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谁识楚怀王(最新版)
生为亡秦楚义帝
历史上有过两个楚怀王,其一为战国时期的楚怀王,其二即本文所要写的义帝楚怀王熊心。这两个楚怀王并非没有关系。据史载,义帝楚怀王为战国楚怀王之孙。对于这一身份,一直以来,菜九是颇存一点怀疑的。原因很简单,从楚怀王死,到楚国被秦灭国,差不多七十年时间,楚国换了四代国王,分别是襄顷王、考烈王、幽王、哀王及王负刍。按年资论,最后一代国王楚哀王及王负刍应该是义帝楚怀王心的孙子辈了。虽然从时间上来算,义帝楚怀王可以是战国楚怀王之孙,感觉上总是有点怪怪的。这祖孙两代楚怀王共用一个王号的情况,更是颇可怪也。为什么要搞得这么怪,是因为战国楚怀王无辜被秦人扣留,最终客死异国,此事引发了楚人永恒的遗憾。正如范增对项梁所说:怀王入秦而不反,楚人哀之至今。将楚怀王之孙立为楚怀王一事,明显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此举当是能极大地适应楚地人民厌秦的心理状态,大大激发楚地人民的斗志。几年以来,菜九每次看到徐州的友人都免不了提醒他们,徐州最可大书特书的地方就是楚怀王导演的灭秦之役。甚至于可以用这样的语句--中国的历史从徐州开始。胡风好像写过一首诗--时间开始了,这个时间是不是开始了,不好说。但到了楚怀王这里,我们说,历史开始了,却完全可以说是实至名归的。百代犹行秦制度,实际上"犹行"的是汉高祖改良后的制度。而汉高祖的胜利,则是由楚怀王预先规划好了的。绝大多数中国人都被冠之以汉人之名,如果从老根子上说,应该说是楚人。如果我们以做中国人为荣为傲,那么这个光荣骄傲的源头里就少不了楚怀王心。但在绝大多数历史时期里,这个这个功劳顶大的楚怀王都被认为是一个傀儡,一个烂死无用的人,本文就是要替这个颇可怪也、烂死无用的楚怀王讨回一点公道,看看能不能把颠倒的历史再颠倒回来。
1. 不能让误解成为永远
在项梁找到熊心立其为楚怀王之前,他是一个牧羊人,老大不小的年纪,还在替人放羊,足见生活十分坎坷。项梁立其为王,对楚怀王心来说,是真正的时来运转,但也只是作为一个工具,徒有其名,算是充当了一种政治资源,而没有取得任何实权与影响力。此情形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傀儡。纵观义帝短暂的历史活动期,他的这个傀儡当的时间并不长,简言之,不是终身制。但到了我们后世最不讲认真的中国人这里,义帝的傀儡就成了终身制了。早年菜九写过一些关于楚怀王历史功绩的文字,也是因此经常被人骂为白痴的。骂人的人的理由很直白,一个傀儡能有什么功劳?
弗洛伊德心理学好像非常重视个体的早期经历,以为个体的早期经历,相当于生命的底色,人的一切后来行为,都能寻找到早期经历的痕迹。菜九对弗氏的这个理论非常有感触。菜九以为,人的观念无论对错,一旦形成,极有可能会贻害或遗福终身。而且形成的越早,越稳固,贻害或遗福的程度也越严重。以前有个流行的说法:思想阵地,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就一定会去占领。什么是无产阶级思想,什么是资产阶级思想,恐怕从来没有定论,如果有的话,也一定是胡扯蛋。但思想认识与具体事实究竟是接近性大还是接近性小,则是肯定存在的。
因此,认识的正确与否,完全可以根据对具体事实认识的接近程度来确定。毕竟事实与认识之间的贴切程度,还是有客观标准的。菜九以为,无论是正确认识或是错误认识,一旦占据了人们的思想,是很可能要搞终身终身制的。换言之,这种占据一旦形成,就会根深蒂固、牢不可破。如果这种占据是错误的认识,即使遇到正确的认识,也会刀枪不入,岿然不动。从这些个意义上,菜九对那些动不动就破口大骂菜九的人非常理解,他们与菜九无冤无仇,不过是让不甚正确的思想给武装了头脑,也怪可怜的。
非常奇怪的是,楚怀王的事其实不是一件容易产生误解的事,但这里的误解实在大了去了,太根深蒂固了,只要有一点点实事求是的头脑,就很能够看出这里的误会。即使没看出来,只要菜九稍稍提示,也就恍然大悟了。楚怀王的事实在是简单至极的,所有材料都在司马迁的书里,估计也不可能会有新的材料出现否认现存记载。楚怀王在历史上活动的时间并不长,连头带尾也就四年时间,实际上不足三十六个月。为了叙述方便,不妨将楚怀王的短暂历史活动再予以划分,大致可以分为无为时期,有为时期,与不作为时期。就让我们通过这样的划分,来看看楚怀王与历史是如何互动的。以便看清所谓傀儡定义能否成立。
2. 纵使无为也有为
史载,范增建议项梁立楚后以从民望,就这样范增、项梁找到了正在为人牧羊的战国楚怀王之孙心,立其为楚怀王,其出身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牧羊儿。相当多数的后人倾向于认为,范增此举纯属没事找事,平白无故给项梁找了个套子,戴上了个禁箍咒。是啊,当时项梁已成了楚地实力最强者,何必再画蛇添足找个人出来当王,自己当王不就得了。王人人想当,合适不合适就说不好了。如果当的不合适,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楚地当时的政治军事局面确实颇为混乱。陈胜战败后,楚地群龙无首,秦嘉立景驹为楚王,但秦嘉与景驹的势力过弱,一点也压不住台。项梁奉所谓的陈王号令过江击秦,势力远远强于景驹,便灭了景驹,成为楚地旗帜性的人物。但如果灭了景驹而自己称王,你这个灭景驹就很成问题。所以,灭景驹后,楚地的政治问题并没有解决。以楚地之广,实力之强,没有一个王显然是不行的。项梁何尝不想自立为王,刚才说了,这样做是不合适的,是有风险的。因为凡事总得讲个名正言顺,自立为王的做法,在项梁所处的当时未必能行得通。名不正则争,此前的楚地乱局就较能说明这个问题。比如景驹就是自立为王的,其号令在楚地就不能通行无阻,最终覆灭。因此,在有强大实力保驾的同时,立旧楚王室之后,应该是一个较为正确的举措。在项梁来说,是无称王之名,而有称王之实,甚至比自己称王还要方便行事。所以项梁听从了范增的建议,找到了楚怀王之孙熊心,立其为楚怀王。项梁此举的目的就是要在楚王位子上安一个人,即使是个牧羊儿又何妨。项梁立怀王之举,纯属一种政治投资,而不是真正要听他的号令。此举可以看作为是挟天子而令诸侯,楚怀王心落入项梁掌握之中,完全成了一个摆设,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傀儡。
立楚怀王之后,楚地的实权为项梁掌握,由于统一了旗号,也方便项梁整合力量,重新进行权力布局。这一点,在立楚怀王之前是不易做到的。在将楚怀王安置在于台(今江苏盱眙)定都后,项梁又将楚军中的实力派陈婴立为楚上柱国,相怀王。此举有将陈婴与部队隔离的作用。项梁最初八千人渡江,旋即有陈婴率部众数万加盟,之后又有黥布等加盟,但项梁部众中的陈婴旧部的人数相当可观,陈婴的存在,使得项梁部有两个中心的感觉。项梁或者对此颇有顾虑,兼之其他原因,如项羽没回到项梁身边,沛公还没有加盟等等,项梁一直没有加大对秦作战的力度。而怀王之立,就使得项梁容易安置陈婴了,将陈婴从部队中剥离出来,给一个地位很高的职务,很有一点杯酒释兵权的意思,但又与德高望重的陈婴是非常匹配的。于台这个地方距前线较远,将楚怀王与陈婴安置在这样一个地方,他们就不可能对部队发生任何影响。与此同时,项梁自号为武信君,而这个称号,根本不需怀王任命。项梁立怀王作一种政治投资的效用,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出来了。正由于怀王之立,项梁的事业才算名正言顺与陈胜事业有了继承关系。而司马迁作《陈涉世家》时,也准确地将陈胜的结束点收笔于项梁立楚怀王一事上。足见楚怀王之立,相当于陈胜事业的延续。
楚怀王从一个不名一文的牧羊人,身不由己地成了楚王,此前什么功劳也没有。称王后的一段时间里也是与时局悬隔,无所事事。但项梁立怀王的政治投资,很快就从战场上收到效益了。完全可以以楚怀王之立为标志,来划分陈胜以后楚地的作战形势,自楚怀王名号确定之后,楚地的对秦作战力度顿时大大提升。此前威风八面、在楚地嚣张无比的秦将章邯接连被杀得大败,结束了陈胜死后,秦军在楚地横行无忌的局面。这完全是因为楚地没有了政治纠纷,内讧现象销声匿迹,以项梁为首的楚地武装可以全副精力投入对秦作战。楚军在东阿、濮阳一带接连重创秦将章邯,又在雍丘斩秦将李由,取得了一连串的大胜。而在这之前,以项梁为首的楚地武装还从未取得对秦将章邯的作战胜利。这个时期,楚地成了对秦作战并大大消耗秦军主力的主战场。怀王虽未预其事,但这一连串的胜绩,都是确立了怀王名号的后果。也可以说,楚怀王心对这一阶段的反秦事业起了间接的促进作用。项梁胜秦的战绩主要是刘邦、项羽取得的,而项梁自身作战能力并不强。老奸巨猾的章邯可能也看出了这一点,当刘邦、项羽不在项梁身边时,章邯积蓄力量突然对项梁发起了袭击,一举杀死了项梁。时为秦二世二年九月,距项梁立楚怀王连头带尾只得三个月时间,实际上甚至可能还不到两个月时间。
