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妈妈那重披羽衣的神情已珍藏在了我的心里。
曾经在席慕蓉的一篇散文里读到,每个母亲原本都是一个美丽的仙女,都有一件可以让她飞翔的羽衣。可是,当她决定做母亲时,她就尘封起女孩美丽的梦境与浪漫,将翅膀心甘情愿地收藏起来,把羽衣锁进了箱子,那箱子就永远不会开启。
就在那时,我才知道妈妈原来曾经有一件美丽的羽衣,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披着羽衣的妈妈。而我多么希望妈妈重新披起羽衣。
妈妈有七色的彩笔,可还没来得及涂完自己的梦,画布上就添进了我,于是看也是我,画也是我,我成了妈妈眼里唯一的风景。
摇篮边,妈妈的眸子是会唱歌的星星,朝霞、夕阳、皓月、白云、大海、青山,绿水、花草,都在妈妈的歌声里生动起来。后来,妈妈就是童话。小王子、拇指姑娘、白雪公主、美人鱼、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妈妈的声音里哭也清晰,笑也清晰。忘记了妈妈那时的模样,只记得那时的妈妈是仙女。
再后来,无论妈妈工作怎样繁忙,可仍不忘过年扎一朵最美丽的蝴蝶花在我头上;清晨,牵着我去花园嗅叶的清香,采一滴夜的泪水;雨夜,拥我在怀里倾听雨的呢喃;春天,轻轻掀起紫色般的夜纱,为我摘去一夜的繁星,唤醒栖息在杨柳枝头沉睡的小鸟,然后,拉着我的手,一起走进野花丛中,为我编织一个野味芬芳的绚丽花环;夏日,摘朵最大的喇叭花夹在我的课本里;秋天,用落叶教我在上面画上有金黄的梨和红红苹果的贺卡;冬天,和我一起堆砌雪人,我的一串串欢笑声摇碎了树上的积雪,可爱的雪人和被我畅心欢笑声招来的空中小鸟,见证了我童年时代的快乐时光。
我终于知道,妈妈的羽衣未收起,而是披在我身上,从我下地的第一声啼哭声起。
这些年来,妈妈的彩笔一直都在画我,一笔又一笔,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却舍不得为自己多描绘一笔。今天,当我带着妈妈的红润,披着妈妈的羽衣,想还一个体贴给双鬓染霜的妈妈时,可是忙碌的工作却把我投进了生活的浪尖,常常无暇顾及妈妈。把爱写在今天,把报答留给明天,竟成了我无奈中唯一可以实践的诺言。
妈妈有一个相册,留住了妈妈的青春和美丽。能歌善舞多才多艺美丽的妈妈学生时代身穿荷花、腰鼓、维吾尔族、蒙古族、藏族等各种民族舞服的演出剧照;参加工作后,生活中许多的美丽倩影,是我从小就羡慕不已的。可不知是过于忙碌,还是妈妈不想重拾朝花,妈妈竟轻易不翻它们。
没有了羽衣的妈妈,不再像我儿时那么神秘。没有时间去听心爱的《梁祝》,连最爱看的电视,妈妈也总是在结束之前就悄然睡去。随着岁月流逝,妈妈除了脸上皱纹日渐增多,身上"零件"也多处出现"磨损"。最让我担心的是近年以来,妈妈血压持续增高。星期天上街,我为妈妈买了一个进口手腕式电子自动血压计,回家一边给妈妈量血压,一边对妈妈说:"妈妈,现在已经是初夏,天气越来越热了,我过两天上商场去给你买件真丝衬衣。"时,妈妈的脸上露出的笑容是那么无怨无悔。
去年年初,妈妈胃病手术后,身体极为虚弱,心情也因此很低落。于是,在红叶染霜的9月,我特地请假陪伴妈妈和爸爸去北京游玩。返家后,妈妈每每和亲友们讲起女儿一路上的陪伴和精心照顾,言语之间总颇有几分我终于懂得的欣慰。
难道,妈妈的心就这么容易满足, 妈妈真的已经不再需要羽衣?
上周周末,妈妈和爸爸在家弹琴,妈妈一时兴起,将与她合奏的爸爸拉起来与她相拥着在客厅翩翩起舞。看着舞步仍不失轻盈且娴熟的妈妈脸上漾开的灿烂笑容,那一刻,我恍若看见仙女正轻轻展开一对漂亮的翅膀,披着洁白的羽衣,在橄榄枝头翩翩起舞,在红苹果繁若星辰的果园里戏弄白云,在浪漫的诗和美丽的梦里轻声吟唱。谁能说妈妈心中没有歌,没有充满跳跃的青春记忆?不,我相信优美的天籁般的旋律始终在妈妈的心里徘徊,从不曾离去,就像那仙女的翅膀肯定珍藏在某个角落,从不曾失去。
秋天仍需要童话,妈妈仍需要羽衣。母亲节里,送妈妈最好的节日礼物是把仙女的羽衣还给妈妈,不要让妈妈感到秋的凄凉,冬的萧索,即便是再严酷的冬天,风雪也会因有了童话而变得温馨。在这洒满初夏清晨明丽的阳光下,和披上羽衣的妈妈一起走,走过小溪,走过山冈,走过黄叶地,我们扯着太阳的丝缕,共同织就夏日里的童话。
--2006年母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