我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