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钟秋枫　　　文 / 清风笑烟雨 >

 

那年秋天，在安徽繁昌县一个叫柯冲的地方，亲戚告诉我附近一座山可以去登临一玩，至今我还不知那山的名字，我也没问，有些事物是不须问的，把一道时光或影子藏在心里就足够。
　　
　　亲戚带着我穿过一片麦田、几个村落，就来到了这山底下。这山从远处看没什么奇崛高耸，并不觉得会有多么大的新奇给我，黄山在我们境内，几度登临后又观五岳其二作过比较，岂会在意此地一小丛林山谷么？这念头是起初就在脑海里出现的。近前，一眼就看见一条溪流自山体淙淙跳跃着流下，溪水发出“哗哗”的欢鸣，在溪流中间突兀的石上溅起雪白的水花，空气带着一阵湿润扑面而来，我闻到了那溪流的味道，夹杂着树木、青苔的气息，清新而润泽，有些重，那气息在鼻翼聚集着，使我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那水是清冽的，因流动而生鲜，这就是那流水不腐的意义吧。登山的石阶是循着那溪流而婉转的，一路可听那欢畅的声音，如叮咚的琴。沿溪流的左侧，散落的是典型的皖南民居，虽不如黟县，西递村的民居具代表性，但在那黑瓦白墙，斗拱错落的班驳里也可看见浓重的岁月痕迹。屋子被周围的树木翠竹掩映，从哑匝的葱茏里穿透的缕缕光线在屋子上描出串串流苏，直觉得就融入了那自然的怀抱，清幽、古朴，是当然可以入画的。沿途，有不少年轻的山姑在那溪里涿洗物什，彼此间似乎在谈着什么俚事，发出玲珑的笑声，若给那琴曲加了音符。此时，我很希望看到的是一幅浣纱的景致，方可应了王维《山居秋暝》里“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的意境。
　　
　　迤俪盘旋，气力虽够，却不觉得这山象起初看上去的矮小，感觉也快接近山顶了。忽地，一片浓厚的暗红闯入眼帘，哦，那竟然是一片枫林在叠嶂着。那枫叶密密匝匝地，被山风吹拂着联翩摇曳，象是红锦的帘幕，又如涌动的红河，还似玛瑙般鲜明。那枫叶入秋以后，渐渐地由绿色转黄，一经霜露，便泛作红色。人云红叶即指这枫叶。
　　
　　“红叶题诗为媒”的典故是指唐代的一段佳话“唐僖宗时，学士于祐，晚步禁衢，于御沟得一红叶，有女子题诗其上；祐拾叶题句，置沟上流，宫人韩翠苹得之。后帝放宫女三千，出宫遣嫁；翠苹嫁祐，出红叶相示，惊为良缘前定。”此段典故在后世广为流传，被有情人艳羡，引得多少怀春女子或多愁善感之佳人虽不言题诗赠君，却也爱藏得几片红叶于书里，似乎是珍藏了一段美好的情愫，或许在拿书翻看时，不经意就触动了心底的那份缠绵，莫不是件很美的事？记得曾于南京栖霞山赏得那著名的红枫，每年秋天前去赏枫的游人络绎不绝，秋天的栖霞红枫是金陵的一道别致，俗有“春牛首，夏莫愁，秋栖霞”之说。此时观得这山野红枫，不感觉比那栖霞的次，只是没了名气罢了。我云其少得名气却是好事，那栖霞的枫叶是人相采摘，说句笑话，若都被夹进那书里去，那我们还能感受到什么呢？关于枫叶，自古钟情者就甚多，最脍炙人口的莫过于杜牧的那首《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此情此景，这诗就在脑子里跳跃了出来，好似应上了一般。还有古人的咏叹：“遥看一树凌霜叶，好似衰颜醉里红”，“万片作霞延日丽，几株含露苦霜吟”等，都十分贴切和深情地赞美了这有情物，枫叶、红豆几乎都成了爱情的象征物了。
　　
　　行到一座庙宇，这就是山顶了。说其是庙宇，因其行得佛事而已，单看其形乃实在简单不过的一进屋子，不说你还真以为是一乡间普通祠堂。门前一鼎，袅袅的香火氤氲着，三三两两挎着黄色佛袋的老太在虔诚地合十膜拜，看不出香火的旺盛。亲戚告诉我，逢阴历一些主要日子时，那人就多得拥挤不堪。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庙的签特别灵验，亲戚就举例说他某年肚子是如何如何的痛，久医无效，来此拜过，求得上签就好了。又说某某女子久不有孕，也是这里的善签使其珠胎暗结等等。我将信将疑，也去求了一签，签文大意是我在某年该行得桃花运，遇美人钟意么？嘴上打哈哈，心里却美孜孜的。
　　
　　那庙只有一僧人，据说是得了道的，有介绍在先，我看他那样就带着观点了。慈眉善目的，精神甚是矍铄。不多言，但从其眉宇里透出的安详可以看得出他是耐得住寂寞的，不然，夜色沉降之后，山风阴冷，鸷鸟幽鸣的空寂里，唯一能陪伴他的只是那端坐的泥胎。而且得知其二十多年居于此庙，不添旁人。我注视着他的动作，点香，拿签文，行步几乎都无声响，淡淡的，不急不躁。我有些明白了，修行到了境界之后的表现就是归于一种平淡，一种宁静，坐看不乱，喜怒不惊。或许这山间蕴蓄的造化灵气让他沉静，让其归真吧。
　　
　　我从佛堂退出，背朝佛堂放眼望去，不由得惊叹起来，这庙的风水实在是太好了。座南朝北，沿我视线望去，此山的两侧夹峙着两外两座山峰，那两山峰也是灵秀异常。我正对的尽头是一片平遥，没有任何可以遮挡此庙宇的芜杂。远处还可见云蔼飘浮，随山风聚散，散去了云雾就是满目葱茏，同时也让我在此刻神清气朗。好一处俊朗山水，山水相谐，造化神秀啊。是可以让人安心的妙境。这时，那高僧敲响了佛钟，悠悠的钟声在耳边穿过，在山谷间震荡后又传来回声，我听那钟的频率，是那么的规则，那么的悠然，可见是一种定力所致。和我在某一些著名的佛地听到的杂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想，那“山不在高，水不在深”的解释用在此该不为过。至于那签的灵验，一是你虔诚过程里让自己抱着希望地沉静了，二则是某些自然的巧合而已，这世上本没有神灵，精神的慰籍能让你自我调节罢了。就如这钟声，浮躁的人越听越浮躁，宁静的人则会觉得有如天籁，会更觉宁静。也许你不信，可这世界的本质就是一种简单，让思想和灵魂简单了，少了些龌龊的欲念就肯定能简单。简单实际上是一种极至的美，这山林孤庙、孤僧，钟鸣包括这枫叶此刻的色调都那么简单，难道你不认为它是一种简单、质朴无华的美丽？
　　
　　多年以后的现在想起来，那钟声、那枫叶、那僧人和对那风水的惊叹都历历在目。若再去，我会有限地去索取两片红叶，我不贪婪，就摘两片，然后题上诗，送与我的心上人儿，因为那签算我有桃花运嘛，在我看来真的很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