可能人们会说了,如果当时不找楚怀王,而是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往楚王的位置上一安,楚地的局面也会这样变化。此话绝对没错。问题是,后面的事并非阿猫阿狗所能办成。因为当傀儡任何阿猫阿狗都能胜任,而大有作为,就不能指望阿猫阿狗了。傀儡能有什么历史作为?楚怀王的巨大历史作用,就是在走出傀儡角色后完成的。
3. 一手导演大决战
项梁之败是楚地自陈胜失败以来受到的最大打击。从最终的结果来看,这个楚国之祸并不全是坏事,这个楚国之祸最后居然成了加速秦王朝覆灭的初始原因所在,真是世事难料,然而这又完全符合祸福相倚理论。因为正是项梁之败,才给楚怀王崭露头角制造了机会,使得他从傀儡的困境中走了出来,从而导演了历史上最威武雄壮的战争大戏。
项梁之死对楚人刚刚恢复的士气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一般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就慌了神了,按理说,一个傀儡,一个与楚国反秦大业基本上没有什么瓜葛的楚怀王,值此之际,最会慌神的应该就是他了。按正常的做法,这个时候他应该选择销声匿迹,他此前什么也没有做,自然蒸发也不会引人注意。可能不仅我们后人以为他是个傀儡,当时敌对的一方主将章邯或者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因为楚怀王的地位是明摆着的,为王以前为人牧羊,会有什么能耐;为王以后也不在决策层里,基本上算是一个局外人,又懂什么军国大计。在被人供奉着的日子里,吃用不愁,如今项梁一死,恐怕连饭都吃不安稳呢,没了主心骨了嘛。所以章邯灭项梁后并没有向楚国的腹地进攻,放弃了攻占楚都、捉拿楚王的历史良机。可能在章邯看来,这些均非当务之急,这两件事也太无关紧要了,所以就略去不做。章邯的历史大错就这样铸成了,大秦王朝就因为章邯的一个基本属于正常的判断,而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导致老奸巨猾的章邯犯这样的低级错误的原因,可能也有前不久楚地乱局为参照因素。司马迁的记录很耐人寻味:"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击赵。"司马迁的这个判断可能正洞烛了章邯的内心想法。章邯清楚项梁立怀王的动机及怀王的真实处境。实力人物项梁一死,对秦廷而言,即为巨魁已歼。怀王作为一种摆设,是全天下尽人皆知的事。项梁已死,楚怀王又能有什么作为?估计这个傀儡楚怀王将旋即退出历史舞台,群龙无首的楚地反秦武装或许立刻就要为名位诸事大起内閧而无暇攻秦。应该说,这种推断不算离谱。当时除了新立国之间有纷争,各国之内也有争执。早先的项梁击秦嘉之战,就是这种性质。正因为当时的类似情况太普遍了,章邯的做法基本上属于按常理出牌,并无什么可指责之处。否则以章邯之奸猾,又怎么会放弃乘虚擒获楚王,一举平息楚地的大好良机。如果后来不发生楚怀王挺身而出之局面,章邯的如意算盘或许就能如愿以偿。
楚怀王原本只是项梁反秦借用的一个幌子,一个傀儡,一个便于统一号令的政治工具。项梁不仅操纵怀王,而且也是楚地的主心骨。项梁败亡,楚军主力受剧创,楚地震恐当无可置疑。失去操纵的怀王就此隐退,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对他来说,回到原先一文不名的状态,并不是件困难的事。但怀王在其位而谋其政。就在整个楚国陷入一片恐慌的气氛中,他却在第一时间挺身而出,快速移都彭城,拾起从项梁手中失落的指挥棒,走到历史舞台的正中央,开始导演了一场威武雄壮的大戏。
这个场面太震撼了。有谁能想到,在这个楚国危矣、天下危矣的紧急关头,项梁当初立怀王的这一着闲棋,居然显示出极大的威力。也不可能有人会想到,一个傀儡,一个牧羊儿,怎么会操纵如此大的一个局面。看来,人的出身与人的才华本身并无绝对关系。当年菜九曾特意写了一首献给义帝的歪诗,叫做《秦楚牧笛》(可惜没写成),其中有句曰:
锥置匣中
很难想见其脱颖而出的时候
你已幻化成一面旗帜
又焉能甘心再去与群羊为伍
天涯浪迹
你决意展示旗的风采
就因为你的脱颖而出
大秦王朝就真正沦入
万劫不复的境地
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不可能发挥作用的楚怀王,居然一个箭步跃上历史舞台的正中央,当仁不让地开始发号施令。而促使他做到这一点的,应该不是鲁莽,不是匹夫之勇的盲动,而是超人的胆略、才华与坚定无比的亡秦决心,所以司马迁写历史时将楚怀王直继陈胜是大有眼光的。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在可以有选择的情况下,选择了对秦发动攻击,血拼到底,不死不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句话在楚地流传久矣。但始终没有得到落实,直到陈胜王、楚怀王出,这种气势,才显现出来,尤其是到了楚怀王闪亮登场时,更是把楚人的这个亡秦决心演绎得淋漓尽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精髓可能就在于此吧。
值得深究的是,《史记》刘、项二本纪在提到怀王徙都一事时的措辞统一为"怀王恐"。这个评判与楚怀王的震撼登场、强势而为的举止出入也太大了,所以有必要查一查这个记载的来历。因楚怀王从远离战线的于台,前往贴近战线的彭城,实在与"恐"拉不上任何关系。大概班固看出这是个问题,于是他在《高帝纪》中的措辞为"沛公与项羽方攻陈留,闻(项)梁死,士卒恐,乃与将军吕臣引兵而东。徙怀王自盱台都彭城"。经此一改,楚怀王迁都彭城一事,就由主动变为被动。应该说,班固的叙述只是顺延《史记》二本纪,而曲为弥合。但这个曲为弥合并没解决问题,因为这种记载不是事实,所以沿着原有的路径,是找不到正确方向的。怀王之徙都彭城,完全是自主行为,这有《史记》本纪、《秦楚之际月表》及《黥布列传》为证。若其为他人所令而迁都,则又如何能并吕臣、项羽军自将。大概司马迁也感觉到这个事实与"恐"太矛盾了,因此他在《秦楚之际月表》中的论述为"项羽恐"。这个结论,才接近事实。同为《月表》,只记载了"项羽恐",唯独没有说沛公恐。或者司马迁为汉臣,在这里要给老皇帝留点面子。但沛公肯定也是恐的,否则他怎么会与项羽达成退兵的共识。而从司马迁"(沛公)还军从怀王"的措辞中,亦能感觉到这个"恐"字的真实存在。在刘邦、项羽及吕臣都恐的情况下,如果怀王再恐,则楚地难以复振。故怀王恐一说,不能成立。当时刘邦、项羽及吕臣俱引兵在外,得项梁死讯后,相约退保彭城,这个事实确实可以用"恐"来形容。因为刘、项二人俱拥劲旅,且有丰富的对秦作战经验,在得知项梁失利的消息后,竟然没有拦截他们两人的手下败将章邯,任其北上击赵。久历战阵的刘邦、项羽及吕臣尚且如此,整个楚国楚军之人心涣散惶恐可想而知,此时不恐者,唯楚怀王一人。
壮哉楚怀王,一身都是胆。估计得知项梁覆灭的消息后,楚怀王一刻也没有耽搁,他以最快的速度迁都彭城,着手收拾残局,一下子就成了楚军楚国的主心骨,并出面担当起指挥重任,立即安定了军心,才使得楚地重新获得安定,也化解了可能出现的群龙无首局面。就在重新确立楚国权威的同时,楚怀王亲手拉开了亡秦之战的大幕。
出山后,楚怀王采取的第一个步骤就是"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项羽为项梁之侄,部下兵马当不少;吕臣系陈胜旧将,项梁军有相当部分由吕臣部组成。有了这两支主力在握,怀王才真正能左右楚国的局势。随后怀王对楚的一些重要人物作出了任命:封吕臣为司徒,吕臣父吕青为令尹(相当于首相);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沛公刘邦为武安侯,为砀郡长,将砀地兵。又将一般的臣子宋义提拔为上将军,统领诸将。这个宋义无尺寸之功,又无自己的军队,只因预言了项梁之败而名重一时。怀王令宋义为上将军的做法,与当初项梁虚尊自己为楚王的用意相通,不过是为了便于控制而已。必须指出,怀王以吕臣之父吕青为令尹事甚有谋略。这样一来即可能笼络住吕臣。而笼络住吕臣,意义深远。吕臣是陈胜时期的老将,有吕臣归心,对于巩固怀王来之不易的权力大有助益。而封吕青为令尹一事,也可以看作为是对剥夺吕臣军权的补偿。这个吕青后在楚汉战争末期降汉,受封为新阳侯。其降汉之前为楚左令尹,看来项羽对其也较依重。寸功未有的吕青享受高官厚禄,其意义在于通过此举拉住吕臣,以期因此笼络楚地武装的旧骨干,维系陈胜之统。看来,对于这层关系,怀王及日后的项羽的心意是相通的。所以,重用吕氏父子,是一个能否有效掌权的关键性步骤。
清点了楚怀王对楚地干部体系的调整,我们可以看出,楚怀王的所作所为非常有章法,显然是在对下一步的行动进行布局,其中哪里有丝毫"恐"的气象。现在可以讨论一下那个怀王恐的记载是如何出笼的了。看来这个记载应该与项羽日后剥夺楚怀王的主约权有关。灭秦之后,诸侯上将军项羽成了全天下的实力派,因实力的关系,他欲宰制天下,但在其之上尚有楚怀王的存在,使其不能为所欲为。两个本纪中的如下记载或者能透出其中的秘密。
