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命就是一次旅行,只是有的人走得远,有的人走得短罢了。
开学前一天,宁的母亲在给宁整理着衣服行李,此次他要走得更远,要到离家四十公里的县城读高中,母亲拿来一只梧桐木做的箱子,把所有的行李和书装进去,一边装一边玩笑着说:我给你的是空箱,希望你以后带回家的却是一箱金子。此时,他的同学恒就在一边看着笑着,他们在商量明天是坐汽车,还是走水路。这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恒却依然记得当时的情景,他还记得那位母亲灵巧的手,在兴奋地为儿子缝着衣被,那时她才不到四十岁,衣着和头发都梳理得整齐光鲜。恒和宁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一个爱玩,一个好静,性格虽不同,却彼此很对脾性,只是好玩的恒却慢慢受宁的影响,也爱上学习,从此成绩也是一路飙升,成了班上的一对绝代双娇,初中时,全国正恢复高考制度,他们就一起竟争奋发,发誓要远远走出这个村子,考个清华北大或中科大,谈到理想时,他们可以一夜无眠,早上起来照样到山坡的树丛中读着英语。他们是形影不离的一对,私下曾相互发誓:永做知友,不离不弃,不上大学不交女友。虽然宁在十二岁时曾开玩笑说长大了要娶四十九房老婆,像周文王一样生九十九个儿子,这事恒给捅了出去,一直引为全校的笑谈。 早上天还擦黑,宁的大哥就为他们挑着二个箱子,到码头搭乘到县城的船,一只箱子是宁的,另只箱子是恒的,人坐齐了,船老大长竿一撑离开河岸,划出一道长长的波纹,细细的,长长的,然后慢慢消尽,他们第一次坐船,第一次上城,所以一脸的兴奋,一路河两边是早春的柳树,还有一大片芦苇荡,名叫黄陂湖,小时他们曾在此放过牛,春天四乡八镇的上千只牛在此吃草,孩子们爱骑着牛在草地飞奔,俨然骑马一样威风,高兴时还会选上最壮的牯牛和邻村的牛去斗,在一片欢呼声中,两只牛在互相顶角较劲,就像西班牙的斗牛盛会。 高中时,宁和恒不在一个班,但下课或吃饭,他们依然在一起,他们在不同的班级各领风骚。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高二时的那个中秋节,恒回家过节,宁却为了省路费钱单独留在学校,学校在中秋节准备的菜也是颇为丰盛,那一晚宁吃了很多,吃不完的菜,他舍不得倒掉,就留作明天中午吃,但天气炎热,菜早就坏了,夜里宁的肚子突然剧痛,被同学送到县医院,可这一个简单的肠梗阻,却给那庸医看成是阑尾炎,连续三天的输液吃药,病情不见好转,待到庸医发现不对,打开腹控时,肠子已烂得没法动刀,他就这样带着对社会的怨恨走了,此时恒赶到身边,临走时宁不想闭眼,他瞪着大眼看着恒说:我还要读书。那一年,宁才17岁。 从此每次的上学回家,恒就是孤单一人的走,郁郁寡欢,失去了交友的快乐,更为揪心的是,每次恒回家走到村头时,宁的妈妈竟站在风中痴痴地等候,一年来她头发已花白,眼睛则被寒风吹成紫葡萄,她遇见恒时,就上前问:我的宁是否和你一道回家了?恒痛心无语地擦身走过。从此每年的大年初一,恒在挨家拜年时,都看到宁的家总是贴着黄纸门联,宁的父亲总是一大早就手拎一壶酒在儿子的坟边坐上一天....
恒如愿考上了大学,并分在了城市,也成家有了孩子,人到中年,恒却时常半夜梦见宁,总梦到宁那双不愿离开人世的眼睛,他没法忘记往事。但生活中的恒却慢慢乐观起来,也很知足,就是遇上再大的挫折也从不叫怨,甚至眼也不眨下,因为比起宁,他算是极其幸运了。过春节,恒带着一家妻小回老家过年,每每和父亲到山上祭祖时,恒总会偷偷一人拨开那深幽的径草,沿着那条过人深草的小路,看宁那小小的坟茔,那时农村有个习俗,就是没成年的孩子死了,是不能立碑的,所以宁的坟是没有碑的。恒就坐在那座小坟前,默默地抽烟,他在安慰着宁,也安慰着自己:人生就是一次旅行,只是有的人走得远,有的人走得短而已,就像他和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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