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不会是我在梦里生起的幻觉?我知道,再过两天就是清明了。我现身在很难听到鞭炮声的北京,哪怕是在旧宫四村,也很少;除非是有办喜事的人家,才偶会听到欢跃的鞭炮声,看到有火药味弥漫的白雾。但,我确实是听见了有鞭炮声声。很熟悉,像是从山里隐约传来的,又很是亲切。 北京也有山,却看不到山;旧宫已经是北京的城区了,仍看不到。可我确实是听见了炮声,不管是不是从山里传来,总之听起来隐隐约约,不远不近...... 习惯到凌晨三点多才上床躺下。关了灯一片漆黑在床上时,我并没有立即入睡。脑子里还在想着些什么,却不是有什么构思,而是莫名想起一些人;他们熟悉的面孔在脑海里时隐时现。我知道他们是谁,是早已经远离了我的生活不在这世上的人--我最疼爱我最善良的大伯母、我的爷爷和我的外公。我的外公。这一提起,又让我再次看到那一幕悲惨的死亡;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亡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一件事。那是我初中毕业前的春天,我和妹妹、表弟傻愣楞地站在公路旁,看着被一满载一车水泥的农用车撞死在路边,头压成一滩血浆的外公。那时我们都没任何感觉了,除了赶来在一旁悲鸣的二姨外。 这是我在成年之前亲眼目睹的死亡--从赶到离外家不远的出事现场,直到看着外公的躯体被抬上灵车,我的眼眶开始有一滴滴泪水;我跟着跪在地上,目送运走外公躯体的灵车远去的方向,终于和着一个个悲鸣的声音放声哭在一起。这样真实的,似乎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并不能亲身去体会的悲惨,却并非是梦的来到我与亲人之间,强制性填入我们的心底。因此,一直以来我都不敢去回忆,哪怕是一丁点触碰,都是人世间最残忍的事。然而我竟在这半夜里回想起这些来,入睡后并没有做与此相关的梦。 早上醒来,迷迷糊糊就听见了鞭炮声,我敢确定这鞭炮声是在这胡同附近响起的。前一个下午,到小农和市场买菜时,见摊子上开始有买清明所须的纸钱、香和小型的鞭炮之类的东西了。虽然,北京对花炮燃放有一定管制,但旧宫毕竟不在市里,这样一个节日,我想小型燃放还是可以的吧。 我因此想起了大伯母、爷爷和外公来。哪怕想起外公,很多时候我就不敢再往下想去;外公的"死"确实留在我心里有太沉重的回忆,以至我对死亡犯病。我憎恨死亡,但死亡并不因为我的憎恨而停止。死亡的事天天时时都在发生,只是被我拒之在外,没有再亲眼目睹罢了。 5.12汶川地震的发生,使我不得不一次次看到死亡的消息,甚至在5.12发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发疯似的关注死亡的数字。这让我心底猛然一醒,才知道,外公的死亡其实算不了什么。外公固然是我最亲的人,目睹他这样的死亡,留在心底的悲痛是理所当然的,但隔着电视里的画面目睹地震的一个个死亡,那才是惊心动魄的悲惨,是压于人心底无法忍受和发泄的悲痛。也因此,这清明四月,我多出了一份与亲情无关的思念。 想起大伯母,是在我小学一年级清明后,因突发疾病,医治无效离开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不能忘记她的人,包括她留在我印象里的模样。大伯母,肥膀的瓜子脸笑起来,两眼会拉出一条缝;头有一些白发;她一向穿着朴素而有气度,对人和蔼可亲。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一直忘不了她?她是那样善良,对晚辈很是疼爱和照顾,是令人尊敬的长辈。在我的童年里留下点滴关于她的回忆,永远是这般美好,无法用语言细说。曾几何时,我多么期望我的母亲会是她。 爷爷,是我提起最多的一个人,一直来我为是他的孙子感到骄傲。即便我与爷爷的接触不深,却是我能够自信面对人生的动力。爷爷是个让很多人尊敬的人民教师,也是个杰出的画家;在他晚年第二次中风之前,他留给人的,除了人品之外,更多的是不可限量的财富。虽然他的时代已过去多年,但有心提起他的人定会有许多感慨。爷爷离开有十多年了,奶奶依旧时常回想着他;爷爷的照片被三伯父放大后,一直挂在奶奶房间最起眼的墙上,并且奶奶也放大了自己的照片,和爷爷的照片并在一起(因为爷爷和奶奶年轻的时代,受条件的限制,没有婚姻合影,甚至后来连在一起合影的照片也很少)。 我有一个值得大家去纪念的爷爷,身为他的孙子,有什么理由不自信呢?从某个程度去说,爷爷还是我的偶像。 至于外公,我就不再多说了。 这不知不觉又一个清明,想起他们才知道,我已经有三个清明没有到他们墓前看望了。爷爷和大伯母的墓是相邻在一起的,在离市区不远二级公路边的一座山上;墓地下是一片柚子林,放眼再望下去,是一片田园,二级公路就从田园中横穿而过。清明时,山上会开出一朵朵小白花;如果阳光明媚,还会有蝴蝶翩翩起舞,真是个风水宝地。 哦,我竟然忘了,在爷爷和大伯母墓前还种有两株铁树,是父亲负责栽种的。 算上今年,我真的已经有三个清明没去看望过了,说起来也有四年了。至于爷爷和大伯母的墓道,也记不太清楚了,真不知道现在是一幅怎样的画面,更别说外公的墓了。 请原来我,爷爷和大伯母,还有外公。我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到你们墓上去,向你们诉说我的思念。 现在,我似乎真听到清明的鞭炮声了,是从山里传出来,并且不远,可我却不能走到爷爷和大伯母以及外公的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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