项王使人致命怀王。怀王曰:"如约。"乃尊怀王为义帝。项王欲自王,先王诸将相谓曰:"天下初发难时,假立诸侯后以伐秦。然被坚执锐首事,暴露于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义帝虽无功,故当分其地而王之。"诸将皆曰:"善。"乃分天下,立诸将为侯王。《项羽本纪》
项羽使人还报怀王。怀王曰:"如约。"项羽怨怀王不肯令与沛公俱西入关,而北救赵,后天下约,乃曰:"怀王者,吾家项梁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主约。本定天下,诸将及籍也。"乃佯尊怀王为义帝,实不用其命。《高祖本纪》
项羽为了达到政由己出的目的,就必须将楚怀王从主约体系中清理出去。项羽这些话不仅是为自己取代楚怀王而提出的借口,而且也极可能是日后楚怀王功绩被漠视的理由。这番别有用心的一番话不仅在当时就起作用了,而且影响延续到现在,结果是把怀王的历史作用一笔勾销了。虽然项羽这句话里不包括恐的因素,但要消除楚怀王的影响,诋毁楚怀王的威信,一些配套的东西会应运而生的。那么这个怀王恐,可能就是项羽为了他的那一套歪理而创造的配套说法。或者怀王恐的源头就应该追到这里。你都恐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作为,有什么功劳。看来不仅是司马迁,甚至于班固也是受到项羽这个说法的影响而措辞。今天我们今人作秦汉史时,也非常不情愿提楚怀王在反秦一役中的作用。有人说项梁一死,楚国的大权就落在刘邦、项羽手里了。这就是无稽之谈了。项羽大权在手,怎么还去当宋义的副手呢?自视甚高的项羽怎么会想方设法替自己找个上级呢?闭着眼睛说瞎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叫人无话可说了。
上述项羽的一番话,乍一听颇有说服力,也确实欺骗了天下与历史,但却不是事实。
事实是什么?事实是楚怀王是灭秦的总设计师,他在楚国国力最弱的时候,挺身而出,亲自部署了攻秦。你看,援赵的事是他决定的,援赵的人选是他确定的,西征的人选是他定的,西征的路线图是他画的,还有其他一些人马是他派出的。一个总指挥官干了这么多事,总不能说没干什么吧?因此,将楚怀王定义为灭秦的总设计师,应该是实至名归的。那么,是否承认楚怀王的历史功绩,关系到是党指挥枪还是枪指挥党的问题。如果把灭秦视为一个大工程的话,楚怀王就是这个工程的总设计师,整个工程的图纸是他画的,而刘邦、项羽只是这个大工程的施工队长。我们搞党指挥枪,就要推重楚怀王的功劳;我们搞枪指挥党,就只认可刘邦、项羽的功劳,而漠视楚怀王的功劳。像现在人们认为茅以升、贝聿铭的功劳大,很少有人记住那些个工程的施工者,遵循的就是党指挥枪原则;而人们只记得挖出石油的王进喜,对找出石油的人是谁根本就不关心,遵循的就是枪指挥党原则。看来,中国人不仅不认真,还喜欢搞双重标准。既喜欢党指挥枪,也热衷于枪指挥党。搞双重标准的根源是任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毫无章法可言,中国的事情常常被搞得一团糟的原因也与此有关。
才高九斗的楚霸王看来还是个语言大师呢,他用了偷天换日的手法不仅搞定了当时,也搞定了历史,好像连司马迁也给忽悠了。照这样的说法,汉高祖战场上杀的人绝对少于樊哙,怎么他被当时推崇为立了首功呢。我们的足球队也用不着请什么劳什子教练了,一场比赛下来,他连球的边也没沾上嘛。据菜九所知,确实有些球员以为成绩全是自己及场上队友的功劳,不关教练的事。按这种项羽观念,我们各球队确实用不着把钱白白送给教练,我们的军队也用不着什么军长师长,有战士足矣。好在项羽观念还没有泛滥开来,否则所有的事都可能搞得一团糟。但其观念害惨了楚怀王,也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说楚怀王整合政权与军队之初是钻了项梁之死对楚人的打击实在太大的空子,但如果他的措施不得力,办法不高明,也不可能让部属听从号令。否则,刘邦、项羽都是非常自负的人,哪能听一个没什么来头且没水平的人摆布呢?根据日后的形势发展也可以认定,楚怀王的做法非常正确高明,众将心悦诚服,能够做到号令通行无阻,也基本上能压得住场面的。日后宋义的被杀,也能反衬出项羽对楚怀王还是买账的。
让我们再回到灭秦总设计师楚怀王这里,与章邯的按牌理出牌相反,楚怀王的做法是不按牌理出牌。如果用足球比赛类比,更能看出楚怀王的与众不同之处。按楚怀王上场的时间,秦楚足球赛的比分应该是三比零或四比零,楚方落后,且完全不在状态。楚怀王原本是秦楚足球赛的局外人,楚国足球队要物色教练人选的话,再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头上。因为在一般人看来,根据楚怀王当时的成分,他可能除了会吆喝羊群外,恐怕干不了别的。但机缘巧合,他被从一个牧羊人的位子上找来担任了楚国足协名誉主席,但却连足球的边也沾不到,这也算是一大奇观。从日后的所作所为来看,楚怀王被闲置在于台可能就相当于卧薪尝胆时期,在这期间让他想明白了一些事,也看明白了一些事。项梁主力的溃败给楚怀王提供了登上历史舞台的机会,他立即从于台迁都彭城,开始了独立作为。作什么为?凭什么作为?可能在秦人及世人看来,楚怀王充其量也只有几招吆喝羊群的把式,不足畏也。但秦人及世人,乃至于差不多全体后人都在这个问题上看走了眼,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吆喝羊群的把式葬送了大秦王朝,这一来,也让世人大开了眼界。老子说过,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楚怀王既然有楚王的名号,项梁一死,他就有了借此发力的空间。确实,谁也没料到一个稻草人似的人儿,怎么就突然间异军突起,从后台走到前台,挽狂澜于既倒,从头收拾旧河山,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将楚地武装整合得有模有样。真是真人不露相,原来楚怀王是个会家子,而且身手不凡啊。看来此前让他牧羊或当傀儡都不合适,他还真天生是个当教练的料。否则,怎么别人的大刀,他一操在手里就那么得心应手,那么挥洒自如。正因为楚怀王的脱颖而出,大秦王朝就真正沦入了绝对无救的境地。楚怀王执掌楚国军政大权时,刚刚经过项梁大败,楚国元气大伤,非但不能与陈胜盛时相比,即比之于项梁盛时,也大大不如。而就在这种楚地势力大不如从前的情况下,怀王却立即祭起了进攻的大旗,吹响了对秦决战的号角。决战决战决战,一定要置秦于死地,一劳永逸地解决秦的问题。如果按正常思维模式,敌强我弱,理应先稳住阵脚。但在楚怀王的战略意图中,基本上看不到防守的痕迹。独狐九剑,有进无退。所以他一上手就全是进攻套路,攻击攻击再攻击。楚怀王的这种做派可能在任何教科书都没有案例可稽--在主帅新丧、元气大伤、士气低落的时候,不是着眼于防守,不是着眼于修补防线,而是立即组织全力反攻,这是何等的气魄。按常理,遇到这样的局面,正确的做法似乎是什么休养生息、卧薪尝胆之类。但楚怀王不做此想。从收拢部队,到誓师出击,前后不超过一个月时间,在大败之后居然能如此举措,没有过人的胆识是难以想像的。菜九当年没有写成的歪诗有曰:
你移跸北上重整河山
将退守彭城的楚军锻造成两路铁拳
你左右开弓挥将出去
如同当年驱赶群羊一般
鞭策着世界步入你的轨迹
究竟楚怀王用了什么魔法使得士气低落的楚军一下子变得强悍起来,显得比项梁鼎盛时期还要强大?非常可惜,这些司马迁没写,菜九也没办法乱编,故不得而知。如果让司马迁来记,应该会有类似陈胜起义时的鼓动场面,等死,死国可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可惜可惜,类似的可以流芳百世的话失传了,实为中华民族的损失。只能硬去设想,怎么想呢?就用我们熟悉的事情来类比,应该是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内容大概是知己知彼之类,分析秦楚双方的强弱何在,为什么我们可以跟秦决战,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取得胜利。而这个思想工作,可能就是针对几个主要将领。比如刘邦,比如项羽,比如宋义。当然,有些人是怎么点拨也没有用的,比如宋义。而刘项则不同了,沛公殆天授,只要一讲,就知道事情的关键在什么地方。天分更高的项羽就更不用说了。不管怎么样,经过楚怀王的调整,楚国上下,气象焕然一新,臣下之间的关系也得到了很好的协调。刘邦与项羽也在此期间约为兄弟。这是楚国内部团结的一个重要标志。因为刘、项两部是楚地最能作战的武装,两人关系密切,有助于下一步作战目标的实现。
