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门,门

20世纪德语诗坛非常杰出的诗人格奥尔格特拉克尔(1887-1914)经历的一个特殊之处是跟自己的亲妹妹有着不正常爱情关系。这当然是由于他年少无知时犯下的错。作为一个优秀的人，这自然也就成为他此后心理挥之不去的阴影，对妹妹的欠疚背负了一生，心里充满了罪恶感并最终使他自绝于尘世的原因之一。也正因为他这个与常人不一样的经历使他写出许多非凡的诗篇。其实，每一个喜欢艺术并为之奋勇直前的人他的心里都一个小小的秘密，我想。早几天，我在看一本台州人陈邦杰写的《永远的天台》这本书时，其中的一篇写他的父亲也写得非常好。大致的内容是讲他的父亲如何出于性需要和自身社会角色的卑贱等原因而迁怒他的母亲经常打骂他的家人。我觉得也正是由于他父亲的这个悲剧的人生经历从小影响了他，所以才激发了我们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东西，从而使他成为了一个很不错的作家。可能你要问，我说的那种东西是什么呢？我也说不清楚那种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它象一扇门一样，在慢慢地为你开启着，从这扇门走出去，你看到另外的一个世界......。而为他们开启这扇门的，自然都是他们小时候的那些不普通的家庭生活经历，而且这也是极其重要的经历。

不用质疑，我觉得自己的童年生活并不快乐，这当然是由于父母的吵架，一家人在村子里地位的低微以及由于生性软弱受同龄人的欺负，等等。而对我影响最大的还是折磨着我那大哥哥的病魔（癫痫）。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过来拜访你。反正是它想来就来想去就去，谁也阻挡不了。它甚至让我觉得世界很恐怖，生活毫无希望可言，只有因它而带来的惨淡无情的场面和令人苦痛的变幻。可能刚才我们都还晴空万里的，倏忽就天昏的暗了。有好几次，哥哥犯病时，我那可怜的父亲边把哥的头往墙上撞，边喊着"你醒醒你醒醒......"。在众人面前，他有这样的儿子让他觉得很丢脸。可是再怎么撞，我那可怜的哥哥又怎么能清醒得过来呢。而旁人更会为父亲这不合常理的举动而心生鄙夷甚至冷嘲热讽，这让站在一边的我更加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极其难受。因为常常犯病，我的大哥变得反应迟钝，神情木讷是情理之中，而可怕的是哥哥有时会因为觉得有这病而表现出心情暴躁并经常要跟我们吵架。这让我都产生了一种很坏的心理。记得十岁那年，小小年纪的我在另外的哥哥姐姐们面前竟然说出了"我们杀了他吧都是他让我们过得不愉快的"这样令人震惊的话。

（15）我的小姑姑

我的小姑姑没有老年。跟奶奶留给我的天空不同，姑姑留给我的是一条徘徊着的路。姑姑在二十二岁以后就走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了十八年吧。姑姑很神，她有时是一棵会走动的草；有时也是一只会隐身的羊。作为把我奶奶和我姑父两人维系在一起，姑姑又是一条纽带。我的姑父因为家里穷得只有一盏煤油灯，奶奶很不愿意让姑姑嫁给他。姑姑等到二十二岁出阁是因为大姑姑还在她之后出阁，怕庄上人笑话我家大麦不割割小麦，更勿说她们姐妹情深了。用现在的话说，我的两个姑姑都是"剩女"。不过，小姑姑的这位新郎虽然物质财富很贫乏，人却不懵懂，似乎不知被哪路神仙呵出的口气打磨过，挺机灵的。姑父没有拜过任何师傅，却能在家闭门造"写字台"。也正这些聪明及男人极度的自尊作祟吧，姑父竟极不愿意让比他家富有的小姑姑回娘家探望。小姑姑每次回娘家住了一宿，他就要回来给接回去。如果是我的奶奶不让去，那发生一次战争是完全不可能避免的。这几乎也成为了一种围棋定式，而我的小姑姑是这个定式的延伸，除了让这根纽带继续舞动，她不知道还该接受什么。所以我想象过无数次小姑姑站在村子外的路边，她在想该现在回家呢，还是再住一宿，在那里徘徊着。当然小姑姑跟我的姑父敢情也是很要好的，姑父从不敢动手打姑姑，生气时他会骂的很重，仅这骂我的小姑姑也同样是很生姑父的气。姑姑把自己的气藏在心里，因为心里憋着气吧，最后也憋出病来了。所以有时我想奶奶对小姑姑不信任也是有道理的。我知道奶奶曾经在旷谷的小姑姑家住过三个月那么长的时间，那是在小姑姑做月子的时候；奶奶在小姑姑家的那些日子，奶奶是要小姑姑都睡在自己的身边的。奶奶经常叫小姑姑别跟姑父睡在一起，这也说明奶奶也对姑父不放心。因为奶奶的这些不放心，所以奶奶和姑父他们两人都不希望彼此相见。以至小姑姑走后好多年，有一次我的姐姐结婚，要小姑父来掌橱（小姑父的很多手艺都是无师自通的，他还会编戏，组织过一个越剧团在乡村到处献演而自任团长。）小姑父做着菜，做着做着竟放下刀勺饭铲等橱具走出村子要回家。于是我的一个小叔叔追了出去，问他为什么要走。想不到小姑父说：一、想到我的小姑姑，心里难过；二、想到我的奶奶心里还有气，还说小姑姑的病肯定也是我的奶奶遗传给她的。于是我的小叔叔就不停地劝，人都走了这么多年，还说这些干么，再说今天是小姑姑的侄女的大喜的日子，你又怎么能惹大家都不开心呢，千劝万劝，总算把小姑父给劝回来。从这事后，我们都不敢在小姑父面前轻易地提及我们的小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