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在秋天的一个傍晚,我回到了我阔别已久的家乡。站在王家坝的土地上,我环视着远处青黛的山和那环山而绕的溪流水,它们是那么熟悉与亲切,于是一股久违的乡情渗入了我的心怀。八年了,王家坝看上去依然是那么平静,于我初走时没什么两样。 这时一辆驴车从我的身边辗过去,驴车上的木轮子歪歪斜斜地轧在田埂上,让人看在眼里免不得有几分担忧,而车轮下发出的咿呀咿呀的响声,又把我的思绪打断了。 在前处几十米的一块空地上,车把式把驴车停住了,一个提着皮箱,穿着西式服装的人正从驴车上走下来,他从衣袋里掏出了一把铜板赏给了车把式。从驴车上走的人我认得,幼年时我们曾在一起玩耍过,他是王家堡的大少爷雨安,与我同岁。 但凡住在王家坝的人都知道,走在三五里地外,抬了眼能看到的就是王家堡的大炮楼,它高得就像一座城堡,坚固的都是用着上好的青石条砌成的,王家堡矗在王家坝最耀目的一块土地上,算是王家坝的一个标记了。 王家是一幢方方正正的建筑,几十间大大小小的房子。炮楼就造在庭院的前面,是为了防土匪用的。 王家庭院背靠着青龙山,庭院的四周又环绕着花溪水,放眼望过去,青龙山尖上一株生长了几百年的松树,正倾着树身,枝叶横斜的像一顶张开冠盖的巨伞遮蔽在王家堡的上空,尽人都说那株老松树是在蔽佑着王家堡,王家堡可算是占尽了王家坝的一方风水了。 雨安在省城里读过书,凭心而论,雨安少爷也算出息,读过书的人当然不同于目不识丁的乡人了。 几年前,我曾在我的诊所前遇到过雨安,并叫住了他,还一起在酒楼里喝了酒,那时他说,他已为自己谋下了一官半职,据说还不错,不打算再回王家坝了。自从那次相遇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 今偶遇雨安,我没有走向前,我不想留给雨安一个嘲讽我的机会。如果不是这次回乡我在途中发生了一些变故,我也会同雨安一样的风光。唉,一言难尽。瞅着脚上穿透鞋面的脚趾,望着自身通体的狼狈。我把头低垂了下来。 雨安踩着锃亮的漆皮鞋,咯吱咯吱的地一步一步走进了王家堡那扇黑沉沉的大门。 交了好运的车把式接过铜板,一副感恩戴得的模样。赶着驴车又从我的身边辗过去,因少了些负重,驴车上的木轮子让人少了些担忧。 车把式扬着一记长长的鞭响从我的眼皮下扫过,得,他以为我是逃荒的外乡人。冲着驴车渐去的后影,我鄙夷的呸了声。如果不是遇上土匪,我的金银财宝被抢劫一光,我会抓出更多的铜板赏给他,让他带回家去,更好的孝敬他的老婆及他的儿女们。我还在忿恨中,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稻谷的金色也被暮色笼罩着,已模糊的看不出底色了,溪水边的小茅屋燃起了柴草,一缕缕的炊烟飘荡而来。孤独与暮色一点点的渗入,田野上的风很开阔的吹过来,我感觉有点凉。 站在田埂上,我想起了父亲。我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庄户人,正是在这个季节,因放稻田水,我的父亲于对方发生了争执,升级乃至械斗,最终我的父亲输掉了性命。那年我仅仅五岁。对于父亲选择这种死亡的方式,我是不敢苟同的,尽管父亲的死亡给我带来了一定的伤痛,但我还是我原谅了他。庄稼对于庄户人来说是无疑是最神圣的,哪怕是为之付出生命。何况作为男人就应该要敢于发起战争,就象发起与死亡的挑战一样,哪怕在很多人眼里认为这是多么的不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