经楚怀王如此这般的一番调教,势力大不如前的楚军经过一个短暂的休整,就以决战的姿态气势如虹地出击了。就凭着这一事实,就给这段少了记载的历史以无限遐想的余地。更需要指出的是,楚怀王上任后,人还是这些人,枪还是这些枪,仅仅一年时间就把不可一世的秦王朝给灭了。参照一下秦统一的过程,在以强凌弱的情况下,从灭韩到灭齐,一共花了十年时间。怀王之楚,则是以弱敌强,却耗时超短,简直令人瞠目,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甚至于仅仅设想一下楚怀王指导下的决战过程,就足以激动人心了。
在用兵方面,楚怀王的出身与项梁根本无法相提并论。项梁出身将门,反秦以前,就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军事一道是其强项。而怀王原本为人牧羊,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军事才能。但他对最后的亡秦决战部署上,却井井有条,可圈可点。他部署了两条战线,其一是救赵,其二是西征。救赵是当时局势的焦点,西征则是楚亡秦决心之体现。最后正是由这两路人马,完成了灭秦大业。楚怀王的功绩还不仅仅在于作了如此部署,尤其值得称道的是,怀王为这两路人马安排了最合适的人选:坚韧不拔的刘邦率弱旅攻秦,刚猛无俦的项羽随主力救赵,这种安排至关重要。假如把两个角色颠倒一下,恐怕两路俱不得奏功。那么,中国历史恐怕就要重写。楚怀王还特别约束诸将入秦毋暴掠。这一点也很重要且有远见,并体现出宽广的胸襟。当时项羽看宋义就很不爽,想来宋义没什么本事,所以项羽极不愿意受宋义节制,宁愿与沛公西行入秦报秦杀其祖及叔父之仇。楚怀王拒绝了他的这一请求,而项羽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因为楚怀王的祖父、战国楚怀王就是被秦害死的,楚最终也为秦所灭,怀王对秦的仇恨决不在项羽之下。如果楚怀王立志血债血偿,对秦人大开杀戒,也是合情合理的,但他没有这样做,却选择了以德服人、以仁服人之策。
可能结合刘邦的言论,对理解楚怀王之功大有帮助。刘邦与臣下在讨论项羽为什么会失败而自己为什么会胜利时,曾有一段永垂青史的名言,道是:"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人,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刘邦对汉三杰的评价,也可以视作为战争胜利的要素。在楚灭秦的过程中,楚怀王至少做了萧何与张良的活,而韩信的活,他安排刘邦、项羽去做了。菜九尽管不懂军事,但也敢斗胆大言,自古以来所有的战争取胜,可能都离不开这几条。而这几条,楚怀王做得非常之好,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楚怀王灭秦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些个词用在张良身上不太贴切,而用在楚怀王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先来看看楚怀王是如何运筹帷幄的。楚怀王高超的军事指挥艺术,集中体现在对刘邦军的安排上。像刘邦这样的人,向来不把上级放在眼里,故有"素易诸吏"之称,但楚怀王之命他倒是遵守得非常好。虽然刘邦所为是否是楚怀王之命,历史本身没有直接交代,但刘邦出师后的行军轨迹,显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是有人指点,而这个人只能是楚怀王。人们往往以为,刘邦领受的任务就是西进击秦,但这只是其最后的战略目标。他初始阶段的任务并非单纯攻秦,而是担负着更为艰巨的任务。这些任务向来为后人所忽略,但又是真实存在且非常重要,这些任务是:为援赵楚军开辟道路、拱卫楚都。这些可以通过细考刘邦最早出击的战争线路,予以清楚地辨认。依《高祖本纪》,《秦楚之际月表》,综合有关传记,刘邦正式西进前的战争线路大致如下:发于砀至安阳(今山东曹县东)、成武(今山东成武),再由成武至亳南(今河南商丘东南),再至成阳(今山东菏泽东北)、杠里(今山东甄城一带),再至昌邑(今山东金乡西北),再至栗(今河南夏邑 ),再至高阳(今河南杞县西南)、陈留(今河南开封东南陈留)、开封,再至白马(今河南滑县东),时间长达六个月。而且战争路线是一忽儿由南向北,一忽儿由北向西南,一忽儿由西南向北,一忽儿又由北转向东南,一忽儿又再向西。之所以要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皆由于楚国军力倾巢出动,全力救赵并与秦决战,势必国内空虚,而楚都彭城附近仍有秦的军事存在,其安全大为可虞。所以刘邦部作战几度,又回到原来的起点,这是楚国捉襟见肘的处境决定了的。尤其是项羽杀宋义后迅速北上,而刘邦军也正好迅速南下,就充分体现了这种相当高明的战略意图。因为刘项二人是秦军的克星,有他们在彭城附近,左近的秦军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应该指出,项羽的援赵军在投入对秦决战前,几乎没有任何消耗,这完全归功于刘邦部忠实地贯彻了楚怀王的合理调度。而刘邦部以极少的兵力完成了如此繁重的任务,除了本部作战能力强之外,也是楚怀王指挥有方的结果。如果不是楚怀王的调度,刘邦在这个时期来来回回干什么,是贻误战机还是学雷锋啊?按人们理解的刘邦,他一拿到西进入关的号令就应该头也不回、拔营而去,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循规蹈矩地进行艰苦迂回的作战。眼高于顶的刘邦之所以能做这样婆婆妈妈的事,肯定是对楚怀王的指挥心悦诚服。而能让刘邦服气的人,焉能小觑?刘邦这样做的效果也是非常明显的,楚国后方就没有出现过安全上的警报。因此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些个词用在楚怀王身上是实至名归的,没有一点水分。
其实楚怀王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还不仅仅体现在使用刘项上,在二人之外,他还安排了其他人马击秦。这些人马是,楚柱国共敖和番君吴芮,他们的作战方向是从南郡向秦进攻。项羽分封时,以共敖定秦南郡之功立其为临江王,则共敖之攻南郡当是在项羽援赵、刘邦西征以后的事。而番君将梅鋗于秦二世三年七月与击武关的沛公军会合,估计他也是从南郡方向向北渗透的。这样看来,吴芮或与共敖一样也是攻秦南郡的楚军。这两支军队应该都是受楚怀王派遣的。
正是有分教:楚怀王三箭齐发,大秦朝一命呜呼。
除了调度本国人力外,楚怀王还特别善于利用各地旧势力为楚国的战略目标所用。如他支持魏豹、韩成人马击秦,就是为了有效地牵制秦军,与楚国的最终目的相适应。《魏豹彭越列传》称:"楚怀王予魏豹数千人,复徇魏地。"《韩信卢绾列传》称:"项梁败死定陶,(韩王)成奔怀王。"韩王成奔怀王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求得增援,继续战秦。日后,楚将沛公西征至韩地,便与已在旧韩之地的韩司徒张良配合作战。从效果上看,魏韩两地有反秦武装活动,将起到牵制秦军的作用。而魏豹在旧梁地得二十余邑,也应该大大消耗了秦的军力。楚怀王当政时,值楚新败,急需有同盟军对秦袭扰。魏豹的成功,正满足了楚的这一需求。楚怀王遣魏豹时,或赵已来求援,此时魏豹对秦的袭扰就更有意义。应该说,这些友军的存在,对于楚国完成灭秦大业是有帮助的。
项羽杀宋义前说什么来着?"国兵新破,王坐不安席,扫境内而专属于将军"。这就是萧何的活计了--把能收集齐的军队全部送上前线,而且这仅仅是开了个头。项羽与秦决战钜鹿之下是以少胜多,其兵员应该大大少于王离的二十万。项羽援赵军的数字向来无解,只有荀悦的《前汉纪》记其拥有5万人,这个记载的依据不详。菜九以为,如果此数字是有来历的,大概也只是援赵军出发时的数字,到了杀宋义时,这个数字应该有所增加。因为项羽派黥布率两万人先渡河击秦,算是试探性进攻,后面应该是大部队继进。如果项羽手上仅有3万人,就不算什么大部队,可能这个大部队的人数就不少于5万。而到了入关时,项羽拥兵40万,其中绝大多数应该是楚军,估计甚至可能超过30万,这都是楚怀王陆陆续续提供的,这样做的结果是,秦楚决战就渐渐由秦强楚弱,转化为楚强秦弱。为什么说联军中的楚军要占绝大多数?这就要具体分析了。联军由齐楚赵燕魏组成,魏国的人马相当有限,能有一两万就不错了;齐国援赵非国家行为,只有田都、田安两人自作主张率军援赵,率部多少不详,估计不会太多,能有一两万就不错了;燕国历来不强大,人数也不会太多,能有一两万就不错了;赵国的人马可能会多一点,主要由赵王歇、陈馀、张敖、申阳、司马卬组成,加在一起是不是能有10万,也不一定。这样算下来,楚怀王往前线输送的兵源达20万之多。除此之外,上述共、吴两支人马,也应该是楚怀王随后攒起来的。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调集十几万甚至于几十万兵员,如果没有绝高的才华,是不可能办到的。看来,三个战争取胜要素中,楚怀王心独占其二,而那个其三,在刘邦嘴里或者就是所谓的功狗所为,是不能与前二者相提并论的。功狗者,刘邦是怎么说的:"夫猎,追杀兽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楚怀王安排刘邦、项羽的具体行动与任务,正是功人驱使功狗的行为啊。
