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的东街上有棵老榆树。开春,老榆树就旌荡着万根枝条,啪啪响地甩着一树密茬茬的榆钱儿,甭提有多神气了。 没人说得清这棵老榆树的年龄,听上了岁数的老人说,打小他就看见这棵老榆树站在东街口了,反正这棵树是有年头了。老人的这番话,让人无庸去置疑。 甩落早产的榆钱儿,老榆树又赶紧地换上另一副行头,披挂着满冠的绿。 伸过枝头,老榆树阴阴的树影一下子就遮蔽了东街的大半条路。东街口的路不宽,三步五步就迈过了。 小镇上的民居大部分是沿着东街次第铺排开来的,看上去倒也错落有致。 东街的路,不是笔直的,蜿蜒的向东一直延伸,延伸至东山顶。东街的路傍着山,山上滑下的石子又镶嵌着东街的路。远远看过去,东街与东山是相偎的。 走惯了东街的路,也会被石子非故意的硌上一脚。他妈的,一脚飞出去,石子被踢去了老远,但东街的石子会没有抱怨的滚着,滚着,然后滚进一个角落里,没准哪一天它又会被踢了出来,从角落再踢到路面上来。 踩过了多少只鞋印,轧过了多少道路辙,当然没有人去计数。数以万计,不计其数,可这条路总是被忽略着,从不曾被修整过,几十年如一的落拓着。 东街的路一直就这样坑洼不平着,只有等到下雨天,凹下去的坑才会被雨水填平了,看上去很像一张被抹平的纸,可当眼神不济的人把脚踩下去,踩出一路的水花时,才会破坏了这水中的花,镜中的月。噢,原来路是不平的。好在雨水一直是一副不记事的模样。 一早起,东街口的早点摊就早早的开门了,虽每家都有门脸,可每个门脸偏又喜欢往路上挤,桌子,板凳的往路上摆,使得原本不是很宽的东街,显得更狭窄了。扁了身子挤过去,不留神又会被横摆的自行车非故意的捣上一把。他妈的,不知是在骂谁? 氤氲的雾气还没散去,锅子里的热气就已经腾起了一片白雾,笼住了半条街,笼屉里的味道又在漫延着,低低地徘徊在老榆树下,诱着来吃早点的人。 啪,树上滴下了一物什,重重的砸在脖颈上,凉凉的,抹了一把,浊浊的,放鼻下闻了闻,还携了股油烟子味。呸,他奶奶的。以为是鸟屎,原是虚惊了一场,挨砸的人吐着口水,把这滴水弹落了。 老榆树立在东街口,招牌似的招徕着过来过往的人。 遛鸟的老汉早早地提着鸟笼子,下了山来,大模似样地行至老邢头的油条铺前:两根油条,一碗粥。 来喽。 蓬头的女人,攥着满把的零碎,顾不得梳理,就挤在了大季的煎包铺前,焦脆的煎包,一端上来,忽拉就没了。 再来十个。 等会,等会,几分钟就好。 一锅子出去,又来了一拨子人。 4点钟起床,我到现在没闲一会。累死了。 大季嘴上抱怨着累,可他的脚一刻没停下来,铺里铺外的招呼着。可谁都看得出大季的脸上神彩飞扬,忙,挣的是钱,日子过的也滋润。 裹着馅的糖糕下到油锅里起起伏伏,浅黄,深黄,褐红,捞出来。 您的。 油饼夹鸡蛋,一碗豆腐脑,还不够,再剥俩茶鸡蛋。 南方的大包,歌风的辣汤,广西的米线,薄皮的大馄饨,菜煎饼,光那煎饼的馅,韭菜的,白菜的,油菜的,菠菜的。。。 煎包,煎饺。。。。。。素的荤的,猪肉,牛肉,羊肉,要啥都有。 上班的,煎包一盘,辣汤一碗。 上学的,馄饨,一碗。 豆浆油条,炒面。。。。。。 三口的,两口的,单帮的。 人们不再滞在家里琢磨着早点吃点啥了,面条,方便面,鸡蛋,太单一,吃烦了,吃腻了,东街口的早点花样繁多,花不了几个钱,再说吃的也素净,吃完了抹抹嘴走人。记不清东街口的早点摊是什么时候热起来的。 没牙的老太太,扯着碗去喝粥。 呀呀学语的娃儿操着汤勺往嘴里抹着豆腐脑。 苍蝇飞来飞去,漫天的胡椒粉还会撒进汤碗里,简陋的棚,油腻的桌子,断了腿的马扎,都没有阻住东街的繁热。 榆树下漫过的香,诱着小镇的人,没人去计较早点摊的简陋,东街路的不平了。持续着,持续着,就这样持续着。 终有一天,东街的路被重视了,石子路变成了水泥路,早点摊的门脸前砌上花砖路涯子,东街的水泥路从头至尾都洋溢着光芒。只是马路涯子后面的早点摊看上去显得有点滑稽了。 路变宽了,早点摊的门前显的更拥挤了。 人们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