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小说向来不注重心理描写,但《红楼梦》是个例外,那错综复杂的爱情心理描写堪称一绝,从而更增添这名著的神奇,成为爱情心理小说的蓝本。红楼虽没有罗密欧和朱丽叶式的爱情对白,也没有西厢记的月下相约,更无梁祝十八相送的借物喻情,更多的是宝黛二人的心理"较量",这种情况下,大段的心理描写就应景而生了,作者就代替主人公淋漓尽致地痛说了宝黛二人那阴差阳错的心理心情,那宝玉自幼生就一种痴病,从小和黛玉耳鬓厮磨,所以早早萌生了一段情思,只是不好说出来,故每每变着法子试探。那黛玉偏偏也有痴病,也每用假情试探说:"因你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我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如此两假相遇,终有一真。
于时我不禁产生疑惑:太真情了就更假了吗?莫非假亦真来就真也假了?但宝玉却是相当的委屈:"别人不知我的心,还有可恕,难道你就不想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你不能为我烦恼,反来以这话奚落堵我。可见我心里一时一刻白有你,你竟心里没我。" 这心思就象茶壶中的饺子,没法倒出来,只好有劳作者来表白,这小说的创作啊,你终于替天下苦情人说出了心里话。 那黛玉却也心里想着:"你心里有我,虽有‘金玉相对'之说,你岂是重这邪说不重我的。我便时常提这‘金玉',你只管了然自若无闻的,方见得是待我重,而毫无此心了。如何我一提‘金玉'的事,你就着急,可知你心里时时有‘金玉',见我一提,你又怕我多心,故意着急,安心哄我。",真真是小家子气了,这那是心有灵犀,分明是用锥子扎对方的肉,可痛彻的却是自己的心,瞧黛玉这个九曲回肠的反常逻辑,别说常人,就是当代恋爱中人也未必能心领神会,所以宝玉不能体察黛玉的苦心,否则那呆子就少了这许多不必要的烦躁和冤屈。 那黛玉又作怪想:"你只管你,你好我自好。你何必为我而自失,殊不知你失我自失。可见是你不叫我近你,有意叫我远你了。",这心啊,越求近,反弄巧成拙,越走越远了。一方怪对方不懂心意,另方则怨对方不体会自己的苦心,这爱的猜疑就象一把双刃剑,刺伤对方也深深伤痛了自己,直叫人看得透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宝玉斗胆一吐真言,逮个机会倾诉:"好妹妹,我的这心事,从来也不敢说,今儿我大胆说出来,死也甘心!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掩着。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瞧!好一段大胆的真情告白,本可以就此快刀斩乱麻,作个情了,偏偏呆子却说与秋风去,竟没看到背后的听者不是黛玉,而是那个花袭人,此花非彼花,不免让人一声叹息,这巧合和偶然也太作弄人了,也让情节充满了悬念和戏剧化,让我等也跟着曹公的笔来个大喘气。面对恋人,却不能直率地表达,虽然是情投意合、虽然是朝夕相处、虽然是同看西厢、虽然是同床而眠,却一味地玩含蓄、斗心眼,舍近求远、真情假探,大好机会一错再错,这爱情还有戏吗?悲剧就在所难免了,直叫人扼腕跺脚、仰天长啸。 但爱情是要说出来的,为此大观园的总经理凤姐就曾当面捅破窗户纸,打趣黛玉说:你既喝了我家的茶,就是我家的人了,看我家宝二爷论人品长相,哪样不配你?惹得在场的小姐们哄然大笑,黛玉自是羞面而逃,凤姐是有意为其开绿灯,她的算盘是不希望那个八面玲珑的宝丫头做荣府的二奶奶,与她争抢那总经理的宝座,可惜创造的机会却再次被浪费,还是心细的紫娟借主子着想,她向宝玉谎说黛玉要回苏州老家了,以此作试探,却害得宝玉那痴病复犯,惊动了贾府上下一起发疯,可是一个丫环又岂能替宝玉之口说出黛玉所需要的爱字?叹哉哀哉!
其实黛玉最精彩的爱情心理是在诗中,她本就是诗化的人生,尤其是那首《葬花呤》,想想举目无亲、姻缘无期,再看他人在三春的花丛嘻戏,只好独自扛着小锄去葬落红,"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诗情不仅宝玉听了痴倒,我等也是跌坐云端,花落人亡,逝水漂逝,小小年纪就早存春逝之伤,曹公已把情殇写到极致了。
黛是为情而生,却反为情所劫,可以说二人血管毛孔里流的都是情字,一个纨绔子弟不爱建功立业,讨厌四书五经和摘取功名 ,寄大观园作世外桃园,但他能在"快乐老家"保持至纯至情,不为情色所乱,始终如一地深爱着这个诗化的女孩,也算是心灵干净的男儿,当然他们的爱没有结果,主要取处于所在的封建家庭,但宝黛之悲情也算是另版梁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