行文至此,应该说对楚怀王在灭秦战事中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判断是没有任何疑问了。行文至此,也应该对楚怀王在灭秦一事上居功至伟没有任何疑问了。行文至此,我们说楚怀王的灭秦之功高于刘项,也应该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判断。不过既然人们十分情愿受项羽的骗上项羽的当,楚怀王的功劳或者还将继续被漠视被抹杀下去。虽然菜九知道费了那么大劲理清了一些史实,但人们可能更愿意上当并快乐着,所以菜九的所为多半会白费。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生在世但求心安,菜九说出这些,心里也就踏实了,至于管用与否,在所不计也。
4. 令人费解的不作为
在菜九看来,楚怀王在灭秦一役中显示的才华,与其日后的无所作为之间的反差也太大了,其最终的结局令人叹惜,也令人费解。从表面上看,到了项羽在钜鹿城下降服秦军主力之后,一个新的权力中心迅即产生。项羽杀宋义夺取援赵楚军的军权,是历史的一个重要转折。楚怀王因控制不了局面,只得任命项羽为楚上将军。而从项羽破秦于钜鹿,被诸侯共立为诸侯上将军之后,历史进程就完全掌握在项羽手中了。以前菜九也将楚怀王的失势与悲惨下场理解为时局发展的必然,但仔细分析,似乎不能这么说。因为从项羽入关,到逐楚怀王离开彭城,其间还有长达四五个月时间,如果楚怀王有心为自保做点什么的话,并非十分困难。以菜九的管见,可能楚怀王的历史使命就是亡秦,与此无关的事,包括如何自保自救,都不在考虑。
自项羽钜鹿大胜,威慑诸侯之后,就迅速形成了一个以项羽为首的权力中心,各国诸侯已唯项羽马首是瞻,楚怀王实际上就已丧失了号令天下的地位了。此时楚怀王的存在,对于欲称霸宇内的项羽来说,不啻是绊脚石一块,楚怀王曾经发布的约定也成了刺眼之物。对于刘邦因先入关灭秦而应该享有的称王关中的权利,项羽根本不予理会。他一闻说刘邦欲称王关中,就立刻发出火并的号令。鉴于刘邦的一再委屈忍让及刘项二人的历史渊源,加上刘邦拱让出王关中权利,项羽才过放刘邦不杀。尽管如此,项羽在蹂躏关中的同时,仍将灭秦情况向远在彭城的楚怀王通报。其用心无非是让怀王自行改变原先的约定,作出对项羽有利的解释,认可项羽主持天下的权利。此时的楚怀王,并非不知项羽已不复可制,但他不愿失信于天下,仍令项羽如约。即按事先约定由刘邦王关中,并不得在关中行暴虐。楚怀王的固执,令权势熏天的项羽大为光火。上述那些抹杀楚怀王之功的言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笼的。虽然项羽说了一些无视楚怀王功劳的话,但他并不能肆意妄为,因为他的这些话骗骗后世的人或者还行,但在当时未必能让人服气。所以他在剥夺刘邦王关中一事上,还不能来硬的,只能将巴蜀与关中划等号,把刘邦安置到了巴蜀。他这是搞偷梁换柱之计,以此来混淆楚怀王的王关中之约。也不知项羽此举是应付天下呢,还是应付楚怀王一人,还是兼而有之。反正楚怀王的存在及关中之约的存在,对项羽欲掌控天下是一个障碍。所以他在大封天下之前,就要安置好楚怀王。项羽做得很狡猾,虚尊楚怀王为义帝,从而将楚怀王发号施令的权利化解于无形,将楚怀王的约定束之高阁。
项羽的这些目无尊长的作为,及其严重后果,楚怀王此前一点都没有觉察吗?应该有所觉察。项羽杀宋义一事,就属于先斩后奏,古人认为此事为项氏夺权的征兆,楚怀王当然也知道项羽比宋义难打交道。不过杀宋义一事本身是正确的。但破秦于钜鹿而不向楚怀王禀报销差,就是明显的不恭了。日后刘邦数落项羽十大罪状时,就将项羽援赵功成不还报怀王一事列为第三大罪状。说明当时的行事模式是,应该在事情办成之后立即回报。胜钜鹿未报,那么接受章邯之降可能也没报。项羽看来也就是在要用到楚怀王的时候才报那么一下子,比如分封之前报那么一下。而这个报是有目的的。项羽与刘邦将王关中的权利私下授受,显然是不妥当的,所以这个时候,项羽就把那个鸿门宴的会谈结果拿去让楚怀王确认。两个人都谈妥了,为什么还要楚怀王插一杠子?原因在于这个分配方案本来就是楚怀王立的,现在你们要改动,还得到楚怀王那里批覆一下。刘项两人都谈妥的事,为什么要楚怀王批覆?无非是想把这个不合法的私下授受弄成合法的。就好比医生开处方写错了字,还要在改正的字上面加盖自己的名章。但楚怀王可不认刘项两人的不合法交易,坚持按既定方针办。史料上仅落下"如约"两字,这两个字可是重如泰山,无视它而另搞一套,就是非法。但这个时候的项羽已到了势力的鼎盛时期,哪能让远在天边的楚怀王给拴住手脚?你如果同意这个私下授受,最好不过;如果不同意,我也要按这个私下授受办,无非是面子上不太好看罢了。楚怀王的决定挡不住项羽的脚步,不仅如此,他还要为他没让项羽如愿而付出代价,这一点他并不是不知道,但事关原则,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项羽胜秦于钜鹿的时间是秦二世三年十二月,楚怀王坚持按既定方针办的时间是汉元年正月,两者相距十三个月;从汉元年正月分封,到汉元年四月诸侯归封,时间又有三个月,楚怀王应该是有时间为自身的安全做些什么的。但什么都没有做,他基本上放弃了自保,却仍然坚持原则。在项氏势力极度膨胀的当时,楚怀王做出违背项氏意图的决定,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啊。最善于抓人性闪光点的司马迁,恰恰对楚怀王这点可以大书特书的凛然不畏强暴的特质没有做足文章,无论是对后人还是司马迁本人,这都是不小的损失。
比照于在灭秦之役中的状态,楚怀王在自保一事上也不作为,实在难以理解。灭秦一役,楚怀王起了汉三杰中的两杰之作用,工作强度相当大,完成这些工作所需要能力与激情也不知凡几。如果拿出哪怕当年十分之一的精力来图自保,可能局面就会不一样。怎么会是这样呢?如果用樊哙谏刘邦的话来说,就是"想当初,义帝带领我们攻秦,气吞万里,何其壮也。今天安危未定,又何惫也?"是啊,让人想不通啊。历史不容许假设,但无解的历史,不假设又如何能过得去。如果楚怀王有一支私人拉起来的军队,其结果将如何?项羽要将其迁走,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楚怀王动员了数十万人马上前线,从其中挑选训练一支人马并不是一件难事吧?即使灭秦以后,楚怀王也有的是时间组建一支私人武装。但这些他都没做。那么没做的根本原因可能就在于,除了灭秦以外,他对其他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即使这个事情关乎他的性命,也没什么两样。
在安置楚怀王一事上,项羽也显示了其特别能忽悠人的长项。项羽徙义帝时曾有托辞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实际上项羽是佯尊楚怀王为义帝,将其迁到非常偏僻荒凉的地方去了。这个地方在哪里呢?据《黥布列传》,"项氏立怀王为义帝,徙都长沙。"长沙是今天的湖南省会,繁华得很哪,而在当时可能是荒蛮之地。《秦楚之际月表》记项羽使义帝"徙都江南郴",《项羽本纪》与《高祖本纪》皆以义帝徙长沙郴县,似乎郴县是长沙郡治。实则不然。郴只是义帝的死难之地,而非其都城。秦有长沙郡,项羽分封时也要按秦的版图来分。据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 秦》,郴在长沙郡南端,长沙郡治为临湘,即今天的长沙。考虑到秦郡名称往往来自于具体地名,如代郡、钜鹿郡、邯郸郡、砀郡,不能排除当时长沙既为郡名又为郡治地之名。吕思勉先生以为:"郴在楚极南,项羽即欲放逐义帝,亦不得至此,然则《黥布传》云都长沙者是也。《项羽本纪》之郴县二字,盖后人侧注,误入本文。"(吕思勉《秦汉史》,上海古籍出版社)此论颇有理。正因为义帝之都为长沙,项羽欲灭之乃动用了临江、衡山、九江数国之力,若开始就在郴,则临江或不当预其事。而吕先生以为郴为后人侧注误入本文,或不确。因为司马迁也有排比失当的问题,类似情况在《史记》中多处出现,故不得归咎于后人。另,在《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中提到长沙,汉定天下后,吴芮被封为长沙王,估计都是这个地方。
义帝徙长沙之事应该在汉元年二月就定下来的事,但《秦楚之际月表》又记曰:汉元年三月。"(义帝)都彭城。(项羽)都江都"。此记载表明,在二者的交接期内,义帝仍然住在先前的地方。至于项羽之都江都,或是义帝未迁时事。此江都在秦时为广陵县,大概就是召平为陈胜下广陵的那个地方,其地在今江苏扬州西南夹江北小沙洲上。今人陈直《史记新证》以为:"《秦楚之际月表》,义帝元年二月,项羽都彭城。同月,又都江都(武英殿本,据宋刻)。此条重要史料,细字夹杂在表文内,学者多不注意。仪征刘毓崧先生有《西楚霸王都江都考》,见青溪旧屋集。"刘氏文未见,另,张文虎《校刊史记集解索隐正义札记》卷二称:各本此格下衍都江都一格。"据此,项羽都江都一事,非孤本抄讹,而是广泛被后人从《史记》中传下来。此事的可能性极大,不当简单视之为传抄错误。估计在义帝迁出之前,项羽在江都或成立了一个建都机构。在这个时间点上,各记载所谓都郴事,或只是计划上的,而不是实际上的。
项羽自封为西楚霸王,都彭城,哪里能让义帝一直待在彭城不走呢?于是,他就派人对义帝采取了驱逐行动。义帝又没有自保措施,在项氏的强力面前,只有避让一途。义帝失势后,其臣下纷纷离去另择高枝。这些人可以指认的有叔孙通、陈婴、吕青,或者还有吕臣,这使得他的境遇相当凄惨。失去了左右帮手之后的义帝可能只带了为数不多的随从前往长沙。尽管如此,项羽还是不想放过他。项羽对义帝的顾忌,除了政治上的短视因素外,义帝存在的本身,对项羽的权威构成潜在威胁也是重要原因。于是,在义帝归封的路上,项羽布置了暗杀行动。最初,他指使临江王共敖及衡山王吴芮动手,但未能如愿。估计共、吴二人不愿对故主行不义。所以,义帝能够经过长途跋涉,安全抵达长沙。项羽虽然是天下霸主,但对共、吴二人并没有绝对的生杀之权,所以共、吴不奉命,项羽也没什么办法。
5. 绝响与遗响
如果义帝是个庸人,项羽动了一次杀机而未果,可能也就算了。遗憾的是,义帝不是庸人,这一点项羽比谁都清楚,如果让义帝活在世上,可能对项羽不利的变数就太多了。所以义帝必须死,这只是个时间问题。义帝最终还是死于项氏之手,但这个过程颇值得玩味。
有关义帝被杀的时间地点,《史记》的记载有好几种。据《史记会注考证 - 项羽本纪考证》引梁玉绳曰:"义帝之弑,此与《高(帝)纪》在汉元年四月,而《月表》在二年十月,《黥布传》在元年八月,《汉书》从《月表》,然究未知的在何月。义帝以元年四月自临淮之盱台县徙桂阳之郴,使人趣其行,不及一月可到。英布等追而杀之,则甫及郴即被弑矣。疑四月为是。"造成这种歧见纷呈局面的原因,大概有些是据项羽发布命令的时间而记,有些则是与命令最终得到执行的时间而记。项羽本来是打算在义帝归封的路上完成杀害义帝的,这就是汉元年四月的来由,只因为共、吴二王不奉命而耽搁下来了。但义帝的存在,总是项羽的一个心病,因为义帝不仅是当时名义上的共主,而且其才能在反秦之役中得到充分展示,其才能一旦成为项羽的对立面,将对项羽造成极为不利的局面。果然,到了汉元年八月,汉王刘邦反出汉中定三秦,齐王田荣、代王赵歇与陈馀一齐添乱,项羽就绝对不能再让义帝留在世上。于是他阴令黥布去杀义帝,这就是元年八月的来由。但从黥布接到命令,到实际上完成杀害义帝的任务时,时间已到了汉二年十月。因此梁氏所得出的结论有误。请记住这个时间点,汉元年八月,天下大乱,项羽授意黥布杀害义帝,到汉二年十月,黥布完成任务,杀害了义帝。从接受任务,到完成任务,时间跨度为三个月。据《黥布列传》,布使将击义帝,追杀之郴县。此记载表明,义帝之死前,长沙地面可能有小规模战斗。整个过程是先击,后追杀。
义帝之死难地点亦有几说。一曰江中(项羽本纪),一曰江南(高祖本纪),一曰郴(月表)。如按项羽的命令,义帝当死于之国的途中,即江南。如此,则杀义帝当为临江、衡山所为。最终,杀义帝者为黥布,则应考虑其得令于八月,布置人手行动得手时,迁延至十月,而地点亦不在江南,而在郴。正确的死难地点应该如《黥布列传》所记,义帝为逃避追杀,南走郴,终于在汉二年十月,即汉二年岁首被杀。《史记》以黥布杀义帝为追杀,此一追字,足见黥布之穷凶极恶。实际情况如何,则难得其详。
今人习史有翦伯赞者,在其所撰《秦汉史》中将杀义帝之名归于临江王共敖。如果翦某没看过《史记》,就是在胡说八道;如果他看过《史记》,就是在满嘴喷粪。又以为义帝该杀,故不把这桩功劳留给黥布。菜九有点不理解,就算非常喜欢砸自己的牌子,也犯不着如此下三滥嘛。既然把楚怀王之死说成是罪有应得,为什么不把这桩功劳直接记到他喜爱的项羽名下,绕了那么大的圈子,搞得鬼鬼祟祟的,又算是哪一出喔。
其实按义帝早期对自保的不作为,项羽完全没有必要杀他。义帝本身不会主动与项羽为敌的,尽管他对项羽的所作所为并不赞成,他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目标--亡秦之后,对一切都没了兴趣。但项羽哪能如此放心呢?项羽杀义帝实为其政治上一大失策,但就当时而言,或有其合理性。首先,项羽已行号令天下之实,他不能容忍在他之上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其次,项羽曲解王关中之约,他对于此约的权威解释者义帝的存在,也是有如芒刺在背的,必欲杀之而后甘。第三,在时间上,当时也不允许有义帝这样一个人物存在。当时的局势是,烽烟四起,天下大乱,汉王、彭越、田荣、陈馀相继而起,打破项羽属意的分封格局,项羽刚刚取得的统治地位已受到严重挑战。义帝的存在,就使得反对派心存妄想,即对手有可能将义帝抬出,在政治上与项羽抗衡。即使义帝本人不肯出面对抗,谁能保证不会有人学项梁对待楚怀王那样,来个挟天子而令诸侯?而这种局面是项羽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因此,项羽选择了天下已乱的这个时间点杀义帝,表明此举并非一时兴起的肆意妄为之举,而是有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考量。也就是说,为了避免出现更加混乱的局面,项羽甘冒杀义帝所带来的风险。从事后的情况来看,项羽杀义帝所冒的风险确实是太大了。
义帝固然死于非命,但他的死也使项羽在政治上背上杀主不义之名。这样一来,不仅将他的灭秦之功抵销殆尽,也为政治对手刘邦提供了号召天下共击楚的最佳理由。本来刘邦还定三秦的理由是项羽违约,尽管这个违约是刘邦本人认可的,但以此为借口而反叛,也不失为一个过硬的题材。定三秦而出关东向争天下,刘邦就没那么过硬的借口了。正好项羽杀义帝的事出来了,给了刘邦充分的借口。《高祖本纪》将这个过程记载得非常清楚,刘邦率众东击楚,在洛阳这个地方"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故。汉王闻之,袒而大哭。遂为义帝发丧,临三日。发使者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本来刘邦起兵是为了与项羽争天下,到了这个时候,一下子变得非常出于公心公义,堂堂正正。而且即使日后不停地战败,这个题材还在,就始终有发兵起争端的由头。刘邦历数项羽十大罪状中,有八条与怀王有关,分别是:罪一,始与项羽俱受命怀王曰,先入定关中者王之,项羽负约,王我于蜀汉。罪二,项羽矫杀卿子冠军而自尊。罪三,项羽已救赵,当还报,而擅劫诸侯兵入关。罪四,怀王约入秦无暴掠,项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财物。罪五,又强杀秦降王子婴。罪八,项羽出逐义帝,彭城自都之。罪九,项羽使人阴弑义帝江南。罪十,夫为人臣而弑其主,杀已降,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有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讨伐项羽之举就再正当不过了。项羽之败除了性格上的弱点之外,与这种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因素也是密切相关的。
深究起来,项羽之杀义帝,非常得不偿失,他本来应该是事件的受益者,岂料最后受益的人却是刘邦。难怪清人袁枚《子不语》有《汉高祖弑义帝》之记载,其曰:"山东驿盐道卢宪观,暴卒。已而复苏,云前身本九江王英布也。弑义帝,乃高祖使之,非项羽所使也。高祖阴弑义帝,嫁名项羽,而伪与诸侯讨弑义帝者。羽讼于上帝,须布为质。质明,果系高祖所弑。陈平六出奇计,此其一也。故卢死而复苏。问,何以迟两千年而谳始定?曰:羽坑咸阳卒二十万,上帝震怒,戮于阴山,受无量罪。今始满贯,方得诉冤。按王阮亭《池北偶谈》载张巡妾报冤事,亦迟至千年,盖张以忠节故,而报复难;项羽惨戮故,而申诉亦难也。"小说家言的东西非常随意,并当不得真。黥布受项羽指使,属于执行者,何况他还又指派了部下,并没有亲自动手。所以黥布在此事上属于协从,不算主犯,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故日后没有以此治他的罪。黥布与义帝无冤无仇,应该还听过义帝的讲学,可能对杀害义帝之事颇有愧疚,事后将其厚葬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抗日战争时期,李品仙部在安徽寿县田家庵附近挖掘了一座楚怀王墓,墓内的随葬品相当珍贵。(参见广元《蒋介石三次受贿》《纵横》1999年第2期,总110期)楚怀王史有二人,一为战国楚怀王,一为义帝楚怀王。二人关系为祖孙,似均未葬寿春。田家庵今属淮南市,菜九看了此文后,托人调查此事,亦不甚了了。不知此楚怀王为谁。依范增的说法,怀王入秦而不返,楚人怜之至今。此楚怀王极可能是义帝之祖。但此地又是九江王黥布辖区,其杀害义帝后,又予以厚葬,于理亦通。
向来以为,义帝最终归葬于湖南郴州,据《史记集解》引汉人文颖说:"郴县有义帝冢,岁时常祠不绝。"文颖为汉末人,果如其言,则对楚怀王的祀祭持续了两汉的全过程。又据《水经注疏》熊会贞按:"《元和志》,义帝墓在县西一里。今陵在郴州旧儒学后,高二丈。"则义帝陵至清仍存。仓修良《史记辞典》称,今湖南郴州市解放南路有义帝冢。又据刘范弟引《读史方舆纪要
- 湖广辰州府溆浦县》云:"义陵废县在县北,汉置,属武陵郡。(义陵纪)项羽杀义帝,武陵人缟素,哭于招屈亭,高祖闻而义之,故曰义陵。"其地在今湖南常德一带,似与义帝之死甚少牵涉。不知顾氏所据为何。(参见《中国典籍与文化》1999年第3期《善卷传说与蚩尤的关系考论》)但这些记载表明义帝甚得民心,此特质正与范增主张立楚后以从民望相呼应。虽然义帝之名号为项羽所立,但这一个"义"字,倒是非常符合其为人的。
汉定天下后,曾为近代列国之君之无后者设守冢人户,其中没有义帝。是不是刘邦对义帝的事毫不放在心上呢?可能不能这样看。因为讨平天下后,刘邦立即下诏:"楚地已定,义帝亡后,欲存恤楚众,以定其主。齐王信习楚风俗,更立为楚王。"这是把齐王韩信转封为楚王以继义帝之香火。比照于刘邦日后为陈胜等无后先贤定守冢人户的事迹,刘邦旧主楚怀王的地位要高出众人其多。这或许与楚怀王的历史功绩是相称的。《通志 - 氏族略六》曰:"楚怀王孙心,都郴,其后遂为郴氏。"《史记》明言怀王无后,这种由无后而有后的结局,或也是朝廷的安排。由此看来,刘汉皇室对怀王的盖世奇功是相当尊崇的。《茶香室续钞》卷五《楚姑》称:"国朝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云:楚姑,义帝女也,帝为项羽所弑,姑年十四,遂自杀。楚人立祠以祀,在盱眙县署后山,相传即故葬处,见县志。"此事或为当地民间流传,其实否不详,但见人心向义,为义帝抱屈。
义帝对自保的不作为,造成了他的悲惨结局;而他的悲惨结局,又关乎天下气运。因此,无论其生其死,都主导了历史的走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义帝的存亡是维系天下安危的重要因素。正如明人唐顺之所论:太史公叙立义帝以后,气魄一日盛一日,杀义帝以后气魄一日衰一日,此是纪中大纲领主意,其开合驰骤处具有喑呜叱咤之风。(《精选批点史记》卷一)这是在说项羽的走势图呢。
楚怀王的重要性并非只有菜九知道,这样大的功劳,想不被别人注意都很难。只是这样看的人数量较少而已。因此,以其历史功绩是如此之大,其影响是如此之巨,而在司马迁的书里楚怀王居然没有专传,这一点历来引起人们较大的争议。其中以清人赵翼的观点最有代表性,其曰:《史记》不立楚怀王心传,殊为缺笔。陈涉已世家矣,项羽已本纪矣。心虽起牧羊,然汉高与项羽尝北面事之。汉高之入关,实奉其命以行;后又与诸侯共尊为义帝,而汉高之击项羽也,为之发丧,则心固当时共主。且其人亦非碌碌不足数者:因项梁败于定陶,即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因宋义识项梁之将败,即拜为上将军;因项羽残暴,即令汉高扶义而西;及汉高先入关,羽以强兵继至,亦居灭秦之功,使人报心,心仍守先入关者王之之旧约,而略不瞻徇;是其智略信义,亦有足称者,非刘圣公辈所可及也,自当专立一传。乃《史记》逸之。岂以其事附见项羽诸传中,故不复叙耶?然律以史法,究未协也。(《史记会注考证 如同许多前贤一样,菜九曾经对司马迁没为楚怀王立传有点微词。实际上,这个问题可能也让司马迁犯难。立其为列传吧,显然过低;立为世家吧,又已有了陈胜;立为本纪吧,本纪已有十二个,安排不进去,且高过陈胜也不合适嘛。像陈胜的行为,司马迁将其比之于商汤灭夏、周武灭商、孔夫子著春秋,属开创之功。楚怀王的功劳虽然大,从位次上来说,也只是收陈胜未竟之功。当然,如果不是被项羽的言辞忽悠了,以司马迁之才,完全可以想出办法多给点笔墨,记录下那些壮怀激烈的场面。那个绝地反击的战略部署,完全可以比美于陈胜大泽之举,非常值得予以浓墨重彩的描摹。而少了太史公如椽大笔的描摹,即在楚怀王问题上,我们就可能永远失去了一些足以永垂不朽的历史画面。因此这一疏漏,就成为后世无法补上的缺陷了。其实也不能说司马迁对这个问题没做过一点处理,在《秦楚之际月表》中,秦二年六月,楚怀王继陈胜之统为楚王;汉元年正月首格,大书义帝元年,以义帝代秦。到汉二年项羽灭义帝,直到表结束,这一首格就始终为空格,而未将项羽之楚升格。不要小看这一安排,这也可以视作为最大的尊重。对此可以参考《六国年表》,年表中周赧王之后,周所处之栏留空,到了秦始皇元年,就将这一栏由秦顶替了,而当时的秦始皇,只是秦王政而已。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整个楚汉之争是在义帝的背景下进行的,司马迁对楚怀王(义帝)的地位也算是用心作了安排,而义帝之死日后又成为汉兴项灭的主线,其事迹也就隐含在刘项的历史中了。但司马迁没有给出具体评价不仅是一桩憾事,而且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因为没有史公的评论在前,很多不负责任的人就开始说胡话了。说胡话的人最大的特点是胆子大皮厚,像上述的大牌史学家的胡言乱语,居然敢印成白纸黑字,公然搞冤假错案,真以为天下人就那么好欺吗?不过天下人之容易欺骗也是事实。如果放在旧时代,像那个说胡话的人,就凭他那几句胡话,基本上就不要在圈子里混了,但在我们今天,他还不是被称为著名的什么主义史学家吗?
义帝楚怀王功在天下,其不受重视甚至被滥泼污水,实在令人痛心。其是其非,以上基本上都讲到了,最后让我们征引一些古人对楚怀王的赞誉,以作为此文的结束。
戡乱之谓武,除暴之谓仁,知人之谓智,复仇之谓孝。备四者以成大功,则千三百年惟义帝有焉。......(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夫其遣诸侯以诛暴,可谓武矣;出秦民于汤火之间,可谓仁矣;令沛公先入关以平秦,可谓智矣;灭秦以复先王之仇,可谓孝矣。位虽不终,功亦伟烈,虽少康诛羿,句践沼吴,齐襄迁纪(菜九按,齐襄,原作秦襄,误),子胥鞭楚,论德比义,我无愧焉。
张俞《义帝新碑》
义帝已立,纵使项羽不杀之。下来汉高将如何区处。要之,天运在汉,所以项羽自杀了义帝。小人枉了做小人。汉高因之为资,缟素发丧。君子赢得做君子。
《木锺集》卷十一
袁了凡评:楚怀王孙心,亡国之残孽也。项王徒以名义起牧羊而王之。一日在上,乃独运大柄,挥置诸将若素君臣然。虽羽之慓悍,且有宿德,固亡假也。入关之役,独遣沛公以宽大长者,就此一事,而知人之哲,安民之惠咸具焉。及羽入关,使人致命怀王,王乃曰如约,不以羽动也。可谓有帝王之英略矣。天命不在,卒死于贼,惜夫。
本文出自菜九段历史的侧影
历史的侧影目录
诗经里的假大空
触龙赵太后,千古大忽悠
千古一王--陈胜王
千古谁识战钜鹿
千古不散鸿门宴
生为亡秦楚义帝
才高九斗说项羽
不死的项羽
汉高祖招谁惹谁了
附 古风探求
当刘邦想起项羽的旧情来
张良的地位是铁哥们刘邦捧起来的
附 股评家张良与操盘手刘邦
吕太后的婚前协议
附 我来剥周昌的画皮
汉孝惠帝的身世成谜
千古谁识汉贾生
司马迁的死生棋局
附 皇帝的家谱
沉甸甸的武则天现象
浩 然 与 溟 涬 同 科
--《历史的侧影》序
田秉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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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九段先生的新书《历史的侧影》将要版行海内,嘱我为序。油然想到程千帆先生关于如何写序言的教诲,不觉怅然。1993年圣诞节前,为了延请程千帆先生担任《淮海文汇》杂志的学术顾问,我在冯保善先生陪同下,叩响了程先生南京大学南秀村寓所的门环。先生和善如佛,慨然应允了我们的请求。那天谈了很多,其中便有作序的两难。话头是由某学生请程先生为其新书作序引发的。程先生说,当时没有应允。我与保善先生问何以故,程先生说:写序,就要有好说好,有歹说歹。如果有三条长处,我写三条;有两条短处,我写两条;自己就感到说了实话,心里高兴。但求序者多喜人说好,多怕人说歹。我不说真话,我不高兴;听我说歹,人不高兴,又何必找这份不愉快呢?最后,先生绕回话头,微笑着说:"序文我不作,你要出书,我乐于题签,我的字还是不错的!"
教言在耳,先生已经远行。
菜九段先生是我的朋友,也曾经在程千帆先生治下编过中华大典文学典。为他的新书作序,自然也要坚持程千帆先生的教诲:有好说好,有歹说歹。
菜九段不姓"菜",亦不叫"九段"。菜九段,网络笔名也。在《古史杂识》的前言里,作者这样解释:"菜九乃菜九段之省称,而菜九段作为网名,则是超级菜鸟之意。本意是说上网的水平很差,但也不妨推广到其他方面。"
我识菜九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初。他供职于江苏古籍出版社,担任中华大典文学典的编辑,业余时间对写新诗投入颇多,给我的印象是,其关注点似乎偏重于对生命意义的探求,这样的创作与探求甚得我心。
1993年秋,我从徐州市文化艺术研究所调入《淮海文汇》杂志社。该杂志的前身是《淮海论坛》双月刊。1994年元月,更名《淮海文汇》,月刊,国内外公开发行,当年即刊发菜九的人生感悟两则。但在1995年末,菜九段忽赐我《刘邦赵高联络始末考论》一稿,心中不由一懔:莫非这个医学学士、中医学硕士、新诗写手,改行搞历史了。及读文章,更觉惊异。徐州是汉天子、汉功臣的故乡,从来汉文化研究者人才济济,这么一个机密问题竟然被非徐州籍的客串学者抓去,真让人赧颜怀愧。此文刊布后,徐州汉文化学者多所扬誉。后来,一半相约,一半相赐,菜九先生在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内于《淮海文汇》上刊出了他关于"秦楚之际"的历史研究论文竟有七篇之多。如《秦二世少子身份考辨》、《秦代楚地吏治松懈刍议》、《刘邦西进灭秦的战争线路及历史功绩辨析》、《试论三户亡秦的历史应验》、《项羽分封新论》、《鸿门宴结局与刘项关系识论》、《项羽败亡原因新探》等。看一看标题,即可估量出菜九段独特的学术眷顾和学术考量。《淮海文汇》1997年年底停刊。十数年后,回首前尘,我仍然坚信菜九段的那些篇文字为这个小刊物创造了学术光荣。此后在我编辑《徐州文史资料》时,曾向菜九段约稿。他的长篇论文《略论汉定天下过程中的吕氏武装》一经刊出,学术界就有人指出它填补了一个历史空白。
以上,是我站在纯然"编务"立场对菜九段若干篇论文刊布过程的怀想。当菜九段告别纸质载体,游弋于网络天地的时候,他的学术研究才算是跨越了热身期、走向了超越与创造。作为朋友,我们一直热线联系。关注他飞翔的时候,我也放飞自己的文化之梦。曾经两次约他参加沛县刘邦文化节 ,我也多次南下金陵相访。饮酒泗上,登歌风台以说古;品茗白下,游玄武湖而讽今。年龄悬殊,专业反差,江淮阻滞,稻粱忧烦,似乎都没有限制我们对《史记》这一本书、对刘邦、项羽这一对古人、对"秦楚之际"这一特殊时段、以及对两汉文化诸悬案难题的思考。比如"秦楚之际",也就是从陈胜起义,到楚汉相争的这段岁月,司马迁曾以"月表"的方式加以排列,可见是万分重要的历史关节点。为补历史界对这一特殊时段的粗略之憾,我与菜九先生曾拟仿《资治通鉴》体例,合撰《秦楚纲鉴》一书。思路理清后,所有的案头梳理工作都由菜九先生一人完成。六十万言,如沙堆山,检讨懒怠之外,我深佩菜九的学术坚忍。网上诸友,但知菜九出言快捷,横扫落叶,极少有人知道他是扎死营、打硬仗的角儿。
2005年,菜九先生推出史学文集《古史杂识》。"古史"云者,仍是以"汉史"为主,以"秦楚之际史"为主。纸本的东西,让人踏实,但毕竟流布不广,知者不众。广大网友,多是通过虚拟化的刀兵布排,认识了菜九段的斩关夺隘。这也让久耽学院自傲的史学教授们屡屡惊诧:教科书外,居然还有天地!
历史被误读,由来已久。历史被戏说,则是近年的热闹景。结果是历史的蒙昧主义泛滥而世人不觉。一个民族愚昧与否,有一个参照系,即看这个民族对自己历史的认识是否客观清醒。数典忘祖,数典侮祖,或既不数典,又不要祖宗的现代人真还不少。因而,历史精神的迷误,已是一个严重的时代问题。
重温历史的目的,不是为了历史。历史是一个消失的过程。连历史本身都消失了,它还在乎后人的指指戳戳吗?读史,是一个借史而引动的启蒙运动、智慧工程。我们在追寻历史虚实、真伪时,其实是在寻找今日如何活得明白;换言之,进入历史,是在寻找今日的精神幸福。
菜九先生明白这一点。当他选择以《史记》为资料库构建个人的话语平台时,他已经把历史的哲学思辨放到了追求的首位;把开辟第二战场,建立个人的学术根据地当成了阶段性任务;把一个科学工作者注重事实、质疑求证的学术品格贯穿于始终。我欣赏他的挑战气度,我尊重他的平民探究,我佩服他每于没有问题的地方发现问题,我尤其惊叹他突破陈见每每推导出颠覆性的结论。
《历史的侧影》一书是菜九先生继《古史杂识》后的又一学术研究随笔集,除了改写了《古史杂识》的相关篇目外,又增加了一些精彩章节,如论张良,论陈胜,论义帝,论刘项、论鸿门宴等,其中的观点都是经过网络锤炼的。与《古史杂识》比,语言更加犀利,立论更加冷峻。该书除表现菜九先生在研究方面的写作追求外,还将给网络以学术,给学术以自由,给"史记学"一份惊喜。
时下有"草根"或"山寨"文化盛行。菜九段的史论文字虽然游离于学院派之外,但其不媚俗、不仿拟、重独见、重原则的风格,却恰恰张扬了近代国学大师们倡导的自由精神。
从这个角度看,菜九段是一位精神斗士。
菜九段有一份工作,他的做学者、做写手,都是业余的。自然有其长项,也有其弱势。长项是他的自由搜索,博览约取,见缝插针,无往不通;弱势是因为他没有受过学院派的史学训练,因而不能保证学术文章的四平八稳,无懈可击。说"翻案文章",言重了;但菜九段的大多数文章都带有针对性或矫正性。也因其缺了最基本的文史学术写作调教,故而菜九的行文无所顾忌,笔下毫无遮拦,不依不饶,言辞咄咄逼人,杀伤力甚强,难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有违忠恕之道。英气不可缺,霸气不可长。可能要等到他真正变得老奸巨滑的那一天,这些学术写作上的小瑕疵,才会从他的笔下淡出。另外,就是学术建构的任务,目前,已有阵列,已有声威。但"细柳营"的营建,对周亚夫来讲,比打一两场小胜仗更重要。但不客气地说,学术构建的重任,以菜九先生目前的学术准备,恐怕还需期以时日。
尽管如此,借着网络交锋,菜九段还是磨砺出了自己的学术机敏和坚韧。但上阵之前,我知道他的读书求知从未放松过。"好古敏以求之",这是孔子的教诲。菜九段或者已得一"敏"字。以我对他的学术期盼而言,"敏"之后,他的学术风格还会趋向中平。但菜九似乎也太满足于这个"敏"字了,由此,其最终的学术追求,可能也将终止于这个"敏"字。因为我不止一次听菜九说自己,一个学术上的门外汉,能搞成这个样子,也说得过去了。老实说,他的这种态度,我是不满意的。但考虑到他非专门训练的基础条件,他的这种态度或者也是一种自知之明。
历史太厚重。历史谜太多。以历史作为思想话题,是聪明的选择,也是疲劳的选择。为了节省体力,攀登高峰,我们在旅游沿途肯定要忽略许多风光秀美的景点。这是我对菜九先生的提醒。不过,我相信他将是一个笑傲雪峰蓝天的人。
是为序,并摘庄生语、太白诗为题。恰好菜九对庄、李二家也颇有心得,可谓不谋而合。仅以此与朋友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